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進李家的日子,沈桃微從未有過一絲鬆懈。
每日晨昏定省,侍奉公婆,照顧夫君,還要幫襯着打理府中事務,從未有一日停下歇息。
可即便如此,李家還是不滿意,她的夫君也仍是唯唯諾諾,毫無長進。
她只能選擇忍耐。
身爲女子,嫁了人,便不好再鬧出什麼動靜,何況她還有母親和妹妹,不能讓旁人尋到她的錯處,連累孃家。
可眼下,他們卻越發變本加厲,竟當着她的面扣下沈家的帖子,毫無顧忌地說她的家人。
“去回了沈府的人。”
李夫人擡起下巴,不高興地道:“少夫人不得閒,回不得沈府,你們記好了,往後這等帖子少送進來,整日裏往孃家跑,誰瞧了不笑話?”
帖子上寫的是姑娘家的小聚,其實算不得回孃家。
但沈家這段時日出了不少事,李夫人自然不願嫁進李家的沈桃微再同這時候的沈家有聯繫,連累到自己身上。
只是丫鬟還未退下,極少忤逆李夫人的沈桃微便看了過去。
“慢着。”
丫鬟的步子微頓,沈桃微走近,未等旁人反應,伸手拿過那張帖子。
上頭邀約的話寫的謹慎仔細,何日何時,同些什麼人,皆是清清楚楚,沒提半點沈府的事。
甚至後頭還是對李夫人的問好,連帶着她的妯娌和小姑,誰都沒落下。
沈桃微的眼睛頓時就紅了。
不過一場聚會,她的桃溪要見姐姐,何時有過這樣的小心翼翼。
“夏荷,去回了這帖子,告訴沈府的人,那日我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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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少夫人。”
夏荷是沈府出來的丫鬟,曾見着自家姑娘一點點被磋磨了志氣,貴女的身姿被這李家門檻給生生壓下幾寸,她心中心疼又焦急。
但好在事關沈家,姑娘並未再忍氣吞聲。
可李夫人卻不樂意了。
她臉色一沉,怒氣上來,還氣到自己咳嗽了幾聲,“誰敢!好一個必去,竟連婆母的話都敢忤逆,你沈桃微反了天了不成?可還記得自己爲人婦的身份?!”
“母親放心,我記得自己是李家少夫人。”
沈桃微對上她氣惱的眼,卻依舊沒讓夏荷停下,“但我雖是李家少夫人,卻也是沈家大房的嫡長女。”
院子裏的人愣了愣,倏爾反應過來,沈家大老爺雖入了獄,身上爵位卻依舊還在。
可李夫人見慣了沈桃微克己復禮的模樣,瞧見她當衆反駁自己,只餘惱怒:“不敬婆母,你爲人兒媳的規矩被狗吃了?今日我若是去到官府,管你什麼身份,都是一頓板子伺候!”
許是說的太急,話音落下時,又帶出了李夫人停不下來的咳嗽。
一張臉更是因着憋氣而漲得通紅。
屋裏的女子像是沒能忍住,帶着擔憂衝了出來,擋在李夫人前頭,“表嫂確實是官家貴女,身份矜傲低不得頭,但再如何,表嫂也不能這樣對自己的婆母,我和表哥的事是我的錯,是我一時亂了規矩,表嫂不喜,我今日自請離去便是。”
李夫人一聽,拉住那女子的手拍了拍,瞪着沈桃微,“我看誰敢趕你!”
頓了頓,她又拍着自己胸口咳了幾聲,“成兒,今日我說的,你媳婦不準回沈府,我李家也不準欺辱喜兒,你若要同你媳婦一起忤逆我……咳咳……”
“母親,我是嫁給你們李家,不是死在你們李家。”
沈桃微看着眼前的鬧劇,冷冷道:“莫說今日這帖子邀的是一場聚會,即便是其他,也無人能阻我去見我妹妹。”
“你……”
“母親!”
見前頭的李夫人氣白了臉,伸出的手還打起了哆嗦。
李遠成頓時急了起來,滿臉怒色:“你怎能對母親說這樣的話?不過就是不讓你回沈家,你竟氣得她差點犯病,難道你之前那些規矩都是裝的不成!”
“不過就是不讓我回沈家?”
沈桃微似沒聽清,連連搖頭,不敢相信。
比起婆母的咄咄逼人,更讓她失望的,是此刻李遠成的指責。
當初她以爲嫁了個心地善良的男子,官職低些便低些,只要兩個人有心,總能將日子過好。
可如今一瞧,哪有什麼心地善良,哪有什麼真心實意,都是爲了僞裝他骨子裏的懦弱罷了。
“你如今已經嫁進了李家,就該以李家爲尊!眼下爲了一個沈家人,你便將我母親氣成這副模樣,你心腸怎能如此狠毒?”
“我狠毒?”
沈桃微心底似有什麼一點點碎裂,失望之後,眸底轉而添了一層冷色。
她自嘲一笑,再開口時,又隱約帶了些貴女的風範。
“既然夫君要講規矩,那我便依着夫君的話來,喜兒姑娘與夫君在這白日裏情難自禁互訴情衷,那這納妾的日子也不好拖得太久,擇日,便辦了吧。”
沈桃微徹底清醒。
一個個的想挑釁她壓制她,那她索性便成全他們。
還真以爲一句情難自禁便能解釋了去,殊不知落在外頭那些夫人們的眼裏,只會有鄙夷和厭惡。
且她這個婆母要真心疼喜兒,絕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二人未有名分便不清不楚。
不過就是爲了喜兒的肚子,再順帶打壓打壓她這個少夫人罷了。
話音落下,李夫人和李遠成頓時愣在了原地。
一個沒想到她一點反抗都沒有,一個沒想到她這麼好說話。
只有喜兒眼中閃過一抹不甘,聽見這個妾,攥緊了帕子。
沈桃微沒再等迴應。
她第一次未行禮便直接轉了身,將所謂的禮數拋在了腦後。
她要趕着去給桃溪回帖子,免得那小丫頭擔心,還以爲她受了什麼委屈,不管不顧要替她出頭。
像小時候爲了大哥和別人打架。
雖贏了不少次,但那小丫頭,經常被揍得滿臉傷。
若不是後來也認了謝瑨當師父,她和大哥小時候的那些仇家,大抵是真會尋到家裏去。
沈桃微步子稍稍亂了幾分,想起也算是她半個師父的淮西王,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那位是真厲害,卻也是真讓人不敢靠近。
他們三兄妹裏,也只有桃溪能得他幾分柔色,每每在旁人不敢觸碰的邊緣蹦躂時,還能換那位多幾分的看顧。
讓人驚掉下巴,卻又莫名覺得,好像應該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