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發佈時間: 2024-09-10 04:3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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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衛詡倏地抬頭, 廊道頂氣窗前空空如也。

他微微側頭。

溪流,假山, 錯落有致的花木,碎石鋪就的小徑,甬道,還有幾棵已滿樹翠綠的老海棠。

冷電般的目光緩緩掃過,一切如常, 寂靜中, 還能聽見不遠處巡邏衛兵軍靴落地「踏踏」聲。

「可是有人?」

魏平已尾隨而至,他警惕肅然, 左右掃視。

「沒發現。」

沒發現,不是沒有人, 衛詡有一種感覺, 剛才氣窗外有人。

他縱身上樑,垂目仔細察看,梁枋薄薄一層浮塵靜靜鋪陳其上,不見絲毫被拂拭踐踏過的痕跡。

他腳尖一點,人已立在屋頂。

院外守衛重重, 遠處重簷飛脊, 一陣尤帶春寒的冷風獵獵而過,衛詡雪白衣袂翻飛, 而眼前老海棠有一枝不知何時被吹折了一半枝丫正被風卷起半圈, 猛烈搖晃。

這枝丫綠葉蔥蔥, 它搖晃得最劇烈的時候, 正好能夠得上氣窗前的簷下。

衛詡躍下,仰首,正好枝丫又一個來回,一團陰影遮擋了天窗半息,又蕩了開去。

他仰首看了片刻,陰影就蕩了五六個來回。

難道真是自己過分敏感了?

衛詡微微蹙眉,不置可否。

「昨日在上林苑,那藍衣人身手極佳,一掠而去,再不見蹤影。」

但魏平覺得,藍衣人身手再好,應也不會比衛詡更高才是。他即使出身帝皇家,生平僅見能和衛詡相比擬的也就一人而已。

那人就是已出事的齊王魏景。

想起齊王,魏平心頭一突。

忽憶起昨日驟見藍衣人背影時的那種極致危險感覺,他心臟「突突」狂跳起來。

「謹之,我總覺得,他沒有死。」

魏平栗然一驚,會不會是他?

這個「他」,衛詡知道說的是誰:「難說,重傷中毒墜江,黔水上游湍急,即便是我,也無多少生還把握。」

衛詡一如既往給出十分客觀的評價,末了他道:「若有內應,逃離上林苑不難。」

「他若沒死,早晚會出現的,我們多多留神就是。」搜捕什麼,現在已經沒多大用了。

不得不說,衛詡說得句句在理,魏平思緒再不寧,擰眉思索片刻也不得不先回去傳信儲竺,得先把藍衣人之事佈置妥當再說。

衛詡站立良久,又睃視了院內一圈,最終才舉步,回了殿內。

……

頭頂的腳步聲漸遠,但魏景沒有動。

四肢撐著地梁延伸下來的窄小位置,緊緊貼著上面的石板,他眼瞼微垂,眼觀鼻鼻觀心,將呼吸調勻到能放到最輕的程度,幾近於無。

魏景身處廊道底下的空隙之中。

他逼近偏殿之前,可是仔細觀察過後,才選中這處氣窗的。

枝丫下風位等等是其一,其二這個臨水的偏殿,為防潮濕水汽,建造有點特別。

台基和上面的殿宇之間,是微微懸空一點的,不多,也就二尺,用蓮花柱作支撐。從這邊趴在地上,能直接望見對面的溪流和水潭。有些類似於吊腳樓,但地下的縫隙要窄小太多。

魏景在衛詡第一次抬頭之際,他直接閃身入了這個小夾層,緊緊貼在上面,挨在最外側,現在有人趴下的話,不探頭進來看不見他。

魏景不欲多生事端。

衛詡固然拿不下他,他決意要走,這滿府侍衛也留不住,但大動干戈難以避免。

容貌可以遮掩,但從小苦練的功夫卻換不去,一旦動起手來,安王大幾率能從中窺得端倪。

這大大違背了魏景的初衷。

他從不欲過早暴露自己尚在人間的消息。

此行上京,本為聯絡昔日眼線,發現濟王安王不軌之心,已屬意外所得,安陽郡一行馬上就順利離開了,這當口他絕不願節外生枝。

魏平,衛詡回了殿內,但他不急,靜靜地隱在夾層。

赤烏東升,掙脫厚厚的雲層,陽光灑在房檐樹梢,暖烘烘的驅走早春寒意。

陽光持續了大半天,到了半下午終於重新被灰白的雲層遮擋,暮色四合,又一夜降臨。

頭頂上再次響起腳步聲,十分輕微,由遠而近,在廊道上立了片刻,最後離去。

衛詡和魏平離開偏殿。

魏景睜眼,以己度人,他就知道這人沒這麼容易消弭疑心。

他無聲出了夾層,腳尖輕點,借著暮色悄然離開。

……

魏景這一去一整天的,天濛濛亮到暮色四合,邵箐坐不住了。

她知道他的,若沒有發現重大情況或者出現變故,他絕不會食言一去就一整個白天的。

清早強迫自己閉目養神,最後朦朦朧朧眯了一會,睜眼已經中午。這時還好。午飯過後等了一會,她開始嘀咕他去得有點久,等到了半下午還沒見人,她不得不擔心起來了。

吩咐青翟衛去打探一下消息,這十餘個小夥子比王經會變通,立即分出一個人,喬裝打扮出了門。

「稟主子,昌甯坊中一如既往,未見異常。」

昌甯坊距離安王府不遠,十分熱鬧的一個坊市。這安王府吃了緊挨城北的虧,打探消息不難。

邵箐聞言稍稍鬆了口氣,魏景肯定不能無聲無息被人拿下的,若是爆發什麼大動靜,坊市間肯定傳得沸沸揚揚。

她鎮定了些,不過也坐不住,在屋裡來回走動,眼睛沒沒離開過大敞的屋門。

當那個熟悉的黑色身影無聲落在廊下的時候,邵箐第一時間就發現了。

「夫君!」

她急急迎出去,快速睃視他身上是否帶傷,見雖沾了些塵土,但一切正常,這才大鬆了一口氣,她問:「今兒怎地去了這般久?」

妻子這般牽掛自己,說實話魏景挺高興的,安慰她兩句,微笑看著她給他張羅茶水飯食,擱下茶盞才道:「儲竺確實是魏平的人,我還在安王府發現了一個青年,身手與我大約在伯仲之間。」

魏景的手有些涼,還沾了塵土,屋裡如今就夫妻兩人,邵箐從暖籠裡提了水倒進銅盆,擰了帕子給他擦手,聞言訝異:「居然能和你不相上下?!」

她是真驚訝,經過密林逃亡,她對魏景的戰鬥力有非常深的體會。

魏景接過妻子遞過來的木箸,先給她布了菜,接著細細將今日發生的事給她說了一遍,隱身之處則一語帶過,也不說難易。

「這麼說來,這安王是蓄謀已久了,他暗中發展的人手肯定不少。」丁化不是偶然。

邵箐還記得,魏景曾告訴她,安王和新帝養母親母是同一人,故而關係緊密,結果是塑膠兄弟情。嘖嘖兩聲,她問:「夫君,那咱們要揭發他殺丁化之事嗎?濟王呢?」

她想了想,覺得魏景不會,安王明顯要謀算皇帝的,而現任皇帝是魏景的大仇人,他肯定不會幫助仇人剷除大隱患。

果然,魏景譏諷一笑:「他培養的心腹,自當好生消受才是。」

讓他也嘗嘗背叛的滋味,看是否如登上龍椅時那般暢快淋漓。

「濟王也不急。」

濟王欲起兵造反,劍尖直指洛京,提前讓他注意上安王沒什麼必要。此事先擱著,若濟王能堅持到最後,而安王還在,再用來激化這兩人的矛盾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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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景的目標是推翻大楚,手刃仇人,什麼政鬥朝爭統統他都不湊合,下階段的目標是趁亂擴充地盤,牢牢站穩腳跟,繼而虎視中原。

新帝安王窩裡鬥正適合,濟王造反對他有利無弊。況且,沒有濟王也有其他人。

「這安王殺了丁化滅口,短時間內肯定不會自立門戶的。」應該是打著蠶食皇帝力量的主意。

邵箐咋舌,這人城府在太深了吧?偽裝也厲害,蟄伏在麗妃母子眼皮子底下這麼多年,沒有讓對方疑心不說,還暗中發展了這麼多的勢力。

好比衛詡,就不是一般人,還有那個儲竺,都放在濟王身邊足足四五年之久。

咦?話又說回來,為什麼安王會想著往濟王身邊放謀士呢?四五年前安王心腹肯定不多的吧?正常應該緊著往洛京往朝堂放才是。

總不能,是當時他就想著將來很有可能需要煽動濟王吧?

這個念頭一起來,邵箐栗然一驚,呃,那時候皇太子位置還穩穩的呀?

莫非……

魏景聞言,心中一動:「魏平養於麗妃宮中,或許早已窺得他那皇父的心思也未可知。」

他薄唇立即抿緊。

往更深一層想,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在母兄的慘劇中,魏平又是充任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

冷眼旁觀?等魏顯登基後再暗中牟利?又或者……煽風點火?

甚至其他。

魏景雙手倏地收緊,眉目冰冷一片。

他面色大變,邵箐趕緊握住他的手,「這只是我們的猜測,或許安王和濟王有舊怨,欲伺機報復也未可知?」

這種可能性也挺大的。濟王這人,從小得罪的人海了去了,安王就一個沒媽的小可憐,養母地位也不高,被欺負狠了太正常了。

「咱們總要查清楚了才好下定論,可不能先難為了自己。」

妻子憂心忡忡,一臉關切看著他,魏景冰涼的胸腔染上暖意,他神色緩了緩,「嗯。」

「你說得對,我沒事,你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