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檀琦看着姜時疲憊的眉眼,擔心道:“你好像很久沒有休息了,你快去休息吧。”
姜時也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不好看,他低聲道:“我先叫許大夫過來,確定你沒事,我再去休息。”
不然他怎麼放心得下。
許暮白很快拿着藥箱進屋,對鬱檀琦一番望聞問切把脈後說道:“鬱姑娘沒有發熱,接下來只要小心躺着養傷,注意不要讓傷口裂開。”
姜時問道:“檀琦的傷,大概多久能痊癒?”
許暮白斟酌道:“短則一年半載,長則三年五載。她的肩膀畢竟被箭刺穿,若不小心養着,恐怕會留下暗疾。”
鬱檀琦臉色發白,姜時的臉色同樣難看。
許暮白叮囑了一番注意事項後才離開,姜時看着鬱檀琦溫聲安撫道:“你別擔心,你一定會好,不會留下暗疾。”
鬱檀琦乖巧道:“嗯。”
好在沒有傷到手,只是肩膀。
不幸中的萬幸,情況再壞,她的手也還能用。
鬱檀琦後知後覺她受傷的肩膀一直裸露在外。
纖細得單薄的肩膀纏着白色的繃帶,傷口處的繃帶被鮮血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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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一半肩膀,並沒有再露出更多的肌膚。
但鬱檀琦還是感覺有些不太自然。
儘管她並不覺得這點程度算“暴露”,可露着肩膀躺在牀上的模樣,怎麼看都有些色/情……
她微微垂眸,纖長濃密的睫羽輕顫。
姜時似有所覺,克己守禮地收回視線,輕聲道:“我去洗漱,先讓下人來照顧你。”
“好。”她軟軟應聲。
姜時給她掖了掖被子,轉身離開。
他沒有立刻去洗漱,而是回到書房,聽丹青的彙報。
丹青神色嚴峻道:“主子,查清楚了,黑衣人是姜家買來的江湖殺手,弓箭手則是三皇子派來的。”
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聯手想要除掉姜時。
三皇子也曾想拉攏姜時,被拒絕後惱羞成怒,便和姜家勾結,三番四次想要置他於死地。
殿試之前的貢士聯名舉報,便是他們的手筆。
丹青又一次爲姜時感到心寒。
明明姜家人是他的親人,卻總是想要害他,甚至聯合外人一起殺他。
丹青不由得想到謝家。
謝家只是鬱檀琦的外家,論血緣關係,不如姜家和姜時,可他們卻對鬱檀琦很好,鬱檀琦帶來武安侯府的嫁妝中,有四分之一是謝家添的嫁妝。
再看看姜家人,這麼多年來,不曾送過姜時一點東西也就罷了,還整日想着掠奪他的家產和爵位,每次來武安侯府,必定要順走一些東西,實在是無恥至極。
姜時面無表情,他並不意外,也不傷心。
幼時的他,曾對姜家人有所期盼,但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們的所作所爲越發過分,他便徹底死了心。
他知道,他和姜家人永遠不可能真的和諧友好相處。
自從有記憶起,姜時就一直在平靜地接受“不公平”。
這種“不公平”體現在方方面面。
別人都有爹孃,他沒有。
別人幼年時,可以肆無忌憚地玩樂,他不能,他必須抓緊時間學習,變強,他沒有時間玩樂。
他只有祖母一個家人。
祖母離世後,他便成了孤家寡人。
他也曾怨過上天,爲什麼他的爹孃爲萬晉國付出了那麼多,保護了千千萬萬的百姓,最後卻死於奸人賊手。
爲什麼好人總是不長命。
祖母發現他的不對,沒有嚴厲斥責他,只是帶着當時年僅十歲的他離開武安侯府,去了鄉下。
姜時看到了富麗堂皇之外的世界。
這裏沒有高大華麗的房屋,大都是瓦房,甚至有幾戶人家住着茅草屋。
田地裏一羣人忙碌着,有男有女,甚至還有不足十歲的幼童。
正值十月,天氣寒涼,呼出的氣息都冒着熱氣。
姜時身着錦衣華服,察覺不到冷意。
他們卻衣着樸素,十分單薄,滿臉汗水。
姜老夫人帶着姜時,走在泥濘不堪的土地上,娓娓說道:“這個世間本來就是不公平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子打洞。你爹是武安侯,所以你一出生就是武安侯世子,錦衣玉食,養尊處優,不用爲生計忙碌擔憂。”
“可並不是所有人的爹都是武安侯,你看那個在田裏插秧的男童,他看起來比你還要瘦小,卻已經跟着爹孃下田幹活,曬得黝黑。他不想去玩嗎?他當然想,可是生活不允許。”
“你儘管很少出武安侯府,但每次出門都是參加宮宴,或是去國子監唸書,你接觸到的都是富家子弟,他們衣着光鮮亮麗,出門坐馬車,身後總跟着一堆僕從,揮金如土,不知生活辛苦。”
姜時抿脣,看到一個婦人身後揹着還在襁褓之中的嬰兒,彎腰勞作。
在鄉下,竟然連剛生產不久的婦人都要勞作。
他的心裏忽然很不是滋味。
“大家都是人,卻因爲不同的出身,而有不同的命運。爲官者爲民,權貴既然享受百姓的供養,就應該爲他們付出,庇護他們,讓他們的生活過得更好。”
“人總是貪心不足,有利益紛爭就會有戰爭,就會有殺戮,就必定要流血傷亡。你的爹孃是不僅爲了這些辛苦生活的人才選擇上陣殺敵,也是爲了以後能夠有更好的生活庇佑你。”
姜老夫人說了很多,姜時默默聽着,想明白了很多。
他在抱怨上天不公時,還有人比他過得更辛苦。
既然上天不公,他就要逆天而行。
總要試試,萬一成功了呢?
總不會比他現在的處境還要更差。
姜時眸色晦暗不明。
他給過姜家人很多次機會,可他們總是不滿足,也不死心。
姜時對他們最後一點善意用盡。
“收集他們勾結陷害我的所有證據,交給大理寺卿杜伯陵。”
“是!”
丹青有些激動,主子終於肯懲治姜家人了,他看他們不爽很久了,老小都十分貪心狠毒,死十次都不夠泄憤!
他看着姜時疲憊的臉龐,擔憂道:“主子,你已經兩天沒有閤眼了,當心身子,趕緊去歇息吧。”
鬱檀琦中箭昏迷後,姜時一直守在她的牀邊未曾離開,兩天兩夜沒閤眼,眼裏全是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