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開誠布公
簡妍站在一處臨水而建的涼亭裡,一臉平靜的望著下面山澗裡的一處溪流。
聽到身後緩慢沉穩的腳步聲,她轉過頭來,面上帶了笑意,叫了一聲:「大公子。」
徐仲宣目不轉睛的望著她,一雙唇都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線,但他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徐妙寧和徐妙錦都在下面的溪流處玩著水,她們的丫鬟都在旁側看守著。而簡妍身邊的兩個丫鬟此時也都是站在了涼亭外面守候著,一點兒要進來的意思都沒有。
很顯然,簡妍這是故意支開了她們,有話想單獨的對他說。
聯想起簡妍先前對他說的那幾句話和態度,徐仲宣忽然就覺得從心底躥起了一股懼意,竟是想轉身就落荒而逃。
他覺得他已經知道簡妍想和他說什麼了,可是他不想聽,不願聽,也不敢聽。
但簡妍卻是容不得他逃避,又笑著開口說道:「大公子,難得現下就你我二人在這涼亭裡,我倒是有幾句話想對你說一說。」
往常她對他說話的時候,向來都是微垂著頭,不但態度極為的恭順嫻雅,且還對他尊稱著您。可是現下,她卻是這般的一反常態,非但是落落大方的直視著他,甚至連稱呼也變成了你。
徐仲宣覺得這一刻的簡妍竟是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覺,他甚至都不敢直視。
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了簡妍,自認可以完全的掌控她。所以他才會拿捏著何時該和她若即若離,何時該向前一步,何時又該退後一步,甚至都已經揣摩出了她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所以有時也會在她面前示弱,讓她會對自己心軟,從而能讓自己在她的心裡更進一步。他覺得在他這樣的算計拿捏之下,簡妍很快的就會心中滿滿的都是他,然後就會很依賴他,再也離不開他。
可是她永遠都會有他不知道的那一面。譬如說現下,她就帶著這樣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決絕站在他的面前,打算與他開誠布公的談論著所有的事。
徐仲宣沒有說話,只是垂在身側的一雙手都緊緊的握成了拳。白皙素淨的手背上鼓起了一條條淡青色的青筋,低著頭,垂著眼,無聲的望著她。
不得不說,這一刻他身上的氣場實在是有些冷肅。若是在以往,簡妍也許就會被他給唬住了,而嚇得什麼話都不敢說。
可是現下,得益於她戴的這頂冪蘺,縱然只是一層輕薄的黑紗,可依然還是給她增添了無數的勇氣。
且她方才想了許久,覺得是時候應當跟徐仲宣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不然這麼一直曖昧下去,算是怎麼回事呢?至於她這些話說出來徐仲宣聽了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惱羞成怒,不顧她的意願,惱羞成怒的就跑去和簡太太提想納她為妾的事,她是管不到的了。
便是他真的那般做了,她也並不怕。
她身上還背著簡老爺的孝呢。縱然是剛過了一年,可這年頭子女為父母不都是要守孝二十七個月的嗎?後面還有十五個月,足夠她為自己謀劃好出路的了。
所以她便一身無懼的站在這裡,頂著徐仲宣那晦暗不明的目光,依然是毫不畏懼的直視著他,從從容容的笑著,從從容容的說著:「首先很感謝大公子這些日子對我的維護體貼之情,簡妍在此先行謝過。」
說罷,她屈身彎膝,深深的對他行了個禮。
而後她直起身來,對上他沉沉的目光,平平靜靜的繼續說著:「我心中也知道你對我的情意,只是很可惜,你的情意,簡妍無福消受。還請大公子往後不要如此。」
她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可是聽在徐仲宣的耳中,並不啻於萬根鋼針穿心。
細細密密的痛,讓他的呼吸陡然一窒,望向簡妍的目光一時就越發的深沉了。
簡妍毫不畏懼的對上他的目光,一點要退步的意思都沒有。
片刻之後,還是徐仲宣先收回了目光。
「為什麼?」簡妍聽到他啞聲的在問著,「這些日子,我明明就能感覺的到,你對我是有幾分情意的。」
可不是能感覺的到嗎?簡妍心裡想著,這幾日她在他面前表現的和以往差了那麼多,又是患得患失,又是吃醋發小脾氣的,只怕是連心大如徐妙寧都看得出來的吧。
簡妍想了想,覺得還是索性和盤托出吧。實在是在徐仲宣這樣的聰明人面前撒謊,難度太大。
於是她便笑道:「我承認,上次你不顧次日還要去禮部官署應卯,而不管不顧的就給我夜送了槐花糕回來的那一次,我心裡是很感動的。後來又回想起那些日子你對我的維護和體貼之意,我心中就越發的動心了。且說句實話,你是這樣的一個青年才俊,十八歲就三歲及第,縱觀這上下幾千年,只怕您也是頭一個了吧?且還是生的這般的俊雅清潤,任憑是哪個女子見了,只怕都是會有幾分動心的吧?更何況前些時候你還表現的對我那麼在意,那麼維護,我也是個女子,怎麼可能會不動心?」
徐仲宣心中動得一動,忙問著:「既然如此,那你怎麼還……」
一語未了,但他的話已是被簡妍給截斷了。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簡妍輕笑,歪著頭看他,「縱然你再好,可我想要的東西,你也給不了。」
徐仲宣心中一沉,定定的望著她,問著:「你想要什麼東西?」
這天下縱然再大,可他現下已是三品大員,往後仕途更不可限量,位極人臣都是極有可能的,還有什麼是他給不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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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妍笑了笑,轉過了頭去。
涼亭外有一株楓揚樹。想必是栽種在這裡有些年頭了,樹枝四處鋪散開來,樹葉間綴滿了一串串元寶似的綠色果實。
自由,你給的了嗎?
徐仲宣此時卻是在追問著她:「你說,你想要什麼東西是我給不了的?」
他的聲音低沉,頗有幾分急躁和戾氣之內。似乎她若是不回答的話,下一刻他就會搖著她的肩膀,逼迫著她回答一般。
簡妍想得一想,便轉過頭來,望著他,很認真的問著:「我且問你,我若是跟了你,你是打算如何安置我呢?」
徐仲宣心中喜得一喜。
他在想著,簡妍定然是覺得自己這些日子雖然對她足夠的好,可卻並沒有給她一個確定的承諾,所以她才會覺得心中不安,不然為何會說她想要的他給不了?
如果她想要的是一個承諾,一個名分,那他現下就統統都可以給她。
於是他忙說道:「若是你不放心,待會回去我就會遣人去和你母親說我們的事。而且往後我保證我會一輩子對你好,像現下這樣的好。」
簡妍微微的笑著,直接問道:「那麼,你會對我母親怎麼說呢?是娶,還是納?」
自古娶為妻,納為妾。
徐仲宣面上的神情一滯,但他又很快的說著:「我保證我這輩子只會愛你一個人,寵著你一個人。」
簡妍被他這麼直白的渣給震的怔了一怔。
然後待反應過來之後她不由的就笑出了聲來。
果然她還是太高估他了,總以為著他會和別人有那麼點不一樣,可說到底他畢竟還是這個時代的人,想法總是跳不出那個框框去。
就如同賈寶玉一般,口口聲聲的說只愛著林黛玉一個人,她死了他就做和尚去,可不照樣還是和襲人上了床,和秦鐘不清不白?而且就算他最後出家做了和尚那也並不是因為林黛玉,只是因為家敗了,他不得不如此。
所以,說什麼愛呢?又有什麼臉說愛她呢?說愛林黛玉的時候,和薛寶釵生下來的那個兒子又算什麼呢?
簡妍心裡就想著,這種就算我娶了妻,但我心中卻始終只有你一個人的話實在是夠了。可別玷污愛情這麼神聖的兩個字了。
她擦著笑出來的眼淚水,心裡有痛快,可也有酸澀。
於是她就帶了些許歡樂的聲音在清脆的問著:「可是徐仲宣,如果我告訴你,我簡妍,是絕對不會給任何人做妾的,你會怎麼想呢?」
徐仲宣的心中一震,抬頭望著她,急切的想看清她面上現下的神情。
他能很清晰的感受到簡妍這句話裡的決絕和輕蔑之意。
可隔著一層黑紗,他壓根就看不清。於是他伸了手,就想去取下她頭上戴著的冪蘺。
但簡妍戒備的往後退了兩步,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片刻之後,他無力的垂下了自己的手,聲音聽起來有些發澀:「你的意思是,你想做我的正妻?」
簡妍就又笑了。
她在想著,臉呢,多大的臉?居然以為她就一定要黏著他嗎?沒有他這日子還就沒法過了嗎?
簡妍覺得,她忽然就不想和他在這裡再這麼耗下去了,還是快刀斬亂麻吧。反正她也沒想過要改變徐仲宣的什麼想法,明明白白的表明自己的立場就足夠了。
於是她就說道:「我知道你的為難之處。你身居高位,官場之上又是錯綜複雜,妻子於你而言,只是結兩姓之好的一個紐帶,你看重的是她身後的家世背景,而絕非是她這個人。而我畢竟出自商賈之家,做你的妻子那自然是不夠格的,所以就只能做個妾了。其實我也知道,依著我的身份,能給你做妾,那已經是莫大的榮耀了,再想做你的妻,那無異於痴心妄想。只是徐仲宣,今日我既然對你說了這些話,那我索性就把所有的話都給你明說了吧。」
說到這裡,她抬眼,直視著徐仲宣,而後慢慢的,卻又是清晰無比的在說著:「我簡妍的丈夫,一輩子只能全心全意的有我一個人。我就是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他不能有妾,不能碰其他任何一個女子,不然任憑他再如何的出眾,我都寧願不要。所以徐仲宣,我壓根就沒想要做你的妻子,更沒想過要做你的妾。我們往後還是維持點頭之交比較好,最好不要再有其他什麼的交集,這樣於你,於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