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一鳴握緊手中的長刀緩步踏出營帳翻身上馬,在萬千兵士前朗聲開口,“將軍有令,驍騎營全體將士,一律着戎,隨我直襲蒙軍!”
將士們齊聲大喊一聲“是”,驚天動地般的氣勢撲面而來,偶爾有當初與曹輝一樣爲曹猛派來之人躊躇片刻,大膽些的質問顏一鳴曹校尉何在。
顏一鳴冷冷回頭,精緻的五官在月光下有種攝人的鋒芒。
“將軍有令,你敢違抗將軍指令”,顏一鳴騎在馬背上冷眼直視着他,驟然涌出的親兵在幾人不曾防備之時將人拿下,那人怒極大吼,“顏一鳴你如何證明這是將軍指令,若是你欺瞞可非連累我等!”
“我又爲何要向你證明,將軍在外生死未卜,我願誓死保衛將軍,我與衆位將士保證,今日之事若是有差全由我一人承擔”,瘦弱的身體,每一字確實堅定異常,“家有老父母者出列,家中獨子者出列,家有妻兒者出列,凡出列者守營,其他子弟兵上馬,隨我出征!”
片刻躊躇後,無數兵士紛紛上馬,揮刀高呼誓死保衛將軍,聲音迴盪久久不散。
顏一鳴驀然間眼睛酸澀無比,強壓着喉頭的激動,帶領着已經上馬準備完好的將士們衝出營地,留下嗆人的塵土。
還有什麼比得上這一刻讓人動容。
邵驚羽與曹猛失聯,一萬精兵憑藉着一腔熱血掃蕩了周遭一衆小王,但是卻在第七天時與蒙軍主力不期而遇。
這注定是一場浴血廝殺,是一場硬碰硬的生死決戰,面對蒙軍三萬大軍,年輕的將軍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了背水一戰的拼死決心。
以少對多的血戰,邵驚羽已經忘了手中的長槍揮舞了多久,所以將士完完全全以一種視死如歸的決心奮勇拼殺。
血色漫天,瘋狂的夏軍讓本在人數上佔優的蒙軍竟然多了幾分忌憚,進攻逐漸變得被動起來,而夏軍卻是置生死而後外,殺紅了眼。
邵驚羽俊朗的面容上滿是血跡,更添無數羅剎之氣,他未曾告訴將士們也許還有援兵的到來,就是這樣豁出去的拼殺,生生將一場戰局拉到了第二天。
一萬精兵已然犧牲一半,慘烈異常,只是蒙軍確實傷亡更爲嚴重。
邵驚羽沉沉的望着天邊的斜陽,他心中默默期盼過曹猛會尋到他們終於與之會合,也期望顏一鳴能完成自己的囑託。
夕陽如同血色一般,映照着疲憊的將士與馬匹,但卻是來不及多休息片刻,蒙軍藉着人數優勢再一次發起了猛攻。
“我們必須勝,否則便是死亡,這是我們盼望已久的戰鬥,勝利只能靠我們奪取。”
今日生則一起生,死則一起死,而我,與你們同在。
少年將軍毅然決然的無畏勇氣,又一次點燃了已經絕望的士兵的心,將軍尚且不怕戰死,他們又有何懼!
陷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蒙軍們驚悚的發現夏軍並未因爲之前的傷亡而士氣弱減,而是愈發激昂。
鮮血將草原染成了血色,哀嚎聲與戰馬的嘶鳴聲充斥在整個戰場,邵驚羽雙眼血紅,手中的長槍已然揮舞的開始麻木。
他知道敵軍傷亡慘重,而身邊的將士也已然一個接一個的倒下,終於到了強弩之末,而就在絕望的瀕死邊緣,震天的馬蹄聲踏破了此時血腥的戰場,蒙軍突然像被一柄利劍穿過,頓時破了陣型。
熟悉的戰旗出現在邵驚羽的視線,那依舊瘦弱卻堅定的身影率領着日夜兼程的大軍,終於在這一刻趕到!
蒙軍圍將軍於陰山,快速引兵與將軍內外夾攻必可破敵,這是顏一鳴之前的推測,而如今看來,她的判斷沒有錯。
從蒙軍意想不到的方向強勁襲來,數千夏軍終於像是被眼前慘烈的一幕所刺激,驟然間已經戰成一片;而早已置生死而後外廝殺兩日的將士們,也終於在看到援兵的到來時,內心激昂不已再次拿起了兵器。
顏一鳴的意外到來,打破了本來還算安逸的蒙軍,三萬蒙軍在邵驚羽的浴血奮戰後已然死去將半,如今夏軍援兵再至,軍心大亂,人數優勢也在頃刻間蕩然無存。
經過激烈的戰鬥,夏軍終於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殺敵三萬餘人,迫降單城王等王侯以及蒙軍要臣等三千餘人,僅有不過數千殘軍逃走。
這一場贏得慘烈,卻也贏得格外漂亮,將士們齊聲大聲着凱歌,“上報天子兮,下救黔首。殺盡倭奴兮,覓個封侯。”
顏一鳴受其感染也不禁大吼兩聲,放下長刀的那一刻,終於有了片刻功夫,馬兒緩緩踱至邵驚羽面前下馬大聲道,
“幸不辱命。”
邵驚羽染了血卻依舊俊朗的面孔終於朗笑出聲,這是勝利之後的歡暢大笑,是劫後餘生後的忘我大笑。他陡然間跳下馬,在無數將士的目光下將顏一鳴重重的攬進了懷裏,鼻尖滿是血腥與烽煙味,顏一鳴聽見邵驚羽與她道,
“得之我幸,有爾存焉!”
顏一鳴永遠只會冷冰冰的臉蛋上終於露出一抹笑容,餘暉下映照着顏一鳴精緻的面龐與那驚鴻一瞥的笑容,邵驚羽後退兩步時正是對上這難得一見的一幕,
那一刻,夕陽,戰場,美人,邵驚羽覺得,這是他這麼多年來,見過最美的風景。
沿路返回時,終於不復是戰前的匆忙,邵驚羽少年任性,繳了蒙軍的牲畜與美酒,那便直接搞賞軍士們大口喫肉大口喝酒。
篝火燃起,照亮了每一個人的臉龐,顏一鳴也忍不住拿過旁邊小兵遞過來的匕首削下一塊考的焦黑的肉,只有烤焦的苦澀,顏一鳴卻不覺得難以下嚥。
只是那酒實在太糙太烈,顏一鳴喝了一口就不敢再喝第二口,旁邊幾個漢子大笑出聲,“顏副尉,想你殺敵這本驍勇,卻是一口酒也喝不得。”
“我替他喝”,身後伸出一只修長的手,接過酒碗一飲而盡。
顏一鳴回頭,適才去湖畔洗了冷水澡的邵驚羽正巧回來,去了戎裝,一聲玄色勁裝包裹着修長卻又有力的身材,長腿細腰格外好看,墨發還未乾,就這麼晾在肩頭上,一雙墨色眼瞳燦然若星。
晶瑩的酒水順着他的下顎滑過鎖骨,最後流入穿的鬆散的衣衫。
衆將士們齊聲大喝一聲“好”,邵驚羽大笑一聲將酒碗丟在一邊,順手勾着顏一鳴的肩膀,“既然不會喝酒,留在這裏幹什麼,跟我走。”
長臂一攬已是將人帶走,衆人看着平日裏淡漠的小副尉被將軍拉走時不小心一個踉蹌,頓時大笑起來。
草原上的夜空,比起金陵的夜空美的更加純粹。
邵驚羽壓根沒什麼事,就是不知怎的想拉着顏一鳴一起待着,躺在草地上,好一會兒後邵驚羽轉頭才發現顏一鳴居然沒陪他一起躺着,伸手怕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趟這兒。”
“不用”,顏一鳴矜持的搖搖頭,“我坐着就好。”
“我躺着你坐着我多不好意思”,邵驚羽無賴道,趁着顏一鳴不注意,伸手抓着顏一鳴的手便將人帶了過來自得道,“對你,說話永遠沒有直接動手管用,怎麼就那麼彆扭。”
顏一鳴猝不及防被拽倒,感受了一下草皮居然挺柔軟,也沒有掙扎,只是離邵驚羽遠了一點。
邵驚羽看見她往遠處挪頓時又是一鬱伸手將人抓回來,“你總是離這麼遠做什麼。”
“兩個男人離那麼近做什麼”,顏一鳴反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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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驚羽頓時一噎,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喜歡與她親近,顏一鳴越是想躲他就越想將人抓回來,轉頭就看見她漂亮的側臉,邵驚羽突然幽幽道,“一鳴,你家中可有姐姐妹妹?”
“……沒有。”
“哦”,邵驚羽語氣甚是飄忽的應了一聲,等問完後邵驚羽才頓時大驚,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爲什麼要問剛剛這個問題。
但是突然又聽見顏一鳴淡淡道,“本來還有一個妹妹的……不過現在都沒了。”
“沒了?”
“蒙軍屠了我們全家,我因爲不在家中所以躲過了一劫,”
邵驚羽心頭驟然心疼了起來,原來她已經沒了親人,從此孤身一人,難怪永遠都是冷着一張臉,難怪她不願提起過去的一切,想到如此聲音也不由柔和幾分,“所以你纔來到戰場嗎?”
“嗯。”
依舊是與平常一樣的簡短回答,邵驚羽卻不覺得這是冷淡,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從地上翻了起來,在顏一鳴莫名其妙的眼神中鄭重的按住了顏一鳴的肩膀道,
“既然你無家可歸,那就隨我一同回家吧!”
顏一鳴像是沒有反應過來的愣住。
邵驚羽說完這句後還覺得不夠,於是又加一句,“你放心,從今以後我有一口喫的就有你的飯,我有家人你就有家人,我能娶到媳婦你就能娶到,以後我就是你的親兄弟……”
話音未落,顏一鳴迅速從草地上翻身起來,“去你的親兄弟。”
邵驚羽呆呆的看着顏一鳴遠去的背影,許久後輕笑了一聲,重新躺回了草地上。
嘖,今日的星星,果然還是很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