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書鋪對面是一家茶館。
二樓雅間,甄寶璋側頭看著書鋪外頭停著的精緻的翠蓋珠纓華車,一眼便認出那是甄寶璐的馬車。
甄寶璋的眸色沉了沉。
早些年她大伯甄如松未當家,府上的嫡出姑娘身份差不多,老太太也不會偏袒的太過。可自打甄如松襲爵之後,那甄寶璐的身份便不一樣了。吃穿用度花銷大了不說,便是她出門的馬車都是精緻無雙的。每年要添置的衣裳、首飾更是不用說了,當真是當成公主在養了。
甄如松疼閨女,這架勢,儼然是要將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這個寶貝閨女。
寵閨女也沒有這個寵法啊?往常老太太肯定要說話了。
可這幾年也不見得老太太說一句話,就這麼由著甄如松這般縱著閨女。看著這些,甄寶璋心裡自然不是滋味兒,可偏生她這位六妹妹仿佛是突然開了竅似的,都嬌生慣養到這種地步了,也有本事將精明的老太太哄得開開心心的。
瞧著甄寶璐揚著笑臉上了馬車,甄寶璋越看越覺得心塞。她拿起面前的茶盞喝了一口茶,再去看的時候,那甄寶璐的馬車早就離開了,可看著從書鋪中出來的高大男子,甄寶璋登時愣住了,急急忙忙叫面前的程氏:「娘!」
程氏看著自家閨女這一驚一乍的模樣,微微蹙了蹙眉,待她轉過頭去看的時候,才笑笑道:「倒是巧了。」
甄寶璋的臉色非常不好看,曉得她娘親是誤會她的意思了,忙一字一句解釋道:「不是的,我方才看到六妹妹也從書鋪裡出來。」
程氏一下子就明白了女兒的意思。
她低低笑了:「你大伯母當真是教了一個好女兒。」
這麼小的年紀,竟學會同男子私會了。
甄寶璋也覺得這甄寶璐太不要臉了,簡直就是鮮廉寡恥。
當即就道:「我得將這件事情告訴老祖宗去!」老太太最喜歡知書達理的姑娘,若是讓她知道她最寶貝的孫女竟然做出這種事情,肯定會狠狠責罰的。可甄寶璋也不是個傻的,想了想又道,「不成。」
她靜靜斂眉,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甄寶璐到底是齊國公府的嫡出姑娘,在女學的名聲也好,若是這會兒老太太曉得她同薛讓私下有往來,她雖會斥責,卻也定然會將甄寶璐許給薛讓,說不準還會讓他倆早些成親呢。
程氏也想到了,說道:「的確,此事咱們不能聲張。」
甄寶璋心下酸楚不已。她曉得薛讓待甄寶璐好,卻沒想過二人真的有私情。一時她雙眸泛紅,更是惱極了甄寶璐——她樣樣不輸給她,為何這薛大公子的眼裡只有甄寶璐一人?
程氏瞧著自己這女兒,杏眼桃腮,眼淚汪汪的,當下便道:「成了,你這副模樣擺給誰看?」
甄寶璋覺得委屈:「娘不是說過替女兒想法子嗎?」
眼下這位薛大公子明顯看上了甄寶璐,若是他上門提親了,依著兩家人的關係,大伯肯定會答應的。
好不容易看上一個男子,她不想錯過。
程氏笑閨女不知羞,可不知羞卻知道爭取,總比姑娘家嬌滴滴的沒有主見要好。她伸手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
甄寶璐順道去了一趟翠芳齋買了糕點,回府之後,便親自給甄寶瓊送去。她過去的時候,甄寶瓊正在做繡活兒。甄寶瓊拿起一塊咬了一口,雙眸瞅了瞅坐在面前的妹妹,笑嘻嘻道:「怎麼今兒這麼高興?」
啊?
甄寶璐微微啟唇,而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喃喃道:「有嗎?」
她哪裡高興了?
甄寶瓊認真點頭,也跟著微微笑著:「從進來到現在,你這嘴角就沒放下來過。」
有這麼誇張嗎?
甄寶璐眼睛睜得大大的,有些被嚇到了。她自詡有些小聰明,卻沒想到會這麼明顯。她趕忙抿唇不笑了,之後又忍不住彎了起來,聲音軟軟的解釋道:「這糕點好吃。」
甄寶瓊也不作他想,畢竟妹妹這幾日心情不好,她是看在眼裡的。今兒終於重展笑顏了,總歸是件好事。
只是出了姐姐的霖鈴居,甄寶璐這小手便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臉。她今兒不過是遇見了薛讓,同他待了一會兒,竟然這般開心。
甄寶璐越想越覺得不好意思,耳根子都開始燙了起來。
一進屋,香寒便隨口將香桃給支開了,看著自家姑娘笑眯眯的樣子,忙上前道:「姑娘。」
甄寶璐「嗯」了一聲,問道:「怎麼了?」香寒素來做事穩重,鮮少露出這般緊張的模樣。
卻聽她緩緩問道:「姑娘方才在書鋪可是遇見了什麼人?」
甄寶璐手裡握著筆,正打算練字兒呢,一聽香寒這話,嚇得手都抖了抖,這筆更是「啪」的一聲落了下來。她哭喪著臉看著面前的香寒,又想著方才那細心如塵的姐姐,覺得自個兒身邊這些人實在是太聰明了。
她不想承認,畢竟這不是什麼好事,便重新將筆拿了起來,故作悠閒道:「沒有啊。」
香寒伺候自家姑娘這麼多年,哪裡不瞭解自家姑娘的性子?忙走近些道:「姑娘,奴婢雖然是下人,可這些年一直伺候姑娘,自然想姑娘好好的。過了年姑娘就該及笄了,親事也該定下來了,姑娘可不能被人給隨隨便便糊弄了去。」
香寒沒瞧見那人是誰,又猜不出。可她覺得,這般偷偷摸摸和她家姑娘私會的男子,品行好不到哪裡去。她家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哪個男子瞧見了不喜歡?便是同為女子看得都挪不開眼了。
她見甄寶璐不說話,又擰著眉頭著急的喊了一聲:「姑娘。」
這事兒可不是小事兒。若是她家姑娘真出什麼事兒,她們這些貼身丫鬟受罰是小,若是影響了姑娘的名節,那她們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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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寶璐曉得這件事情瞞不了香寒的眼,卻也沒想到會被發現的這麼快。她到底是個姑娘家,不好意思,只喃喃道:「今日我遇見的不是別人……」她頓了頓,在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薛字,才道,「是大表哥。」
這話一落,香寒著實嚇了一大跳。
她原以為是白鷺書院的哪個學生,沒想到竟是薛大公子,她喃喃道:「不會吧……」在香寒的印象裡,這位薛大公子待她家姑娘像親妹妹一般,二人的關係也好。倆人來往密切些,她不會多想什麼,卻沒想到,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私會的地步。
甄寶璐本就憋著難受,這會兒說開了,她也沒什麼好顧慮的,又見香寒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便語氣懶懶道:「就是大表哥。」
瞧瞧,連她這聰慧的貼身丫鬟香寒都覺得她這位大表哥老實穩重,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可見她大表哥裝得還挺像模像樣的。若是曉得她這位道貌岸然的大表哥不僅和她私會,還輕薄她,怕是這香寒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香寒一直提心吊膽的,真怕自家姑娘出事兒,這會兒曉得同自家姑娘私會的是薛大公子,倒是松了一口氣。不管如何,她對薛公子的人品還是很相信的。她看向自家姑娘,問道:「既然薛大公子對姑娘有意,為何不上門來提親呢?」她是很贊同自家姑娘嫁給薛大公子的。
甄寶璐覷了她一眼:「你向著誰呢?」而後才嘀咕了一句,「我還沒答應呢。」
香寒心顫了顫,心道她家姑娘若是能嫁給薛大公子,那是最好不過的了。薛大公子的人品樣貌擺在那兒,對她家姑娘從小就好,而且安國公府的老太太也非常喜歡她家姑娘。
香寒道:「那姑娘打算如何?」
甄寶璐想了想,說道:「我曉得你是關心我,不過你也瞭解大表哥的品行,他是不會做出什麼越距的事情的,你放心好了……」看著香寒贊同的點了頭,甄寶璐倒是有些心虛,繼續說道,「這事兒我再好好想想。」
甄寶璐能看出來,薛讓是真心喜歡她的。畢竟喜歡一個人,眼神是騙不了人的。他這段日子的舉止雖然強勢了一些,可到到底還是聽她的話的,只是她先前拒絕了他,他被逼急了罷了。往常她是沒有考慮過他,可如今她答應他好好考慮了,她便會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也會試著,把他放在心上。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吸引他了。可他對她好,她也會記著,若是能喜歡上他,其實也不錯。
她看向香寒,說道:「你答應我,不要告訴我娘,成嗎?」
香寒曉得自家姑娘和夫人的關係,不似尋常母女那般親近,當下便心領神會道:「奴婢明白。」
甄寶璐點頭,也知道她的擔憂,便重新寫字,道:「這件事情,我有分寸,大表哥也有分寸,你放心好了。」她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再一次說了放心。
香寒道:「奴婢曉得。」
雖說不合禮數,可香寒是信的過這位薛大公子的為人的,一時自然也沒什麼好說的。
·
轉眼到了十一月初。
齊國公府有喜事,正是二公子甄景銳娶妻的日子。
齊國公府公子不多,三房加起來也統共五位公子。
大公子甄景行出自二房,去年就已經成親,剩下兩位適婚的,都出自三房,分別是嫡出的二公子甄景銳和庶出的三公子甄景舟。至於長房的兩位四公子、五公子,便是尚哥兒和榮哥兒,還只是六歲男娃,離成親還遠著呢。
去年大公子甄景行成親就置辦得熱熱鬧鬧很是體面,這回輪到三房,自然也要一碗水端平,辦得風光體面。
甄寶璐同這三位堂兄的關係不是很親密,可真算起來,同這位二堂兄的關係算是最好的。而且這些年三嬸嬸對她甚是照顧,她也漸漸明白——她這位三嬸嬸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
因著三嬸嬸的關係,她同素來不對頭的甄寶玥也不再吵架了。可她和甄寶玥的性子不合,就算不吵架,也很難玩到一塊兒去。
甄寶璐不喜歡做那種熱臉貼冷屁股的事兒,給甄寶玥幾分面子就成了,若要她真的腆著臉和她交好,她可是做不出這種事兒的。
今兒是個喜慶日子,甄寶璐穿了一身織錦緞綠薔薇緊身小襦,少女的身段玲瓏有致,平日裡穿寬鬆的,這會兒一下子將玲瓏的線條勾勒出來了。外面罩著一件粉色素面錦緞褙子,下面是一條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裙子有些高腰,倒是將甄寶璐原是嬌小的身子襯托的很是纖細高挑,像極了一朵春日裡含苞待放的嬌豔海棠。
甄寶璐也知道,今兒齊國公府辦喜宴,薛讓肯定也會來的。
自上回書鋪見了一面之後,他倆也有十來日沒見了。
想著這個,等到要抹口脂的時候,甄寶璐才害臊的將裝著葡萄味兒口脂的精緻小盒子拿了過來,猶豫了許久,才用指腹蘸了少許,輕輕抹在唇上。
望著鏡中明顯精心打扮、豔光四射的小姑娘,甄寶璐忍不住暗暗對自己說了一句: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