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薛讓抿著的薄唇稍稍一啟,眉目清明,俊美的面容很是淡然,道:「我來看看你。」
甄寶璐見他換了一身嶄新的天青色錦袍,想來也是好好拾掇了一番。可若是要來看她,為何不光明正大的進來,而是這般偷偷摸摸的,在她爹爹走之後。甄寶璐擰眉,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她出事之後,他爹爹便多派了三倍的人手守著她,若是這般,這薛讓還能大大方方進來,那她的處境實在有些危險。
薛讓知她的顧慮,安撫道:「我方才瞧過了,把手的人多,應該不會再出事,你好好歇息。」
她瞪了他一眼:「我問你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本想著晚些在過來,可又怕晚上嚇著她,這才大著膽子白天來。他也想光明正大的進來,可他今兒剛提了親,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巴巴的過來看他,會在他姑父的眼裡落得一個輕浮急躁的印象。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道:「你放心,我不會被人發現的。」
甄寶璐懶得再多問,可是這個時候,他應該好好休息才是。他卻跑來看她了。
甄寶璐心頭一軟,暫時不去計較他這無禮的舉止,只道:「下次別這樣了。」他本事大,可一回不被發現,若是次數多了,難免不會被帶逮到。
她沒怪他,他自然點頭說好。只是一雙黑沉沉的眸子靜靜望著她,怎麼都挪不開,有了山洞的這一回,兩人的關係仿佛更近了些。他也有些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敢偷偷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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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只說下不為例,他很開心,不過也沒忘了正經事兒,開門見山道:「昨日的事情,你同我說說吧。」
甄寶璐這才反應過來,他這回過來,是為了問她這個。昨兒他倆雖然待在一起,可他一個字都沒有問,如今平安了,他才開口。
甄寶璐心裡感動,想到了小時候她和別的小姑娘吵架,雖然是她強勢,把人家弄哭了,可每回聽著對方說要回去找哥哥來教訓她,她心裡其實很羡慕。她也想嬌嬌弱弱,哭哭鼻子就有哥哥寵著她,替她教訓人,可她沒有。眼下薛讓這番話,就像是妹妹受了委屈,要去教訓人的哥哥。
甄寶璐很是受用,就喜歡他這麼護著自己,彎唇道:「我已經同我爹爹說了,爹爹他會查清楚的。」薛讓對她已經仁至義盡的,這些事情,她實在不想讓他插手。
她說完,見他定定的看著自己沒說話了,她不曉得自己哪裡說錯了,試探的叫了一聲,「大表哥?」
薛讓靜靜看著她,音色低沉的說道:「阿璐,你爹是你爹,我是不是,不一樣的。」
甄寶璐瞧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覺得自個兒的臉頰有些燙,心裡想著,他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嘟囔了一句,見他不依不饒,便將事情的經過又說了一遍,末了又道:「大表哥,你還是不要管了。」
她不想他惹上麻煩。
卻見薛讓歎了一口氣,伸手就著錦被將她抱了起來。甄寶璐嚇了一大跳,掙扎了幾下,想說話,卻也怕外面的祝嬤嬤和香寒香桃她們聽到。
這人,怎麼膽子越來越大了!甄寶璐著急的不得了,就這麼被他抱在懷裡,腦袋擱在他的心口,撲通,撲通的。她用額頭在他胸膛頂了幾下發洩不滿,他卻並不在意,仿佛根本就沒感覺到,只用唇碰了碰她的額頭,道:「姑父同你說了嗎?」
他的聲音有些暗啞,仿佛很緊張似的。
忽然來了這麼一句,甄寶璐有些迷糊,之後才反應過來是什麼事情,她輕輕垂眼道:「你不用這樣的……」
他低頭,腦袋抵著她的,這麼一來,兩人挨得很近,鼻尖兒對著鼻尖兒,彼此能聞到對方的氣息。他輕輕碰了一下,滿目柔情盡現:「原本想著等過段日子再提親的,那時候應該會比現在風光些。」
甄寶璐立馬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可她覺得他現在已經很厲害了。
她低低說道:「我不在乎這些……」又補充道,「我爹爹也不在乎。」而且她知道,憑他的能耐,遲早會出頭的。而且她有自己的小金庫,爹爹會給她很多很多的嫁妝,便是夫家再窮,她也能讓一家子都過上好日子。
她正想著,見他眼裡含著笑意,溫溫柔柔的,像微風拂過,輕輕滌蕩的湖面。她沒見過他對別人笑,可他總是對他笑。她忽然反應過來,心裡「噗通噗通」跟揣著一窩兔子似的,忙垂下腦袋不再看他,說道:「你趕緊走吧。」
他就是再身強體壯,也該好好休息了。
薛讓道:「好。」他將她放下,幫她一頭烏黑柔軟的頭髮整理好,看她乖乖的躺著。小姑娘朱唇瓊鼻,雪膚烏髮,一雙大眼睛明媚清澈。他喉頭動了動,有些想親,可到底還是忍住了,緩緩起身道,「我走了。」
她被他看得有些臉紅,將腦袋埋到錦被中,嘟囔道:「趕緊走。」
等真的沒動靜了,她才將腦袋探出來看了看。
屋內空空蕩蕩的,他真的走了。甄寶璐望著那重新合上的窗戶,想著他就這麼出去,也不曉得會不會被人瞧見?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燙,可心裡卻很開心,好像吃了糖一樣。
她躲到被子裡笑了笑,這才安心的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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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寶璐剛回來的時候身子倒是無礙,不過到底是受了寒,那時候憑著意志力強撐著,後來同薛讓相依為命,回到別苑時,才算徹底放心了。一旦鬆懈,那冰天雪地凍傷的病症便出來了,高燒不斷,斷斷續續燒了兩日才算穩定。
宣和帝也聽到了一些消息,見甄如松模樣憔悴曉得他愛女心切,便也沒讓他再繼續陪同,而是恩准他留在別苑照顧女兒,還專程叫了御醫給這位生病的甄六姑娘診治。
宣和帝年近五旬,因著沉迷女色,早已是兩鬢斑白雙目渾濁,肚皮又是圓滾滾的,同懷了五六月的婦人無異。這樣的帝王,哪裡有年輕時候的半分英武偉岸?
狩獵頭一日,宣和帝倒是瞧過一眼這位齊國公府的六姑娘,見她容貌出眾,小小年紀,又是個有才學的,且那齊國公又是肱骨大臣忠心耿耿,他本想著,若是這回靜王再不立妃,他便做主將這甄六姑娘賜給他當王妃了。如今一聽這小姑娘剛來便受了寒,想來是個身子骨差的,如此,宣和帝自然不可能讓這身子嬌弱的姑娘當靜王的王妃。
不過這番心思宣和帝只心中自個兒琢磨過,旁人卻是不知道的。
而狩獵的最後一日,又發生了一件事情。
說是那二皇子靜王在林中狩獵時,不小心傷了一位姑娘,最後親自將那誤傷的姑娘抱上馬帶了回來。而這位姑娘並不是別人,正是先前才生過一場大病的甄寶璋。甄寶璋的確有幾分姿色,加上因病而生出的一股楚楚可人之感,的確令年輕的靜王動了些許憐香惜玉的心思。
那會兒甄寶璐的身子已經好多了,只是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還是薛宜芳坐在榻邊將這件事情講給她聽的。
甄寶璐一張小臉蒼白虛弱,只要是瞧見過她平日活潑的樣子,這會兒再看她,就沒有不心疼的。
甄寶璐聽了此事,心裡雖然有些詫異,可聯想到上輩子甄寶璋是堂堂正正嫁的靜王,便也沒有覺得奇怪的了。雖然這輩子有些事情發生了改變,可有些緣分還是沒有斷。這甄寶璋到底是齊國公府的姑娘,若是她當了靜王妃,對齊國公府也是有好處的。可惜如今甄寶璋在這種情況下同靜王有了接觸,是絕對當不了靜王的正妃的。
甄寶璐問:「我三姐姐傷得嚴重嗎?」她倒不是真的關心甄寶璋,只是隨口一問。
薛宜芳非常看不起甄寶璋的行徑,說道:「我之前去瞧過,見她在榻上休息,臉色雖然不大好,可心情都是不錯,一直彎唇笑著,而且好多人都去看她了。」
甄寶璋平日人緣不好,上回落水生病,女學可是沒有一個姑娘去看過她,這回卻大不一樣了——甄寶璋攀上了靜王。便是其他姑娘瞧不起她的行徑,可面上還是得巴結恭維一番,畢竟這靜王是宣和帝最寵愛的皇子,極有可能是要當太子的。那這甄寶璋就當不了皇后,若是成了寵妃,那也是風光無限的。
說起甄寶璋,薛宜芳就忍不住道:「你說說你倆都是齊國公府的姑娘,怎麼她就這麼恬不知恥?」
甄寶璐聽著薛宜芳這般鄙夷的語氣,倒是想起了上輩子的自己。
那時候的她便是如今的甄寶璋,甄寶璋好歹有爹娘,可她連爹娘都沒有,那會兒她心裡也不是沒有想過攀龍附鳳。薛宜芳是個性子直的,上輩子興許也這般說過她恬不知恥吧。甄寶璐笑了笑,心裡沒有別的感覺,都過去了,她沒有計較這麼多,人都會犯錯,也都有糊塗的時候,她不為因為上輩子自己的見識淺薄而耿耿於懷的。
甄寶璐不再提此事,只問道:「這回狩獵不知是誰奪魁的?」
薛宜芳道:「當然是靜王……」說起來,薛宜芳便又覺得可惜,蹙著眉頭道,「若不是我大哥半道退出了,我相信他肯定能一鳴驚人的。」
這話倒是不假,頭一日打到的獵物,唯一能和靜王一較高下的,便也只有薛讓一人了。而且薛讓還是進林子最晚的一批。
甄寶璐突然有些自責了。
薛宜芳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輕輕「噯」了一聲,道:「阿璐,我可沒怪你的意思。如果是我,我也肯定毫不猶豫的想著去救你啊,這狩獵算什麼,反正還有明年。」說著,薛宜芳偷偷笑了起來,「阿璐,你是不是要大家給我大哥,當我大嫂了?」
甄寶璐臉頰登時變得紅撲撲的,狠狠瞪了她一眼。
薛宜芳只是一個勁兒的笑,說道:「其實我大哥挺好的。再說了,咱倆關係這麼好,你若是嫁給我大哥,那咱們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甄寶璐卻想:哪裡能天天在一起?等她能出嫁的時候,她自個兒怕是已經嫁到夫家去了。她倒是希望成親之後有個幫襯自己的小姑子呢。
狩獵結束之後,眾人便隨宣和帝一道回皇城了。
甄寶璐來玉峰山這一遭,也算是刻骨銘心永生難忘。除卻頭一日和睡在山洞的那一晚,之後的幾日便只躺在別苑客房的榻上,身子好些的時候,也只能聽薛宜芳和丫鬟們說著狩獵的事情。若是有下回,她肯定不會再來了!
回去的這一日,甄寶璐整個人蔫蔫兒的,不如來得時候那般活潑明媚,身上裹著一件厚厚的蓮青鬥紋錦上添花雲錦斗篷,小臉雪白嬌弱,烏溜溜的大眼睛泛著盈盈水色,當真是我見猶憐。這個時候,甄寶璐便有些感激她姐姐的先見之明了,帶了這麼多厚實的衣裳。
這回還是明薇同甄寶璐一輛馬車。
這幾日都是明薇這位二嫂嫂照顧她的,甄寶璐對這位二嫂嫂也多了幾分親近。而她準備上馬車的時候,聽到後面甄寶玥開心的歡笑聲,便轉過頭一看。
就看到甄寶璋和甄寶玥在說話。比起來時的安靜羸弱,這會兒甄寶璋雖然身子仍舊不適,卻應了那句話——人逢喜事精神爽,整張臉都微微泛著粉色,容光煥發的。
明薇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道:「阿璐,咱們上馬車吧。」將門世家出來的姑娘,看著雖然嬌弱,可心性卻比一般的姑娘更正直些,心裡也是不喜歡甄寶璋的行徑的。
甄寶璐點頭,這便同明薇上了馬車。
山道早已清理過,可到底下過雪,馬車行駛時都是格外小心,生怕出了岔子。這馬車裡面坐著的,可是一個比一個矜貴,稍有差池,是誰都擔待不起的。
甄寶璐閉目小憩,待行到半山腰的時候,馬車一陣動盪,忽然停了下來。
甄寶璐一不留神,差點撞到車壁上,還是明薇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到懷裡。
等馬車穩定下來,明薇才對著丫鬟:「你去瞧瞧,前頭發生什麼事兒了?」
丫鬟應下,這便下馬車去前面看了看。
明薇看向身旁的甄寶璐,關切問道:「沒事兒吧?」
甄寶璐搖搖頭,微笑著道:「我沒事,謝謝二嫂。」
之後便見那丫鬟白著臉跑了過來,慌慌張張道:「回夫人,是……是福安縣主的馬車摔下山坡了!」
甄寶璐一聽,登時想到了什麼,可又覺得那不可能。這沈沉魚貴為縣主,深受宣和帝的疼愛,駕車的車夫肯定也是萬分謹慎的,身旁又有隨行的侍衛保護,哪裡會出這等事情?
卻說這福安縣主的馬車出了這種事情,禦輦上的宣和帝都忍不住下來瞧了瞧。眼睜睜的看著那輛華貴馬車摔了下去,宣和帝心疼又擔憂,忙呵道:「還不快下去將福安縣主救上來!」
好在這山坡並不高,隨行侍衛領命便紛紛下去。
快要走到坡底的時候,卻不知是誰忽然說了一句:「大家別下去!」
侍衛步子一頓,抬眼望去。這才發現,這山坡底下竟然有一只面露凶色的大黑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