第77章打算
洗了手回來,鎖子接過穆婉秋遞過的炸雞腿,吭哧就是一大口,「……真好吃!」
「……你就慣他!」鎖子娘寵溺地嘟囔道。
老來得子,她就這麼一個兒子,也是疼到了骨子裡的。
「趁熱吃味兒好……」穆婉秋端了瓢水幫鎖子娘和麵,「孩子小,多吃長得快……」
「就是……」鎖子伸袖子擦嘴巴上的油。
被穆婉秋一把拽下來,拿手巾給他擦了,「去,吃完了到西屋溫書去,把我昨兒教的字再寫二十遍……」
「我都記住了……」鎖子爭辯道,瞧見穆婉秋變了臉,忙吐吐舌頭,跑了出去。
「……窮人家的孩子,念什麼字?」鎖子娘瞥了眼鎖子的背影,「將來也得和他爹一樣……給人趕車,能識數,會念自己的名兒就行……」鎖子娘很不贊同穆婉秋每天花那麼多時間教鎖子識字,她一天也不輕鬆,有那功夫給李記多切些料也是銀子啊。
「嬸兒……」穆婉秋語重心長地叫了一聲,「鎖子願意學,您就別管了……」又道,「窮人家的孩子怎麼就不該識字兒?誰也沒有生下來就是貧賤的命兒。」
「唉……」鎖子娘歎息一聲,「這人啊,該什麼命就是什麼命,都是天生的……」使勁揉著面,「是半分也強求不了的……」聽到鎖子高昂的念書聲,抬頭朝西屋看了眼,「就是一個趕車的命,我擔心他學了幾個字,心就變高變野了。不懂得知足,反害了他……」
放眼這朔陽城裡,要說最窮酸的,就是那些讀書人,眼高手低的,幹什麼都拿不起放不下。
緊抿著嘴,穆婉秋的唇邊咬起了一趟紅印子。
誰說命運是天生的?
這一世,無論多苦,她一定要改變那淪落風塵的命!
「再倒點水兒……」叫了半天沒人應,鎖子娘抬起頭。穆婉秋正看著視窗發怔,「……阿秋怎麼了?」
「噢……」回過神兒,穆婉秋忙給面盆里加了點水,「夠了吧……」
「嗯,差不多了……」鎖子娘點點頭。「軟面餃子硬麵湯,包餃子,這面和軟些不累人……」
「嗯……」穆婉秋胡亂應了聲。「嬸兒……」良久,她叫了聲,「你就讓鎖子學吧,他未必就是趕車的命兒。等將來我開了香坊,就讓他給我做大掌櫃。不識字怎麼行?」
「你……你……」猛抬起頭,鎖子娘看怪獸似的盯著穆婉秋,「……你什麼?」
「……我打算以後自己開香坊!」穆婉秋調皮地沖她眨眨眼。
「……那哪是咱們能幹得了的!」回過神來,鎖子娘把頭搖的像撥浪鼓,「阿秋,你可得打消了這念頭……」又道,「命裡八尺難求一丈,老人們常說,這人那,如果心太高了。一輩子都去追那得不到的,會很苦……」看著穆婉秋,「這就是人說的苦命。還是知足些好,俗話說知足常樂……懂得知足。就是喝面子粥也香啊……」語重心長地勸道,「阿秋,才掙了一個月的大錢,你可不能就漫無邊際地瞎尋思啊……」
知足常樂?
穆婉秋心裡冷笑一聲,前一世她倒是知足,眉眼都低到了塵埃裡,只要能隨在他身邊,無名無分也無所謂,可結果呢?
不還是被他羞辱逼迫而死!
「嬸兒……」她撒嬌地叫了一聲,「開香坊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難……」放下水瓢,伸手把鎖子娘掉下的袖子挽了上去,「一間房子,一個擠香條的香筒,幾個香羅和木桶就夠了……」穆婉秋用手比量著香筒的形狀,嘴裡輕描淡寫地說道。
「……真那麼簡單?」鎖子娘眨眨眼,隨即又搖搖頭,「我聽說開個作坊至少也得成百上千兩的銀子,這哪是我們敢想的事兒?」又使勁搖搖頭,「……咱可不能想這事兒!」
穆婉秋撲哧笑了出來,「那是開大作坊,我沒有銀子,可以先小打小鬧地幹……」伸手把鎖子娘掉下來都劉海別到耳後,摟著她的肩,「一輩子光給別人幹活賺不了大錢,我算了一下,就拿林記來說,一鍋香連工帶料也不過三十兩,可轉手就能賣五六十兩,去了捐稅,少說也能賺十五六兩,三天出一鍋香,一點都不累人,一個月十鍋,就能賺一百五六十兩銀子,加上年節好賣時再多出幾鍋,一年算下來,就是近兩千兩銀子……」扳著手指頭,穆婉秋給鎖子娘認真地算著,「……再看看給我們的工錢,劉師傅在時,那工錢算是高的了,每個月也不過五兩銀子,一年下來才六十多兩,還不夠林嫂一個月賺的……」看著鎖子娘,「嬸兒……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不會算數,鎖子娘聽這些像聽天書,「……真有那麼賺錢?」
「當然了……」幫她把和好的面放到炕上,拿了用高粱杆兒編得圓蓋簾蓋好,「我有手藝有力氣,也不用雇人,等攢夠了錢,就先租一間小屋,不用多,一個月就出一兩萬支香,也不像林記那樣擺家裡賣,專門到集市上擺攤子,這樣一個月下來,就是三四十兩銀子……」拿瓢舀水給鎖子娘洗手,「不用幾年,我就能換一個林記那樣的小作坊了……」
「……這樣也行?」拿毛巾的手停在了那兒,鎖子娘睜大了眼睛。
「……行!」穆婉秋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總覺得開作坊都是那些有背景的大人物做的,怎麼會是穆婉秋說的這麼簡單?
鎖子娘皺皺眉,「可是……」
「……三妮兒姐姐來了?」正說著,鎖子的聲音從外屋傳來。
「三妮兒來了!」穆婉秋眼睛一亮,「我出去看看……」
「嬸把面都和好了……」和穆婉秋拉著手進來,一眼瞧見鎖子娘正要放面案,三妮兒放開穆婉秋,迎了上去。
「不用,不用,你快閃開……」瞧見三妮兒穿了件鮮亮的碎花衣服,鎖子娘連連搖頭,「這面案背面有灰,仔細弄髒了衣服……」
「我衣服不怕髒,我來……」把三妮兒拉到一邊,穆婉秋上前接了面案的另一頭,和鎖子娘一起抬到炕上。
「三妮兒這套衣服真俊兒……」一邊誇著,鎖子娘從櫃子裡翻出個圍裙遞給她,又看看穆婉秋,「家裡就一條圍裙……」
「我不用……」穆婉秋嘻嘻笑著洗了手,把盆裡的面拿到案板上,「三妮兒也買了一塊肉,我都放案上了,嬸兒先去收拾一下吧……」
「你瞅瞅你們,來吃個餃子,又買東西……」斜了三妮一眼,鎖子娘嘟囔道。
「我看阿秋也買了一堆,嬸兒吃不了就先醃上,別壞了……」三妮兒笑嘻嘻地推鎖子娘出去,一回頭,才發現穆婉秋還穿著那件穿了一春天的夾衣,「天,你怎麼還穿這麼厚的夾衣?不是說給你加工錢了嗎?怎麼不買件新的?」又問,「……工錢還沒發?」低頭在兜裡掏起來,「我這兒有,你先拿著……」見穆婉秋沒接,「等你發了工錢再還我……」
「已經發了……」穆婉秋把三妮兒的錢推過去,「嬸兒說明兒就給我做……」
「……你娘不在身邊真可憐。」收了錢,三妮歎息一聲,「我這衣服就是我娘才給做的,早知道你沒有,讓我娘一起給做兩件就好了……」
緊抿著唇,穆婉秋低了頭使勁地揉面。
「對了……」洗完手,三妮兒脫鞋上了炕,在一邊看著穆婉秋揉面,「……劉師傅回來了,你知道嗎?」
「……師傅?」穆婉秋一怔,「……她母親不是上月初四才去世嗎?」
她記得沒錯,她是上月初五接的劉師傅的活兒。
「好像是吧……」三妮兒想了半天,搖搖頭,「我也不清楚,怎麼了?」
「她說要燒了五七才回來……」穆婉秋低頭算了算,「五七就得三十五天,她至少要初十以後才能回來啊。」
「哧……」三妮兒冷笑一聲,「她那是想拿吧林記!」又道,「這麼長時間,她哪能在家呆穩了?」
穆婉秋笑了笑,「……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身在林記都不知道。
「朔陽的香料行一年也就發生這麼幾件大事兒,哪能瞞過了姚記,早傳開了!」語氣中透著一股少有興奮,三妮兒臉紅撲撲的。
大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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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婉秋睜大了眼,不過是劉師傅被林記辭了,這樣的事兒朔陽幾乎每天都有發生,怎麼算大事兒?
「……都傳了些什麼?」
「……朔陽有名的尖酸刻薄的劉大師傅被一個小雜工給頂了!」三妮兒拉長了音,「而且……」
停下揉面的動作,穆婉秋抬頭瞪三妮兒。
三妮兒嘻嘻笑了兩聲,「而且這個小雜工在朔陽也是出了名的……什麼都不會就敢去闖姚記!」看著穆婉秋,「你說,你們倆都這麼出名兒,這麼一頂一代,不就成了調香界的『大事兒』……」
原來這大事兒是帶引號的,穆婉秋莞爾一笑。
「……什麼大事兒?」鎖子娘一腳邁進屋,正聽見三妮兒最後一句話。
穆婉秋和三妮兒同時大笑起來。
「……人怕出名豬怕壯,外面傳的這麼凶,也不是什麼好事。」聽三妮兒又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鎖子娘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