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對陣沈綽
簡妍在涼亭裡坐了一會,見徐妙寧和徐妙錦還在下面的山澗裡玩著水,便遣了四月去對她們說上一聲,只說讓她們兩個待會自行回吳氏那裡去,自己則是帶了白薇,也沒有什麼目的地的,就信步的在這玉皇廟裡亂走著。
既然是廟裡,那最多的自然就是佛像了。簡妍走了一會,看到了一間有佛像的廂房,便抬腳走了進去。
這廂房裡供奉的是釋迦牟尼,正端坐蓮花座上,慈顏微笑,廣視眾生。面前翹頭璃紋香案上擺放著一只三足紫銅香爐,旁邊湘妃竹香筒裡放著紫檀線香,又有兩只點了蠟燭的青瓷纏枝蓮紋燭台擺放在兩側。
白薇已是從香筒裡拿了三支紫檀線香出來,在蠟燭上面點著了,然後不發一語的遞給了簡妍。
方才她雖站在涼亭外,可徐仲宣和簡妍的爭執她還是聽到了一些,自然是知道簡妍現下心中很是紛亂的了,所以還是讓她先安靜一會,不要吵她的好。
簡妍伸手取下了頭上一直戴著的冪蘺,遞給了白薇,而後方才接過了她遞過來的三支檀香線香,合在了掌中。
香案面前擺了三只蒲團,簡妍便矮身在正中間的一只蒲團上跪了下去,闔上了雙眼。白薇也隨即在另一只蒲團上面跪了下去。
簡妍只覺得心裡亂的很。縱然是這廂房內的佛像面相看著再是安靜祥和,手中的檀香氣味再是輕盈淡雅,可依然還是不能壓制住她心內亂紛紛的一片。
她雖然閉著雙眼,可眼前卻總是會浮現了徐仲宣的樣子出來。她明知道剛剛他說的那番娶她為正妻的話極有可能只是他一時衝動,事過之後他可能會後悔,她也明知道前路艱險,縱然是徐仲宣現下再是喜歡她,寵愛她,可依然難保往後他不會變心。但就算是這樣,她方才那會也是動了心的,甚至都想一口答應他。
她在想,她為什麼要那麼理智呢?為什麼要考慮到以後那麼多年的事呢?明天永遠都充滿了變數,把握住現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所以為何不現下用力的去愛,不顧一切的去愛?這樣哪怕以後洪水滔天,那至少等她老了的時候也是沒什麼後悔的事了。
想到這裡,她幾乎都想跳起來跑去找徐仲宣,問上他一句,你是不是真的會娶我為妻?一輩子只有我一個人?只要你點頭說是,我便不會懷疑,然後將手交給你,攜手並行,直至往後你先鬆開我的手。
只是她一會又在自嘲的想著,傻姑娘,你以為你是誰呢?徐仲宣又是誰呢?他並非是什麼不懂世事的毛頭小子,也不會是什麼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情種,他從來都是足夠理智,很明確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的人,必要的時候他顯然也足夠狠心絕情。所以縱然現下這會再是兩情繾綣,可又怎麼會抵得過權勢滔天對他的誘惑?若往後有一名門權勢之女出現,能幫助他在仕途上更進一步,只怕自己到時就會落到個類似於侍妾尹氏,權宜所納的下場了。
既然明知道和徐仲宣在一起的未來茫然不確定,極有可能某一日就會身在懸崖,被傷的千瘡百孔,那現下選擇離開,懸崖勒馬不才是最理智的選擇嗎?
只是她還是覺得心裡好亂。這些日子徐仲宣對她的維護關愛一一的浮現在她腦海,那夜的槐花糕潔白如雪,香甜若蜜,那滋味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白薇,」她白皙素淨的手掌中合著那三支細細長長的線香,青白色的煙霧裊裊而上,模糊了她的臉龐,以及她眼角落下來的淚水,「我心裡很難受。」
她闔著雙目,只覺心裡似颱風之下的大海,起起伏伏個不住,壓根就沒法靜下心來。她急切的想將心裡的這股子慌亂和壓抑都傾瀉出來,而白薇素來就是她信得過的人,自己和徐仲宣的事,她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忽然就很想在白薇的面前將自己心裡所想的事全都說出來。
只是心中實在是覺得很悲痛,未語淚先落,於是她索性是不管不顧的先低低的哭了一回,而後她方才哽咽著說道:「白薇,怎麼辦呢?我、我明知道他說的那句,娶我為妻,一輩子只會有我一個人的話只是他一時衝動所說,過後極有可能就會後悔,可我還是想去相信他。但是我也知道,我只是個商賈之女,身份低微,他又怎麼可能會真的娶我?至多也就只是讓我做一個妾罷了。因著他好歹對我還有幾分情意,所以便能做一個寵妾?可是白薇,我想要的是做一個能和他處在同一個平等位置上的伴侶,而不是沒有自由和尊嚴的依附於他人的附屬品。便是我再喜歡他,我也不可能會自殘自己的驕傲和尊嚴而去做一個妾,與其他的女人共同擁有一個男人。白薇,我可以喜歡他,但我絕對不要為了愛情這樣自輕自賤,過著沒有尊嚴和地位的日子。」
越說到後來,她便越激動,語速也越快。
她已經做出了抉擇不是嗎?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簡妍就幽幽的嘆息了一聲,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似是將心中所有的悲傷難過和不捨為難全都吐了出來。
而後她睜開雙眼,起身站起,將合在手掌中的三支檀香線香全都插到了香爐裡面去。
線香已是在她的手中燃了快有一小半了,插到香爐裡時,裊裊煙霧依舊緩緩升騰而上。
簡妍抬頭望了望面前的佛像,於那法相莊嚴肅穆之中,終於是感覺到了內心裡的一片寧靜祥和。
於是她遂又雙掌合起,虔誠的對著佛像彎腰行了個禮,而後她邊轉過身來,邊笑道:「白薇,怎麼這半日都沒有聽到你說一句話?」
然後她的話戛然而止的頓在了她的喉間,又驚又怒的望著眼前的這一幕。
但見正有一個身形高大的勁裝男子,一手正緊緊的環著白薇的脖子,一手則是緊緊的捂著白薇的嘴巴,白薇在他的手中壓根就沒有半點掙扎的餘地,只是瞪圓了一雙杏眼,滿是驚恐的望著她。
而又有一男子正坐在方才白薇所跪的那只蒲團上,一手放於半曲起的那只腿上,一手拿了柄描金扇抵著自己的下巴,彎了一雙細長的眉眼,正面上帶了散漫的笑意在望著她。
見到她轉過身來,他唇角的弧度一時就勾的越發的大了。
「簡姑娘,」他微瞇了瞇雙眼望向她,輕輕的笑著,聲音低沉華麗,「好久不見啊。」
簡妍心裡想著,好久不見個屁,我壓根就沒想過要見你。
這個人她自然是認得的,並且他還讓周林暗中的調查了一番所有能查到的這個人的背景和他這些年中所做的事。
是沈綽。那日在桃園中見了一次,現下與她是合作方的那個沈綽。
只是他如何在這裡?且還讓他的隨從這般的勒著白薇?
眼見得白薇眼中的驚恐之色越來越濃,簡妍不由的便沉下了臉來,冷聲的說著:「放開她。」
同時她暗暗的後退了兩步,身子抵在了香案上,一手悄然的摸到了香案上的香爐。
沈綽眼見她的這些小動作,遂笑道:「簡姑娘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不說只是這樣的一只小香爐,簡姑娘就是將外面院子裡放著的那只大香爐舉在了手中,那定然也是傷不到沈某分毫的。倒是仔細傷了你自己,沈某到時可是會憐香惜玉,心疼的緊呢。」
外面院子裡的那只大香爐,兩個人都合抱不過來,她怎麼可能會舉得起來?
但她還是側身伸手將小香爐拿在了手中,冷聲的說著:「不試試怎麼知道到底能不能傷到你呢?」
手中有了點憑仗,好歹能增加點底氣不是。而且這香爐裡積了許多的香灰,關鍵時刻用來灑人的眼睛那裡最好不過的。
沈綽輕笑一聲,隨後拿著摺扇的手揮了揮,他身後的沈進立時鬆手放開了白薇,同時伸手在她的背上輕輕的推了一把。
白薇原就是被嚇的雙腿發軟,又被沈進掐著脖子,握著嘴這許多時候,身上哪裡還有半分力氣在?沈進這一推,她立時便身形支撐不住的往地上撲了下去。
簡妍立時趕過去接住了她。
白薇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縱然是她心中再怕,可還是低聲急促的說著:「姑娘,快跑。」
簡妍轉頭望了一眼,見沈進伸手將白薇推過來之後,已是垂手站在了門口正中,身形鐵塔似的,只將外面的日頭都擋了個嚴嚴實實,一點兒都透不進來。
只怕想跑那是不可能的了。
於是她索性便在另外一只蒲團上坐了下來,抬頭平靜的問著沈綽:「沈公子,你這唱的是哪一齣?」
沈綽瞥了她一眼,而後竟然抬起手來,鼓了鼓掌,笑道:「若是其他的世家閨秀遇到這樣的事,只怕早已是嚇的六神無主,只會尖叫哭泣的了。沈姑娘卻還能這般神情自若的坐在這裡問著我到底在唱哪一齣,足可見簡姑娘並非一般的閨閣女子,沈某佩服。」
簡妍冷笑一聲:「沈公子有話不妨直說,不用在這裡恭維我。」
這裡畢竟是玉皇廟,今日往來的也都是各世家權貴,沈綽定然是不敢在這裡將她如何的。而他之所以還坐在這裡和她神情很悠閒的扯著這些有的沒的,那定然是有什麼話想和她說。
那他到底想和她說什麼呢?簡妍心中飛快的在想著,自己和他不過在桃園那裡見過一面而已,話都沒有說上半句,並沒有半分的交集。且距離那時候已是過了近兩個月了,按理來說他都不應當記得還有她這麼個人才是,總不可能還特地的因著曾經見過她一面,而特地的一路尋到這裡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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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方才他稱呼自己是簡姑娘,可若是沒有記錯,那日她並沒有開口同他說過半句話,也就無從於向他說過自己姓什麼的了。便是他問著徐仲宣自己的姓名時,徐仲宣也只是含糊的一句話就帶過去了,並沒有同他明說。那麼,他到底是如何知道自己姓簡的?且看他現下這樣,完全就是一副我和你很熟,你的祖宗八輩我都知道的篤定模樣。
除非,他遣了人查過自己。而他為什麼會遣人查她?難道是因為他知道了周林身後站著的人其實是她的緣故?
簡妍的一顆心於是就慢慢的沉了下去。她有些自嘲的就想著,她怎麼就把別人都當傻子了呢?這個沈綽,他上面可是有兩個嫡親的哥哥,論理來說沈家的這份家業怎麼都落不到他的手上才是。可他還是以一己之力,成功的將自己的兩個親哥哥都排擠出了京城,而後於弱冠之年接管了沈家的全部家業。且接管不到半年的時間,立時便吞併了江南趙家的所有茶葉生意,一舉將沈家的生意從京城擴展到了江南去,從而將沈家原只是一個普通的富商提高到了現如今巨商的地步。他這樣一個有手腕有魄力的人,當日周林赤手空拳的去與他談合作,他怎麼可能不將周林的所有底細都查探清楚?而但凡只要他讓人去查周林,也就很容易的就能查到她的身上來。
簡妍心想,她果然還是太幼稚了。就她的這點子自以為是的小聰明,落在沈綽的眼中,只怕不是會貽笑大方?
而這時她就聽得沈綽在笑道:「簡姑娘剛剛言語之中說著徐侍郎的時候可是那般的繾綣纏綿,現下對著沈某的時候卻是這般的冷若冰霜,真叫沈某傷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