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咻!」
小隊長趁機扯開引線,響箭激射上半空,「砰」一聲爆發出一蓬亮光與藍色煙霧。
魏景劍鋒晚了一瞬,他眉目一厲,對方倏地頭頸分離,一腔熱血隨著劍尖噴湧,濺了他一頭一臉。
「夫君!」
他形容可怖,邵箐卻未覺恐懼,一骨碌爬起來後,她跌跌撞撞衝到他面前。
剛才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會死,卻不曾想……
他竟選擇了救她!
邵箐心臟還顫抖著,又滿腔感激,她來不及想太多,急道:「夫君,我們快走吧!」
魏景抬頭,看了一眼半空中久久不散的藍色煙霧,殺意稍斂,一手摟住邵箐,強提一口氣,往前飛掠。
他體溫漸高,臉色比剛才還差,邵箐實在很擔心,只是也不能勸,一旦追兵趕至重重合圍,兩人就是一個死字。
尤其是昨日那二三十個黑衣殺手,身手明顯比藍衣人高出一大截,若是現在的魏景遭遇他們,恐怕凶多吉少。
魏景顯然也很清楚,他必須儘快離開這區域,重新隱下行蹤。
然而事情的進展卻並不順利。
……
一路疾行,又殺了一撥藍衣人,前方林木間陰影漸疏,似乎出現了一個向下的高坡,魏景蹙了蹙眉,正要一股作氣衝下,誰知,前方忽然腳步聲大作。
「他們在這裡!」
仇宗領著四五十人,迎面衝上山坡,見得魏景,他大喜過望,立即下令:「截住他!快快合圍,放響箭!」
一支響箭「咻」地飛上半空,魏景倏地停下腳步,手臂一用力將邵箐往上一拋,握劍的手一緊,不待對方站定腳步,立即提劍衝上。
兩朵血花立即爆開,邵箐一抱緊濕漉漉的枝椏,立即急急探頭往下看。
藍衣人身手雖不及黑衣人,但眼前足有四五十人,而魏景,已是強弩之末,她心提到了嗓子眼。
同樣心下大凜的還有仇宗,沒想到齊王重傷中毒,居然還如此強悍,一個縱身,已倒下五六個兄弟。
魏景倏地抬頭,直直盯視仇宗,這位非常熟悉的羽林中郎將,他父皇的奶兄兼頭等心腹,最開始還是他舅舅使力,將其安插進禁衛軍的。
他眉目冰冷,劍尖一晃,挑飛二名正攻向他的禁衛軍精銳,往仇宗疾衝而來。
仇宗大駭。
電光火石間,他驟然想起一人,陡爆出一聲高呼:「皇后,傅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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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膽齊王!你還不束手就擒,你是不顧京城傅皇后安危了嗎?!」
魏景動作生生一滯。
「夫君!」
邵箐急怒交加,眼見魏景這麼一停滯,身上瞬間爆出數朵血花,藍衣人趁機一擁而上,她什麼也顧不上了,尖聲高呼道:「母后已薨了呀!!」
「夫君莫要信他!他騙你!先帝駕崩當天,母后就被迫殉葬了!!」
「母后已經死了!!」
「啊啊啊啊啊!」
隨著邵箐的的高呼,魏景頭腦「轟」一聲巨響,他淒聲怒吼,身軀拔地而起,劍光疾如閃電連成一片,最裡層的包圍圈立即噴濺出一大片血霧。
「快上!拖住他!他熬不了多久的!」
魏景陡然爆發,慘叫連連立即倒下一片,仇宗大怯,他一邊急速往後退,一邊指揮手底下人攻上去。
就差一點,必須頂住了,援軍馬上就到!
可惜天不遂人願,禁衛軍死的死逃的逃,不過退出二三十步,魏景已經急追而至。
他急忙回身迎敵,只是一身血紅的魏景如奪命修羅,攻勢淩厲,堪堪抵擋了十來招,就被一劍正中心臟,他瞪大眼睛,長刀「哐當」落地。
密林中,屍身倒伏處處,血水染紅了黃土地,隨著雨水流淌開去。魏景緩緩抽回劍尖,仇宗「砰」一聲倒地,而他身軀晃了晃,「噗」地噴出一口鮮血。
「夫君,夫君!」
邵箐跳下樹,連爬帶滾衝到他面前扶住他,「你怎麼樣?」
魏景木木的,慢了半拍才低頭看她,他雙目赤紅,神色猙獰殺意猶存,臉色卻慘白得如紙一般。
不知為何,邵箐哭了出聲:「你莫要這樣,你母后皇兄在天之靈,也不會想看見你這樣的!」
魏景大慟,猛地一閉眼,一滴不知是雨還是淚,從他眼角滑下。
有反應就好,就怕迷了心竅,邵箐哭道:「他們死了,你就要好好活著,替他們活下去呀!」
「你不想替他們報仇雪恨嗎?!」
「他們在天之靈,看見你這般,該是有多心痛啊!!」
「你想想他們,你想想他們!」
邵箐握住他的雙臂,「我們都要好好活著,我們現在就走,可好?」
魏景定定看著她,喉結滾動幾下,終低低應了一聲,「好。」
說出這句話,他身軀猛地一軟,倒向邵箐身上,邵箐倒退一步,勉強扶住。
魏景重重喘著氣,半個身體的重量壓在邵箐身上,手裡的劍已經拿不穩,「哐當」一聲落地。
他本是強弩之末,爆發後力竭本在邵箐意料之中,她撿起一柄劍,還有當拐棍的樹枝,架著魏景,與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響箭放了出去,敵人正往這邊趕來,邵箐知道,但什麼黑衣人藍衣人的,她也不想管了,橫豎這條命是撿來的,老天爺既然不是真心給,那就要回去吧。
二人跌跌撞撞往前走,風卷著雨水撲面而來,腳下一滑直直滾落高坡。在臀部重重落地的一刹那,邵箐忍不住罵了一句,但她還是立即抱著魏景,護著二人頭部,「咕嚕嚕」往下滾。
……
「嘩,嘩嘩……」
一路滾落長長的坡地,萬幸沒有遇上凸起的石頭,最後邵箐二人重重地撞在坡底一叢低矮的灌木上,碾壓過一大片灌木,最後被一截乾枯的樹幹攔截下來。
邵箐後背正中樹幹,魏景重重撞在她胸腹處,她一時只覺心肝脾肺腎都快要被壓得吐出來了。只痛呼一聲後,她一時也顧不上這些,推開魏景,連忙支著身體勉強坐起。
她滾落一半時已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嘩嘩」的好像水流聲,當時沒顧上,如今急忙引頸四顧。
坡底是足有十數米寬的荒草地,再過去左邊一直往上是低矮的樹木,密密麻麻的;右邊則是高高低低的奇岩怪石,最高的三四米,最矮也有人高,只分佈並不平均,露出好些大缺口。
水聲正是從樹木岩石後傳出來的,而前方不遠處就有一個大的缺口。
「夫君,我去看看。」
對勉強睜開眼睛的魏景說了一句,邵箐爬起來,奔至缺口處探頭一看。
她登時愣住了。
只見樹木怪岩之後,是一垂直崖面,往下二三十米,竟是一浩瀚江面。
滔滔黔水,寬達五六十丈,貫穿連綿山嶺,暴雨致河面升高,奔湧湍急,泛黃的河水拍打著河岸岩壁,卷起浪花,發出急促的「嘩嘩」聲。
邵箐跪倒在地上。
堅硬冰冷的岩面隔著薄薄衣料,寒意侵襲她的膝部。
這算什麼?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
天要絕人?
邵箐重重地喘著氣,仰頭看天空烏雲密佈,都這麼努力了,還不能活下去嗎?
江風卷著雨點,橫著拍在她的臉上,「劈裡啪啦」地直生疼,她心中陡然一狠。
橫豎都是死,既然這樣,何不一拼?!
她寧願葬身大江,也不受吻頸之痛!
最多一死罷了,沒什麼是不能豁出去的。更何況現在這情形,前者生還機會甚至還要高於後者。
邵箐突然就鎮定了下來,她迅速站起,回到魏景身邊。魏景已經扶著樹幹坐了起來,他喘了兩口氣,低低問道:「是黔水?」
「是的。」
邵箐將他扶起,蹌蹌踉踉行至那怪岩缺口,安置他坐下。又迅速回頭,用劍割下幾條長長的軟藤,將魏景方才依靠的那截半枯的樹幹綁住,用力往這邊拖。
她不知這是什麼樹種,但明顯已被狂風從坡頂吹折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稀疏的枝丫已經乾枯甚至腐朽,她不用費多少力氣就削乾淨了,只剩頗為筆直的一截一人多高的樹幹。
邵箐固然抱著寧死決心,但不到最後一刻,她是不會放棄掙扎的。裁下布條將自己和魏景的臂膀牢牢系住樹幹,那柄劍也綁在上面,最後又加了軟藤做保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空響箭連續炸響,等邵箐最後將樹幹推至最邊緣的時候,眼角餘光已見坡頂樹木搖晃,點點黑色的身影激射而出。
她扶起魏景,一手抱住他,一手緊緊圈住樹幹,「夫君,你怕嗎?」
魏景一直看著她的動作,布條軟藤綁他的臂膀,他也沒有任何抗拒,低頭盯著那張慘白的臉,他道:「不怕。」
「好。」
邵箐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要死我們就一起死吧!」
同生共死麼?
原來,在窮途末路的今日,他終究還有一個可以托之於後背的同伴。
魏景手臂也盡力收緊,「好。」
黑衣人已疾奔將至,幾抹幽蘭銀光激射而來,邵箐冷冷盯著他們,用力往後一仰。
「砰」一聲巨響,二人縱身滔滔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