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邵箐惦記上庸戰局,睡得並不安穩, 半宿睡睡醒醒, 迷糊間, 她似乎聽見有腳步聲接近。
軍靴一下下落地, 雖急促,但穩而有力,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地清晰。
是魏景!
邵箐對魏景的腳步聲還是很熟悉的, 況且在這個親兵重重守衛的正院,能肆無忌憚夜半擅進的,也只有他了。
她一喜, 瞬間就清醒了, 掀被下床, 連鞋也沒穿,赤腳就奔出打開房門。
「夫君?是夫君回來了嗎?」
迎接她的是一個寬闊堅實的懷抱,一雙蘊含無窮力量的臂膀將她大力抱住,很緊很緊。
鎧甲冰冷, 臉硌得慌, 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但邵箐一顆懸了兩晝夜的心, 在這一刻回落到地面。
「嗯, 我回來了。」
擁抱良久, 魏景這才憶起自己滿身血污, 忙不迭鬆開她:「我竟是忘了……」
「說什麼呢?」
他面有歉意, 邵箐卻半點不在意,就著庭院石燈幢映過來的燈光,忙仔細打量他。見魏景雖渾身乾涸的褐紅,卻都是從外噴濺上去的,他無傷。
她歡喜極了:「你無事就好!」
誰還嫌棄他呢?
一顆心徹底放下,邵箐仰臉衝他一笑,展臂,主動大力回抱他,迎接他。
他在外浴血奮戰,為的是二人。
她絲毫不嫌棄他滿身血污,纖細的雙臂環繞過他的窄腰,大力擁抱著他,下一瞬,她溫順垂頭,嬌嫩的臉頰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
隔著冷硬冰涼的甲片,魏景能清晰感知那種柔軟炙熱的溫度,這一瞬有種什麼在胸腔中炸開,幾乎是同時,他大力回抱她。
很緊很緊,仿佛要將她鑲進軀體內。
「阿箐,阿箐。」
他低低呢喃幾句,俯身親吻她,很用力,須臾稍分,定定凝視她迷離的水眸片刻,再次親吻。
情潮來得又急又猛,魏景抱她進門,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卸下鎧甲,與她合二為一。
他甚至來不及進入內間,也來不及替她寬衣,將她放在在一張楠木圈椅上,迫不及待大開大合。
「啊!」
他的動作前所未有的兇猛急切,邵箐驟不及防,根本跟不上,她仰首蹙眉,悶哼一聲,一雙玉足繃緊至極致。
「阿箐,阿箐……」
他俯身,擁抱她連聲輕喚,那一雙玉臂動了動,最終攀上他的脖頸,與他回抱,與他交頸。
這一刻,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充斥心頭,他忘卻所有,只垂首尋著兩瓣紅唇,與她深吻。
……
邵箐不知道魏景為啥突然就興奮了起來,跟磕了藥似的,連著來了兩回,出閘猛虎般全程不帶歇一口氣。
感官上的刺激堆積到了極致,最後她一度暈厥過去,好在他心裡一急隨後就結束了,她才緩緩蘇醒過來。
她是趴在衾枕上的,回頭有氣無力瞪了他一眼,喘道:「怎,怎麼了這是?」
他還沒洗澡呢?
邵箐十分嫌棄地嗅了嗅,幸好天氣不熱,沒餿,不過下不為例了!
魏景輕輕笑道:「我現在就洗。」
「累嗎?」
室內沒有燃燭,月光從窗紗中篩進,他的側臉朦朦朧朧,那一雙平素銳利的黑眸此刻閃映著光,很柔很柔。
柔化了他的眉眼,柔化了他的五官。
忽有一種不知名感覺翻湧而上,恍惚間,似乎有什麼超出了她的認知和意料。一絲不知所措湧上心頭,但邵箐來不及細細品味,鏖戰兩場她精疲力盡,只嘟囔一句「當然累」,闔了闔眼,就失去意識睡了過去。
「睡吧,睡醒我們再去上庸。」
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的眉心。
……
邵箐睡到次日中午才醒,睜眼天色大亮她一驚,戰時實在太不應該了,她念叨魏景兩句,忙忙爬起床。
「醒了?」
人經不起念叨,一念叨就來了,魏景推門進屋:「正好用午膳。」
邵箐七手八腳穿衣梳洗,不忘回頭瞪了他一眼。
「阿箐。」
他從後抱住她,不忘解釋昨夜:「我昨兒洗過了,我們一起洗的。」
還有這事?
邵箐愣了半秒才明白他說什麼,瞪大眼睛。
昏睡中任人擺弄,自己全程一點不知,即使這人是夫君,且已不是第一次了,但她臉皮還是燒得厲害。
邵箐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用巾子胡亂擦擦,轉移話題:「好了,我餓了,咱們快點用膳吧。」
她忙不迭追問:「上庸攻下了吧?」
「嗯,昨天入夜攻下的。」
她說餓,魏景立即轉移了注意力,忙喚了膳,牽她往偏廳而去。
「我們用了午膳就啟程去上庸。」
相比起平池,上庸城高池深,毫無疑問被選為大軍臨時駐紮地。魏晉一大早就起了,和季桓等人上午安排好平池諸事,下午正好出發。
那宜早不宜遲了,兩地相距八十里,就算有官道時間也趕,入夜前趕到最好。
嗯,正好觀察觀察上庸城的情況。
邵箐是這樣想的,季桓莊延等人也是這麼想的,但大家都沒想到的是,上庸城的情況很有些出人意料。
流民。
很多流民,且情況很有些不好。
……
傍晚,邵箐一行跨馬從南城門而入。
上庸,數百年古城,護城河繞城而過,城牆上築的大青石有斑斑苔痕,上面尚殘存不少褐紅血跡和剛被戰火灼傷的痕跡。
這城池雖昨日剛經歷了一場激戰,但戰場打掃很迅速,已清理得差不多了,城頭上下軍士林立,井然有序。
只邵箐的微蹙的眉心卻一直未曾放鬆過。
很多的流民。
剛被清理出來的城牆根下,密密麻麻挨坐著許多流民。真的很多,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個個衣裳襤褸,面黃肌瘦,有目帶希冀看著邵箐一行,但更多人一臉麻木。
實際上,在出了上池踏上官道,就已經開始看見流民了,兩個一對,三個一群,越接近城鎮越多,到了上庸城抵達頂峰。
就南城門這麼一小塊,一眼望去已過千。
「為什麼會有如此多的流民?」
邵箐震驚,漢中可是出了名的土地肥沃盛產糧食啊!
「夫人有所不知。」
季桓也皺眉,環視周圍一圈,他對邵箐道:「這些流民大多從中原而來,也有些是漢中本土人士,近日受戰禍殃及。」
說起流民,不得不提一下王吉和許金。
這二位為了攻下漢中當大本營,可是煞費苦心。為了遮掩混進來的手下,還有後續兵源,在許金等人的大力引導下,去年漢中湧入了數目甚巨的流民。
再有一個,起義軍開戰至今一個多月,激戰之下難免波及本地平民,於是,流民數量再次暴增。
流民數目多也就算了,關鍵還似乎開始染病。
邵箐驟一眼望過去,見二三十步外一個孩子似乎生了病,一張黑瘦的小臉通紅,而且他臉上似乎長了什麼紅色點點的東西。
紅色小點孩子的母親也有,她一手抱著孩子,一手伸手去撓了撓。
邵箐心頭一突,忙舉目四顧,只見疑似發熱和紅疹的流民,近距離能看清的就有二三十!
她大驚失色:「流民仿佛染了病!」
邵箐此言一出,眾人大驚,其實魏景和季桓也已注意到了,魏景神色一肅:「先進城!」
他叮囑妻子掩住口鼻,因為怕傳染病。
要是傳染病,那就棘手了,一個弄不好這上庸乃至漢中還會成大麻煩。
好在情況沒糟糕到這程度。
魏景立即命人隔離流民,並徹查城中百姓情況,將已發熱的和出紅疹的挑出好些,交由顏明領著軍醫們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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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瘟疫。」
疑難雜症啥的,顏明要擅長許多,他一眼就看出五六成,把了把脈便清楚明白,不過為謹慎計,他還是將選出來的數十個流民的一一檢查過。
「近日春雨綿綿,流民衣衫單薄無法替換,又多體虛,故而頻發風寒之症。」
至於紅點,乃蕁麻疹,春季乃此症高發季節,流民力疲體弱,個人衛生堪憂,更容易得病。
城中百姓倒少見蕁麻,就是風寒發熱的也不少。
蕁麻疹並不會傳染,顏明撇撇嘴:「你們不必驚慌。」
話罷,他彈彈衣袖直接走人,背著藥箱的寇月連忙請罪並急急跟上去。
「顏大哥,你不能這般的。」
「怎般?我如何了?……」
……
顏明這人一直都是這樣,大家也沒在意,關注點都放在流民的病況上。
邵箐問:「夫君,我們是否開倉放藥?救治流民?」
憐憫施援只占其一,另外抑制病況也很關鍵。蕁麻疹不會傳染,可風寒感冒會。不要小看小小的風寒感冒,古代醫療條件落後,因此病死也算不得啥新奇事。
流民們身體已經掏空,饑一頓飽一頓的,居住條件又惡劣,若再無醫無藥,能預見屆時一倒一大片。造成連鎖反應的可能性很大,甚至有可能引出真正的瘟疫。
邵箐話音剛落,季桓立即拱手:「主公,在下附議。」
「除了疫病,此乃收攏民心的大好時機。」
身份使然,季桓看問題必先從己方從魏景的利益出發,好比此事,他立即意識到,這是一個收攏漢中民心的大好機會。
得了民心,將大大有利於日後。
魏景「唔」了一聲,看向張雍。
這麼多的流民,藥材是大問題,但這問題應無需他們煩惱,因為每個府縣都會有常用藥材庫。
唯一恐會出現差錯的,就是城池長官懈怠甚至貪瀆,導致藥材庫空虛而已。
好在上庸城沒這麼問題。
張雍已出列:「稟主公,今早剛檢視過各庫,藥材庫保存完好,庫存充裕。」
很好。
魏景滿意頷首:「此事就交由文長和……」
他環視一圈,略略沉吟,邵箐主動請纓:「我吧。」
對於戰事戰策,她略遜色於季桓等人,正好處理這個。
魏景點頭同意,但不忘叮囑一句:「雖只是風寒,然患者你切記莫要近身。」
嗯,很關切了,一如既往,但眼下這麼多人在場邵箐有點不好意思。偷偷環視一圈,見大夥兒俱一臉正色,她彆扭這才少了點。
「那我先過去安排。」
她站起,寇玄也拱拱手,二人匆匆去了。
……
書房議事還在繼續,雖救治流民能收攏民心,有大利與日後,但目前來說最重要的還是戰事。
邵箐先緊著手裡活,至於戰策戰況,她回頭聽魏景說也一樣。
兩者進展俱極佳。
先說救治流民。
官府開設藥棚醫棚,替流民問診並發放熬好的湯藥,本城貧民也能來。對於流民和貧民,尤其病中悽惶者來說,簡直就是久旱甘霖。
他們並不會管這並未本地官吏,只道這新來的楊府君是活命的菩薩,救苦救難。
流民居無定所,影響養病也不利穩定。邵箐和魏景商量過後,辟出幾個大宅子當救濟堂,先讓需要養病的住進去。至於其餘沒辦法安置的,先登記,並告知戰事結束後,官府會立新戶籍,並丈量荒地一一安排。
這已經不是救命菩薩了,這簡直是皇天後土,不少流民當場失聲痛哭,跪地「咚咚」磕頭。拜了邵箐寇玄軍醫們,又自發去衙署外叩拜楊府君,互相轉告,聲淚俱下。
楊澤名聲大振,即便上庸城本地百姓也交口稱讚,誰不想頭頂上的是個好官?
另一方面,魏景率軍征楨泉軍,期間不出意料和蔡俞周鵬聯軍也戰在了一起,三方勢力在漢中郡展開混戰。
魏景捷報連連,一月內連下五城,漢中十一城,已大半握在他手裡。許金和蔡俞周鵬被逼退至漢中西隅,屢屢反攻俱敗,損兵折將,不得不收縮兵力固守剩下地盤。
邵箐隨著大軍一路前行,藥棚醫棚也隨著魏景勝利的步伐往前推移。至今,漢中東部不但遠離戰火,且已民心思定,個個引頸期盼楊府君早日旗開得勝,西邊兒快快敗北。
他們甚至忘記了,現任漢中郡守廖芳,從前頭頂上的天,也在西邊兒呢。
不過相比起流民和百姓的殷切,魏景本人倒是不急的,甚至在近日,他攻伐的步履反緩了下來。
……
「漢中郡已無懸念。」
中軍大帳前,魏景負手而立,目光淡淡遠眺蔡周聯軍大營方向。
漢中狹長,西部四城大部分靠尾部,背後是高山,容易被圍堵並逐個擊破,而中部地勢平坦,更不可能直接拱手讓人。於是楨泉和聯軍便各自在中西部安營紮寨,修築工事,抵禦強敵。
西北方向是聯軍大營,而西南方向是楨泉殘軍大營。
之所以說是殘軍,是因為對方被魏景連次狠擊,減員十分厲害,偏流民中喜訊流傳,兵源幾乎沒有了,甚至還有新進兵丁逃了去的。如今,只剩下約二萬餘人。
魏景目光一轉,又掃了眼的西南,轉身入帳。
他在首位上坐下:「既漢中已無虞,下一步,諸位有何見解?」
這下一步,就是攻進金牛道。
魏景下一階段的目標是整個益州,漢中只是第一步。現在第一步完成只是時間問題,那就該考慮如何走第二步。
發兵是必須的,但和漢中郡一樣,這需要一個理由。
得師出有名,否則就是公然反叛,連下下策也算不上。
只這一回,連何泓身上也沒找到合適空子了。
這就是魏景緩下攻伐節奏的唯一原因,他必須在漢中戰事平息前,找出一個合適的理由。
這事已經不止商議過一次了,可惜始終沒有議出良策。魏景發問後,不管是邵箐季桓,還是張雍莊延等,俱蹙眉苦思,沉吟不語。
魏景眉心也蹙了蹙,須臾他道:「既然暫無良策,便先且擱下。」
議另一事,他食指點了點長案:「呂澗呢,諸位有何看法?」
呂澗,一直和魏景聯軍,現在戰事已經進入後半階段,如何處置此人,該得出結論。留則無礙;倘若不留,在後續的戰役之中即可順勢除去。
季桓拱手:「主公,在下以為,呂澗此人暫留之無妨。」
呂澗此人甚至磊落,自從第一戰見識了魏景本事,就利索將第一指揮權交到對方手裡,此後言聽計從,從沒想過奪回。
魏景頷首,他也是這個想法。
若時機恰當,呂澗這人未必不可以收服。他的戰策隨局勢應變,倘若日後真不能留,再除不遲。
諸事議罷,魏景便吩咐散了:「明日出戰,諸位且去準備。」
話畢,他率先站起,攜邵箐轉入內帳。
……
「阿箐。」
沐浴梳洗後,魏景擁邵箐上榻,行軍床不算寬敞,二人緊緊挨著,他擁著妻子,低聲叮嚀:「明日我出征,約莫四五日歸。你留在營中切莫外出,若有事,與伯言商議就是。」
他明日率軍出。
哨馬探得蔡周聯軍蠢蠢欲動,似乎欲潛來突襲,魏景打算明日率先迎上去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蔡俞此人頗狡詐,數次三方混戰,聯軍雖敗,但損傷總比楨泉軍小許多,而他本人的四萬永昌軍更是幾乎沒怎麼減員過。
聯軍需要削減兵力,永昌軍更需要重重一擊,但魏景在得出下一步良策前,這敵寇還得留著,不能用力過猛一棒子給打死了。
有點棘手,再加上魏景打算拖拖時間,所以此次會戰,他預計四到五天。
直接開戰的戰場,他自然不會把妻子帶上,邵箐和季桓莊延等人留在大營中。魏景選了兩萬精銳鎮守大營,確保安全無虞。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他每次都回事無巨細地叮囑一遍,邵箐又好笑又感動,摟著他的大腦袋重重親了一口,笑道:「我曉得了,夫君勿憂。」
魏景立即回親過去,準確無誤銜住兩瓣粉嫩的唇。
就知道他會這樣!
邵箐沒好氣捶了下他的胸膛,也不拒絕,十分溫順微啟唇瓣,讓他長驅直入。
纏綿一個熱吻,魏景喘息粗重卻沒繼續,不是明日出征的原因,而是他妻子臉皮薄,這牛皮大帳周圍守著親兵,她害臊不願意。
邵箐氣喘吁吁,捶他兩下重新偎依在他懷裡,她歎:「唉,真希望能儘快議出良策,不必再左右顧忌。」
若想不出法子,後續只能繼續拖著。但拖也不能一直拖,畢竟魏景前期身處不利尚勢如破竹,眼下穩占上風總不能拖個一年半載吧?
唉。
她也絞盡腦汁想了,可惜同樣沒想到。
魏景安慰她:「會想到了,你別急。」大手輕輕拍著她的背,「睡吧。」
他聲音不疾不徐,沉穩依舊。邵箐心中一定,也是,他們這麼多大風大浪都過來,肯定能有法子的,不急。
焦急解決不了問題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