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婉青當然不懷疑何嬤嬤的消息,只是她心裡頭卻不大舒服。
哥哥沒了很痛心,只是秦采藍另覓夫婿卻正常,她從前知悉消息,亦只是為兄長黯然一番,便再無其他。
不過,若這人選換成王妃剛“病逝”的魏王,就讓人很不是滋味了。
紀婉青打心底厭惡魏王,厭惡皇后,“嬤嬤,已經定下了麽?”
“十之六七了,皇后魏王都滿意,只差陛下聖旨賜婚了。”何嬤嬤歎息一聲,“皇后語氣篤定,怕是有把握。”
紀婉青沉默半響,“嬤嬤,你傳話下去,命人多注意一下這消息罷。”
好吧,她頗有幾分在意,哪怕並不能改變什麽。
林陽前來,商量魏王府眼線只是湊巧,他主要是稟報皇后一黨之事。
梁振軒倒賣官糧一案,由於主審刑官張進的雷厲風行,加上高煦早已鋪好的暗線,進展得十分順利,一個月的時間,已經水落石出,進入結案階段。
大正月裡,菜市口的人頭落了一批又一批,梁家九族,主要從犯九族,還有許多大小涉案人員。
梁振軒為防同黨有變,手裡留了把柄,導致如今證據充足,處決浙西大小官員的聖旨也已發出去好幾天了。
皇后表態十分及時,臨江侯等人棄卒保車的行動也乾脆利落,昌平帝考慮種種因素後,最終還是揭過了這件事,只找了個借口,命人訓斥母子三人一番。
這已經是當初預料的最好結果了,皇后一黨大松一口氣,待安全過了這個坎後,她便開始伺機回敬東宮了。
高煦早有預料,聽罷林陽稟報後,便吩咐道:“密切關注他們動向。”
“再傳令下去,各處多加注意,莫要給人鑽了空子。”
林陽恭敬應是,隨即利落退下辦事。
高煦坐了片刻,才見到紀婉青折返。她命人熬了小母雞湯,下了一碗細面,再配上好幾個小菜,放在保溫食盒裡拎了回來。
清寧宮有昌平帝的眼線,這些人高煦早已找出來,不過照舊放著才是上策,反正該防備的防備起來,就沒有問題了。
不過裝病這事是絕密,該演的必須一絲不差,以免被人窺見端倪,小廚房沒有大魚大肉,只準備病號該吃的病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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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號飯是一碗清粥,畢竟皇太子病得這麽重,能咽下薄粥就很不錯了。那些個雞湯面小菜,則是紀婉青的午膳。
張德海端了矮幾來,她打開有夾層的食盒,將湯面小菜一樣樣取出,再遞了銀箸給他,取笑道:“若不是有我,殿下還得喝粥吃點心呢。”
粥是病號飯,點心則是張德海偷渡進來的,為了謹慎起見,以前高煦裝病,就是吃這個。
“喏,這個是我特地讓廚子做的,你早膳吃得少,如今多吃一些。”
紀婉青很有分寸,選的菜式都是清淡的,以免高煦用了,唇色紅潤,連藥物都蓋不住,演病號該有小破綻了。
“青兒,這是怎麽了?”
她貼體入微,笑語晏晏,看著與方才並無區別,但高煦觀察力敏銳,依舊立即察覺了她情緒並不高。
方才還好好的,出門一趟便這般了,顯然是這短短一段時間內有了岔子。
感情是互相的,紀婉青認真經營,每每真情實感,高煦深有感觸,他自然而然有回應。
高煦接過銀箸,沒有立即用膳,反而握了她的纖手,低聲問道:“可是發生了何事?”
紀婉青的夫妻相處之道,便除了那些許要緊地方,其余的,她一概坦誠相對,絕不隱瞞。聽了他問話,她也不強打精神了,只悶悶將方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她有些沮喪,“我知道女子不易,秦二姑娘蹉跎青春已不幸,應及早尋個良人。只是,這人是魏王,我……”
紀婉青想起“病逝”沒多久的魏王妃,心裡一陣憋悶。
真不是她住海邊,管得太寬了,而是任誰遇上這樁事,都會有些小疙瘩。
高煦理解妻子,只是據他收到的消息,英國公府那邊倒是願意的。
“往事已矣,既然你們並無姑嫂緣分,不若放寬心。”他只得這般說。
其實,事情遠沒表面那麽簡單。皇太子賢明,讓很多保皇黨中立派歎服,其中包括軍方將領。且隨著東宮勢力漸漸滲透過去,高煦在軍隊影響力日趨明顯。
潤物細無聲,等昌平帝驟然發覺時,東宮已經站得穩穩的,不可輕言廢立了。
高煦雖然一直盡力收斂鋒芒,但皇帝心裡依然少不了疙瘩。而這次魏王選繼妃時機恰好,昌平帝心中微妙已醞釀到頂峰,他乾脆默許兩者接洽。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紀皇后失了梁振軒,卻得了英國公府秦家,若到了要緊關頭,武官比文臣好用多了。
而這麽一來,紀後一黨終於止住頹勢,站穩腳跟,可以漸漸恢復了。
這裡面糾葛錯綜複雜,高煦也沒打算解釋清楚,讓妻子多添了煩憂,只繼續低聲安慰幾句。
“嗯,我知道的。”紀婉青點點頭,這些小事高煦聽聽就好,她真不想多煩攪他。
她展顏一笑,“殿下快些用膳吧,再說菜便要涼了。”
“殿下正好趁這機會,好生歇一歇呢。”平時也太操勞了。
高煦“嗯”了一聲,順手夾了一筷子菜到她碗裡。
被勾起往事回憶,紀婉青鬱鬱了幾天,好在終於有了個好消息,讓她精神一振。
這是有關妹妹紀婉湘的,高煦派到邊城的人暗暗排查一個多月,終於將被皇后收買的那軍戶家鎖定了。
這戶人家姓孫。也是鄭家時運不濟,安排的宅子剛好緊挨著對方,孫家扎根軍戶區已有三代,從祖父到孫子都從軍,熱情爽朗,表面沒有絲毫疑點。
鄭家雖心存防備,但與孫家處的也還行,因為對方就是這麽熱情,多年來,與附近人家關系都很不錯。
皇后當初威脅紀婉青之言不假,這軍戶是老資歷,萬一真製造點啥意外,恐怕也不惹人生疑。
高煦今天剛接到消息,同時而來,還有紀婉湘順道捎給姐姐的一封信。
太子的人,早已與鄭家通過氣了,因此紀婉青展開信一看,除了關切問候,其余內容與情報並無二致。
“青兒,人已經找出來了,你打算怎麽處理?”
一個多月後,二人再次討論這個問題。與從前的小心防備不同,如今小夫妻的感情已頗為融洽,紀婉青是偎依在高煦身邊看信的。
“殿下,不若這人先留著吧,以免打草驚蛇。”她沉吟良久,終於下了決定。
此舉一來,可以避免皇后再設法放人過去,現在孫家在明,鄭家在暗,能虛與委蛇,暗中防備。況且軍中還有自己人關注著,要比根除穩妥太多。
還有很重要一點,不驚動皇后,紀婉青這邊也能安生。她與坤寧宮現已能保持微妙平衡,突兀打破,必然會引發不良效果。
她仰臉看高煦,“殿下,你覺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