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秘密
眉心間溫熱的觸感教她膽戰心驚。她枕在皇兄膝頭, 動也不敢動,但心臟却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
皇兄方才是親了她麽?這個猜測令她不寒而栗。他是她的兄長, 怎麽能對她做出這種事情來?
可是, 溫熱的觸感那麽清晰,她無法欺騙自己只是她的錯覺。
秦珩竭力壓制住內心的恐懼, 努力思索,想爲皇兄的行爲找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是他不小心碰到了?或者是就像他抱了她一樣, 僅僅是出於對妹妹的關心安慰?畢竟她方才都怕成那樣了, 他心下憐惜, 表達不當也很正常……
皇兄是什麽樣的人,怎麽會對自己的妹妹産生不倫的心思?是她想多了, 肯定是她想多了。
他可以說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了,儘管他對她的好,她幷不完全想要。先時她是四皇子, 假死離去, 真正爲她傷心的除了他, 恐怕再無旁人。她清楚地記得, 後來在太平縣時遇到危險, 他毫不猶豫將她護在身後, 哪怕他當時惱了她。方才在鳳儀宮, 面對父皇, 他也毫不退縮。
除了他不顧她的意願,强行帶她回京城,可以說他沒有半點對不起她, 相反他一直以來都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站在她身邊,將她護在身後。
她以爲,他是想真心對她好的,他是真的拿她當親妹妹來疼的。
她對自己說:秦瑤,停下來,不要再想了。不要這樣揣測他!皇兄不可能對你有那種心思!
如是這般在心裡默念了好幾遍,她內心的恐懼才漸漸减輕了一些,可是仍然慌亂不安。
她雙目微闔,依然伏在他膝頭。她鼻端縈繞著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却异常清晰。她的臉頰一點點升溫發燙。
秦珣方才衝動之下,在瑤瑤眉心落下一個吻。他輕輕摸著她的頭髮,胸腔滿滿的,脹脹的。
馬車一路疾行,車厢裡安安靜靜。秦珣低頭看著枕在他膝頭的人,神情溫柔而專注。
馬車在晋王府門口停下。
秦珣見瑤瑤還兀自睡著,嫩臉勻紅。他不忍將她喚醒,思忖著不如將她抱回府裡也就是了。
然而他剛將手放在她肩頭,瑤瑤就醒了過來,她睜著眼,有些迷茫的模樣:「到了?我,我好像睡著了。」
秦珣點頭:「嗯,到了,原本想著不叫醒你。」
見她沒有提起前事,他心裡驀然鬆了口氣。瑤瑤睡了一覺,先前的悲憤委屈消了不少。看上去平靜了許多。他想,他再好好寬慰一番,教她舒心。她方才說的那些,都是氣話,不作數的。
秦珩根本就沒有睡著,她輕輕「嗯」了一聲:「我已經醒了。」不叫醒她,是一直待在這兒等她醒來?還是直接悄悄將她抱下車?
她不敢深想,隨著他跳下馬車進府。
秦珣站在她身側,有心想安慰她幾句,可看她神色,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他想了想,低聲道:「瑤瑤,我……」
他剛開口,秦珩便搶先道:「哥哥,我想沐浴休息了。」
她抬頭看著他,目光柔柔,滿是懇求。
對她這種眼神,秦珣向來無法拒絕。他暫且壓下心頭的話,略一頷首:「嗯,那你先休息。等你休息好了,咱們再說。」
秦珩衝他施了一禮,轉身離去。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需要好好緩緩。
秦珩告訴丫鬟,她想沐浴。不多時,熱水就備好了。她在晋王府,吃穿用度皆是上乘。她想要什麽,很快就會有人備好。
水汽氤氳,花香馥鬱。秦珩大半個身子都浸在沐桶中。望著裊裊升騰的水汽,她神情怔忪,思緒萬千。
今日在鳳儀宮的事情一點點浮現在她腦海。父皇母后准許她離開皇宮,是不是已經打算放過她?
原本這種事情她該跟皇兄好好商量商量,但是現在她又猶豫了。
相較於父皇、母后的反常,今日皇兄的表現更教她震撼。明明已經告訴自己很多次,不要再想了,可她還是忍不住去回想。
皇兄在父皇母后面前說,想要娶她爲妻,他還悄悄吻她眉心……
她找了種種理由,仍是沒辦法用想多了來說服自己。
秦珩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氣。想不明白,那就想辦法去確認一下。她睜開眼,右掌拍了一下水面。
水花迸起,濺在她臉上。她用手一把抹去。
是與不是,總要確定一下,心裡存著疙瘩也不行。
打定主意,她心下稍安。水已經有些凉了。她匆匆出浴,擦乾身子,換了其他衣衫,默默思索試探的法子。
但願是她想多了。
秦珩這邊思緒繁多,那厢陶皇后也是滿腹憂慮。
皇帝和秦珣等人先後離去,陶皇后面上的擔憂之色再也遮掩不住。今天的事情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原以爲晋王中意的女子會如何如何。她見其一面,訓導幾句,讓那人知道了本分,自發自覺不再纏著晋王,也就行了。
她哪裡想到柳瑤瑤會生成這麽一副相貌?而且偏生還給皇帝看到?多年夫妻,陶皇后很清楚,今天的皇帝很反常。按理說,柳瑤瑤生的像四皇子,皇帝雖然不喜歡那個兒子,可看在後者已經不在人世的份上,應該會有些許憐惜才是。爲何皇帝會那般憎惡?
難道皇帝知道了什麽?不應該啊。
還是說皇帝根本沒看出柳瑤瑤和四皇子秦珩的相似之處?
柳瑤瑤是個隱患。若是皇帝私底下派人要了柳瑤瑤的性命,或者查些什麽……
陶皇后身體微顫,輕輕搖了搖頭。不行,不能這樣。
她正想著,太監禀報,說是太子秦璋求見。陶皇后收斂了情緒,定了定神:「快請進來。」
太子秦璋進得鳳儀宮,先向母后請安行禮,略坐了一坐後,才講起他此行的目的。他輕聲道:「兒臣聽聞母后今日傳了瑤瑤姑娘進宮?」
陶皇后正想此事,她瞧了兒子一眼:「璋兒也知道了?」
秦璋低頭一笑:「母后,宮裡哪有什麽秘密?只要有心,沒有什麽不能知道的。」
陶皇后神色微微一變,低聲道:「只要有心,沒有什麽不能知道?」
秦璋注意到母后神色有异,心中略感驚詫,但幷未往心裡去。他笑笑:「母后保重身體,三弟府上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想必母后今日也見過瑤瑤姑娘了,自然也就明白三弟爲何在乎她。」他嘆了口氣:「四弟不在人世後,這個瑤瑤姑娘,對三弟來說,也是一個慰藉。」他看著自己的母親,續道:「瑤瑤和三弟,不是母后想的那種關係……」
他聽說母后召了瑤瑤姑娘進宮,心中不安。瑤瑤姑娘天真單純,大約是不通世事的。若是她惹怒了母后,母后處罰她,再與三弟生了嫌隙,那就很不好了。
三弟跟他走得近,明顯也願意支持他。他不想母后多生事端。
可惜今日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只能希望母后往後注意。
陶皇后擺了擺手:「別說了,母后省得。」說什麽都遲了,事情已經發生了。
她揉了揉發痛的腦袋:「璋兒,你先回去。母后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一下。」
秦璋看她神情痛苦,心下一痛:「母后又犯病了?兒臣這就傳太醫。」
「不必了——」陶皇后連忙阻止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十多年的老毛病了,太醫也沒法子。母后自個兒歇一歇就成。」
「太醫不行,不如兒臣請父皇張貼皇榜,尋訪民間神醫?」太子一臉擔憂關切,「母后受頭痛折磨多年,兒臣於心不忍。」
陶皇后勉强一笑:「無礙的,母后這個年紀,也不想折騰什麽了。只要璋兒好好的,母后就滿足了……璋兒,你在這裡,母后沒法休息。你且回東宮去。你想說的,母后都明白。」
秦璋見她態度堅决,只得聽命退下,教宮人來服侍母后休息。
宮人點燃了安神香,陶皇后除去外衫鞋襪,側臥在床榻。但疼痛幷未緩解多少。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疼痛才漸漸减輕。
陶皇后穿衣下床,命宮人爲其梳妝打扮,她就又成了往日那個端莊大方的一國之母。
她對鏡打量著自己,除却臉色白些,眼睛紅些,幷無任何异樣。她緩緩吐口濁氣,吩咐高公公:「高成海,明日請定方伯許夫人進宮一趟。」
高公公不敢多問,應道:「是,娘娘。」
他看著陶皇后蒼白的面色,暗暗嘆了口氣。皇后娘娘頭痛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多了,疼痛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
陶皇后回轉身,看向高公公,輕聲問:「你瞧那個柳氏,模樣像誰?」
高公公一楞,像誰?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像已逝的四殿下啊。但是皇后娘娘特意問起,他肯定不能這般說,只能忖度著道:「老奴瞧著,有幾分像齊王殿下的模樣。」停頓了一下,他又續道:「只怕晋王殿下也是這麽想的。」
論理,他是不該說的。可是,今天他也看到了,晋王很維護柳氏。不能說跟四殿下沒一丁點關係。
陶皇后怔怔的,不生疲憊的模樣。她擺手:「本宮知道了,你下去吧!」
瞧,高成海也看出來像了。皇帝能察覺不到?
她想,肯定發生了什麽是她所不知道的。發生的這件事還非常重要。
柳瑤瑤,柳瑤瑤。
她怎麽偏生就在今天召了柳瑤瑤進宮呢?
——皇帝當然察覺到了柳瑤瑤和秦珩的相似。不但察覺到了,他還想了很多。他今日原本是想除掉她的,可惜有秦珣攔著。他還有用得著秦珣的地方,而且今日,他除掉她的理由也不够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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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真有人會這般相像麽?會不會柳氏和秦珩之間有血緣?皇帝暗暗思索許久,心裡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這是有人下的一盤很大的棋。先讓他無法誕育子嗣,再用秦珩混淆他的血脉,最終目的是奪得皇位。只是下棋的人,沒想到秦珩不中用,又早死。
也許蘇氏當年只生下一個孩子,秦珩是抱來的。
不對不對,秦珩的容貌很像珍妃,做不得假。而且,從宮外抱一個孩子充數,談何容易?
……
可是不管是哪一種可能性,皇帝都不能深想,越想越怒,暗駡手下人無能。查了一個多月了,半點進展都沒有!
他心中憤怒,猛然站起。然而動作太急,他一陣頭暈目眩,險些栽倒在地,眼前也有金星亂晃。他勉力使自己站穩,提高了聲音:「孫遇才,傳太醫!」
看來他果真動怒不得。
秦珩不知道她離開皇宮之後,在父皇母后身上都發生了什麽。她沐浴更衣,整理心情,使自己看起來格外正常。
在皇兄書房外,站了好一會兒,她才敲響了門。
秦珣剛將寫好的信件收起,就聽到了敲門聲。他心裡一驚:「誰?」
「哥哥,是我。」門外是瑤瑤的聲音。
秦珣應聲打開了門:「快進來。」他打量著她,臉頰微紅,水眸晶燦,看著神色如常,幷無任何不同。他的心情也跟著好轉,微微含笑:「你休息好了?」
秦珩低了頭:「……嗯,有點話,想跟哥哥說。」溫柔美好。
「不急的話,你先等一下。我不到半刻鐘就回來。」秦珣揚了揚手裡的信封,「我找人送封信出去。」
「嗯。」秦珩點頭,「那我先在這兒等你。」她輕輕笑了笑:「哥哥,我不急。」
她有些緊張,或許她還需要再準備準備。
秦珣衝她一笑,走出書房。
安安靜靜站在書房,秦珩心裡有一點微妙。他對她很放心,書房重地,從不防她。
皇兄回來的很快,他拉著她坐下,兩人相距僅有一尺左右。
先時兩人也曾離得這般近過,那時秦珩沒察覺什麽不妥。可今天,她竟然覺得怪异。
秦珣主動開口:「瑤瑤,你休息了一會兒,心情有沒有好些?改日我帶你出京走走,怎麽樣?」
「出京?」秦珩詫异,「去哪裡?」
秦珣伸手,理了理瑤瑤微亂的鬢髮:「去哪裡?如果去邊關,你怕不怕?」
在他的手伸過來時,秦珩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明明他之前也幫她梳過頭,綰過發,可她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般不自在過。
「……要去邊關嗎?爲什麽要去邊關?」秦珩看著他,輕聲問道。
秦珣唇畔揚起極淡的笑意:「京城可能不大太平。」
更重要的是,他想快些有能護住她的資本。
秦珩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偏了偏頭,問道:「京城不太平?哥哥的意思是害怕父皇母后對我不利麽?」
「什麽?」秦珣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他確實有這方面的擔憂。他略一沉吟,緩緩說道:「瑤瑤……」
「其實不會的。」秦珩打斷了他的話,她眼中漾起淺淺的笑意,「父皇母后對咱們有誤會。只要誤會解除了,那就沒事了。」
「什麽誤會?」秦珣下意識問。
秦珩輕輕嘆了口氣:「唉,什麽誤會?皇兄沒有看出來麽?父皇母后都以爲我是魅惑皇兄的壞女人,是因爲我的緣故,皇兄才會不聽話,拒婚。可是咱們都很清楚,事實不是這樣的啊……」
眉心微跳,秦珣不等她說完,就意識到了她要說什麽。他皺眉:「瑤瑤,你……」
他心說,父皇母后說的難聽,說的不是事實。但是有一點,他們說對了。他不想娶陶家小姐,確實跟瑤瑤有些關係。不過他拒婚當時,幷沒有動過想娶瑤瑤的念頭。他那時只是單純地記得,他們少時說過的話。
十三歲的她,有些認真,有些悵惘:「有的事,還是跟心儀的人一起做比較好……」
他記到了現在。
秦珩笑了一笑,繼續說道:「要想讓他們不再誤會咱們,其實也有很多方法,是不是?」
說到這裡,秦珣已經隱隱猜到她要說什麽了。他黑眸沉了沉,一字一字道:「你有什麽辦法?」
「成親啊。」
「你說——什麽?」秦珣聲音有些沙啞。
秦珩只當未曾察覺,自顧自道:「皇兄成親或者我成親。父皇母后自然就會明白是誤會了。當然,皇兄的婚事很重要,不能草率了。那我嫁人好了……」
「你嫁人?」秦珣心神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心中又急又痛又怒。前不久,她還笑靨如花,對他說,一輩子不成親也挺好。這就想著嫁人了?
他語調轉冷,面無表情:「哦?倒真是個好主意,那你想嫁給誰?杜子清?」
秦珩看他神色,無喜無悲,也不知道他心裡究竟怎麽想。她只得硬著頭皮,小聲道:「長兄如父,我的親事,自然由皇兄做主。」
「是麽?」秦珣勾了勾唇角,面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我做主?那你知不知道,我想把你嫁給誰?」他頓了一頓:「瑤瑤,你還記不記得,今日在鳳儀宮,父皇母后面前,我是怎麽說的?」
「……怎麽說的?」秦珩大驚,面色蒼白。
「我說,我想娶你爲妻。」看她神情驚惶,秦珣的聲音稍微溫和了一些。他儘量忽視心頭的酸楚,輕輕撫上她的臉頰。
秦珩激靈靈打個寒顫:「哥哥,那,那不是情急之下的藉口麽?」她連話都快說不利索了,怔怔地道:「我們,我們是兄妹啊,我們不能……不能。這是亂了人倫綱常的……」
她心中慌亂,眼泪幾欲掉落。是真的,他,他竟真的對她存了這種心思!她急急忙忙起身,想要快些離開他。
秦珣見她如此,心下一嘆,伸手輕輕一扯,直接將她攬進了懷裡。他輕聲道:「瑤瑤,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們,不是兄妹。」
柔軟的腰肢被完全禁錮住,秦珩耳朵嗡嗡直響。聽到他這麽一句話,她疑心自己聽錯了,呆愣楞的,一時竟忘了掙扎:「皇兄說什麽?」
不是兄妹?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