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後的那場雨,以供銷社爲分界點,一邊下雨,一邊不下雨。
在醫院二樓窗口處的趙景唯比在醫院一樓大門口的霍一然,要更早知道國營大飯店那邊下雨,也比他更早出門買雨傘去找秦星雨。
可與陸靖沉擦身而過趙景唯,還是比霍一然要慢了幾步。
因爲他一開始不知有小道,走了大路。
所以哪怕他不顧身體狀況,一路快速狂奔,他依然還是沒能搶在霍一然的前面遇到秦星雨。
暗處的趙景唯聽到秦星雨對霍一然的嗔罵,本因奔跑而蒼白的臉色,瞬間更蒼白了。
記憶中的她輕易不會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緒,哪怕是他都沒能有過這個待遇。
緊接着,透過微弱的電筒燈光,趙景唯看到了秦星雨側臉柔和的線條與眼裏蘊着光的笑容,像是照在白皚皚雪山上的陽光,不再是面對自己的說不出的疏冷。
可能是趙景唯的目光過於實質,霍一然發現了他。
兩個男人在昏暗的幽長小道中深深對望了一秒,一觸即分。
有些東西開始變了。
—
趙景唯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醫院的。
但潛意識還是讓他比秦星雨兩人要慢了好幾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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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當他被宋嬌嬌打破沉思,發現自己的手裏除了一把雨傘還有一個從供銷社買的搪瓷盆時,趙景唯的心是慌亂的。
他第一次看見了自己的卑微。
哪怕霍一然已經窺見了自己的心思,他還是害怕被秦星雨發現後會有負擔。
因爲宋晉希前面醒來了,現在只是睡着了。
宋嬌嬌又活過來了,她的手在趙景唯的眼前晃悠,喊道:“趙景唯,你怎麼不回答我的問題?”
趙景唯垂眸,躲開霍一然深沉的目光,嗓音低啞:“你剛剛說什麼來着?我沒聽清?”
宋嬌嬌重複道:“我問你買雨傘和搪瓷盆做什麼?你不是都有嗎?”
趙景唯含糊道:“哦,我看着挺好看,所以買了。”
緊接着,趙景唯又轉移話題說道:“我餓了,能喫飯了嗎?”
秦星雨不是傻子,憑趙景唯的臉色與他手上的東西,她不難猜出他剛剛去幹了什麼。
可是,她註定不能給他迴應,於是只能裝傻道:“我們就等你了,景唯哥,你是想喫肉包子還是餃子。”
原身很清楚趙景唯小時候被餃子噎窒息過,對餃子有恐懼,她卻故意問,意思十分明確。
果然,趙景唯在聽到她這話,呼吸一滯,心尖悶疼。
這一瞬間,他對能等到她回頭看見自己的信心,就像是錦繡山河燒成灰的最後一抹白煙,最終消失於天地之間。
秦星雨見趙景唯的臉色越發蒼白,呼吸不穩,心中不忍,差一點就想道歉了。
就在她張嘴時,宋嬌嬌的語氣微微生硬,說道:“星星,趙景唯不喫餃子,你給他多兩個肉包子吧!”
性格大大咧咧的宋嬌嬌對秦星雨這次的行爲有點看不過去,可是她又知這樣是最好的,只能在心裏生悶氣。
畢竟長痛不如短痛,雖殘忍,可也好過吊着對方要好。
宋嬌嬌擔心自己嘴上沒把門會說出讓秦星雨與趙景唯難堪的話,她說完後扭頭對一直沉默的許垚堂說道:“安知青,你跟我去打些熱水,給他們幾個男的泡紅糖水補血吧!”
其實若不是氣氛太不好了,她更想先喫飯的。
沉思中的許垚堂突然被宋嬌嬌點名,擡頭一臉懵然看着她。
之前因爲宋晉希的病情,宋嬌嬌還沒關注過許垚堂,眼下被這紅彤彤的臉衝擊視線,她一下沒忍住大笑了起來。
“哈哈……”
病牀上虛弱的宋晉希好不容易睡着了,也被宋嬌嬌的笑聲吵醒了。
不過因爲他正發燒,身體疲乏,眼睛也張不開,只能聲音虛弱說道:“水!”
一直關切未來大舅哥的霍時鈺是第一個聽到他說話的人,於是他站起身,理由充分對着宋嬌嬌說:“走,我和你去打熱水,你哥渴了。”
說完,霍時鈺拎着自己買回來的暖瓶同手同腳地走出了病房,完全忘記了宋晉希牀頭已有一杯剛接回來的開水。
而宋嬌嬌不知爲何沒有說話,乖乖跟着他走。
秦星雨上前,拿起牀頭那搪瓷杯,小聲問霍一然,“我錯過了什麼?”
說完,她準備拿過另一個乾淨的搪瓷杯把水勻涼。
霍時鈺與宋嬌嬌這倆人,秦星雨與霍一然私下曾討論過什麼時候才能開花結果。
畢竟一個是好兄弟,一個是好閨蜜,他們喜於見到兩人有好結果。
霍一然從容拿過她手中的搪瓷杯,餘光瞄了下眼神緊鎖自己與秦星雨的趙景唯,身體往秦星雨邊上傾,小聲說道:“時鈺一直都暈自己的血,他獻血完後,差點暈倒在地,被宋嬌嬌及時扶住,然後……”
趙景唯見狀嘆了口氣,轉身出病房等宋嬌嬌她們回來一起喫飯。
安念念見趙景唯出了病房,她也想跟着出,可是許垚堂用目光制止了她。
霍一然見趙景唯出去了,身體回到正常位置,一邊晾水,一邊聲音壓低說道:“他們嘴對嘴摔倒在地了。”
秦星雨:“……這、這……”
一道虛弱的男聲打斷了秦星雨的喫驚,語氣八卦道:“接着發生什麼了?”
宋晉希雖然虛弱,但耳力依然好,再加上單人病房十分小,他很難聽不見。
於是乎,霍時鈺與宋嬌嬌從外面打完水回來後,發現宋晉希臉上紅潤了許多,人也精神了許多,頗有迴光返照的意思。
這可把宋嬌嬌嚇得不輕。
宋嬌嬌頓時淚眼汪汪,“大哥,你有什麼想喫、想做、想要的,一定要給我說!”
宋晉希不知自己不靠譜的妹妹以爲自己快死了,才這麼關心自己。
他以爲宋嬌嬌是擔心自己告訴家裏人她與男人親過,要她結婚,才討好自己。
於是他拿喬道:“我想喫紅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