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見過方秋蘅以後,齊歡雖然嘴上沒有說,陳讓看得出來,她比剛回來那段時間放鬆了很多,無形積壓在心裏的東西一掃而空。
每天陳讓忙公事,齊歡分內工作做完便在旁相陪。一開始安分貼心,不出聲打擾他,自己看書或玩電子遊戲打發時間,到後頭總是把手裏東西一扔,趴在沙發靠背上枕著手臂看他。也不說話,就那麽含笑盯著他,無聲干擾。
直盯得陳讓唇綫緊綳,越發加緊處理手頭事情,工作效率迫不得已提升了好幾個檔次。每回合上檔朝她扔去佯斥眼神,她不僅不怵,還扒著沙發咯咯發笑。
工作時一派正經,端莊穩重,落落大方,面對旁人亦是。只有和陳讓單獨相處,齊歡身上久違的玩鬧心性才會顯露。
劇組拍攝週期所剩時間還餘一半,項目結束,陳讓得繼續接手別的工作。至於齊歡,他一句話說得夠明白:“打包帶走。”
——齊歡對此不甚愉悅,泄憤將他肩膀撓出幾道痕。
陳讓經常出差,而齊歡的職業彈性大,一年裏分階段工作,不是時時都在忙,兩相協調,待在一起的時間挺多。
……
拍攝進入如火如荼的階段,天氣大好,常去現場旁觀的齊歡頭一回被抓了壯丁。背景裏需要穿校服的高中學生,調度出錯導致群衆演員不夠,湊來湊去人不夠,導演當場發了通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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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歡被工作人員抓著胳膊拜託“救救場”,狠不下心推拒,只好臨時上陣,當了一次群演。雖然只需要露背影,但連同她在內,幾個頂包的女工作人員都長得偏幼,如此看著倒比招的群演還貼合年紀。
換上高中校服,齊歡硬著頭皮上場,她們幾人在畫面角落,連個正臉也沒有,卻要一直坐在石凳上閑聊。
拍了半個多小時,不知聽了多少句“卡”,齊歡幾人聊得口乾舌燥,終於被叫到一旁休息。
過會兒還需要她們入鏡,暫時不能走。
忙裏偷閑玩手機,正好陳讓發消息來問她在哪,齊歡想想,自拍一張發給他,附言:【小姑娘真俊~】
沒幾分鐘,陳讓打來電話。
“……你那是弄什麽。”
“片場缺人,被拉來做背景板了。”被認爲長得年輕,當然是件高興的事,齊歡忍不住嘚瑟:“高中生喲。”
陳讓卻說:“不像。”
突然被潑冷水,齊歡不高興:“哪不像了?你幾個意思啊?”
那邊默了默,道:“哪有胸那麽大的高中生。”
“……”無言的變成了齊歡。她臉熱幾秒,反駁,“營養好不行麽。”聲音卻莫名小了幾分。
陳讓在那頭輕笑。她咬牙叫他名字,尖聲就快炸毛,他忙止了笑意:“行行行。”
反正他不吃虧。
好一通哄,齊歡才不跟他計較。
掛電話前,陳讓叮囑:“早點回房間,等你吃飯。”
她應好,又聽他道,“校服別換了,穿回來我看看。”
“有什麽好看的……”
“你怎麽知道不好看。”
齊歡從中聽出一絲不尋常的意味,果不其然,他下一句便是:“不好看我幫你脫。”
“你這人。”齊歡熱臉,小聲駡他。
很快,收了手機再度上場。待到傍晚,終於沒有群演的戲份,齊歡沒留住片場吃晚飯,連校服都沒還就直接往酒店趕——走之前和服化組說了,衣服的錢她另外單給。
一進房間,蹬掉累人的高跟鞋,齊歡光著腳往客廳蹦,一頭栽倒在沙發上。
“我要喝水——”
不多時,面前茶几上多了一杯溫水,寬厚手掌放下一雙乾淨拖鞋。
陳讓坐到旁邊,齊歡將腳伸到他腿上。
他轉頭,細細打量,看得平躺的齊歡收起手臂,縮著微微蜷身,防賊一樣防他:“幹什麽?”
陳讓面色淡淡,“好看。”
齊歡的腳在他手裏,力道適中地被揉捏著,微微動了動,歪頭,“我好看還是校服好看?”
“——你穿好看。”
一個傾身,覆下沉重身軀。
齊歡被親得透不過氣,暈頭轉向,不知不覺勾住他的脖頸,貼合得更緊密。
沙發上傳來衣物悉索聲響,齊歡熱得臉發燙,等那只手把衣服推到她鎖骨下,她才回神。
“陳讓……!大白天,起開……”
好半晌,他過夠乾癮,停了動作。
齊歡喘氣啐他:“虧我以前還以爲……”
“以爲什麽?”
她抿唇,平復呼吸,然後嘁了聲,“……還以爲你不是重欲的人。”
少年時的陳讓,冷淡低戾,清冷壓抑,沉默又張揚,集矛盾與和諧於一身。於是她越深究越沉迷,越靠近越貪戀,執迷不悔。
如今他砥礪初成,清冷依舊,戾氣不再,銳意鋒利,但不過度不狂妄。
一切都正正好。
“那是你以爲錯了。”陳讓的嗓音透著沙啞,他懶散輕笑,唇邊那點弧度像摻了烈酒,教人怔怔移不開視綫。齊歡看得出神兩秒,發著楞,他俯首,在她脖頸間吮吻,而後輕咬,細嫩皮膚立時浮起紅印。
他沉沉睇她,眸色濃稠如墨,毫不掩飾身爲男性對於床笫侵佔一事的熱枕,“我當然重欲,尤其是對你。”
……
一番折騰,兩人從沙發上起身吃晚飯,窗外已經天黑。
飯畢,陳讓安排的人送來衣服,一件件掛在鐵衣架上陳列展示。
“挑衣服?幹嘛?”齊歡微頓,“過幾天莊慕他們是要來平城看我,但是穿這些會不會太隆重了?”
先前莊慕說的舊友聚會,回去後他就提上日程,問了各人的生活安排,協調出一個大家都方便的日期,算起來就在幾天後。
陳讓道:“是去發布會那天穿的。當然,你想穿這些去朋友聚會也行。”
“發布會?”
“導演沒跟你說?”
齊歡稍稍回想,記起導演似乎的確有提過。過不久,劇組將召開第一次發布會,陳讓作爲投資方代表,當然得到場。
“我也去啊?”
陳讓點頭,徹底斷了她偷懶的念頭。
……
齊歡對逛街買衣服的熱情早不如十幾歲時,陳讓令人給她準備的衣服,她費了好半天勁才選出一件。
——無奈的是出發當天剛換上,她甚至沒穿足五分鐘,一個失手將果醬打翻沾到自己身上。
陳讓要人送新禮服來,齊歡懶得浪費時間,擺手說算了,乾脆穿回自己平時的衣服。她本來就不喜歡繁重的禮服裙,穿起來累得不行,陳讓見她高興,只好遂她的意。
正式的場合,人多,事情也多。齊歡一個幫不上忙的半“閑雜人等”,除了最開始同全劇組亮相,其它附加環節進行時,一直待在後臺。
中場休息,媒體朋友們被招待去喝茶水吃點心,陳讓也從前面回來。
齊歡吃著小餅乾,忙著處理手上的碎屑,只抬頭看了他一眼,“回來啦?”
“等會兒再露個面就行了。”陳讓說,“你累嗎?”
“不累。”她吃吃喝喝坐著看電視,清閑得很。又往嘴裏塞了一塊餅乾,突然良心發現,想起他進門連水都沒喝上,她起身屁顛屁顛去給他倒水。
端著杯子剛轉身,迎面就見一個美女進來。
“陳先生您好。”氣質婉約,人長得也美,進來的似乎是受邀來參加活動的某位女明星,不算紅,但也常在電視山露面。她在陳讓對面坐下,“剛才碰到工作人員,說讓我幫忙把這個拿到休息室。”
後一句話解釋她進來的原因,至於有幾分可信,就見仁見智了。
和上次夜闖房間的十八流小演員比,這個女明星明顯檔次要高得多。言談之間分寸把握得剛好,幷不出格,但也是坐下後就不走了。
陳讓沒怎麽應,禮貌頷首,過後對她的問話,皆以一個字音應付。
談話不暢,女明星也尷尬,瞥見齊歡端著水,站在陳讓身後幾步遠的位置一直沒過去,笑了笑,“這位小姐怎麽站著?”
齊歡感受到陳讓的視綫,把杯子放到他面前,沒言語,回先前坐的地方繼續吃小餅乾。
女明星似也不介意她的冷淡,以她爲話題,對陳讓彎唇:“她是陳先生的助理嗎?沒想到,陳先生的助理也這麽有個性。”
齊歡粘餅乾的手一頓,而後狠狠往嘴裏塞。
見陳讓終於有了表情,女明星順勢往下道:“陳先生的助理長得好年輕啊,看起來像是在讀書呢。”
齊歡悶頭吃餅乾,看都看得看他們。
“謝孫小姐誇獎。”
這是進門後,陳讓說的第一句超過一個字的話。女明星臉上笑意更深,然而下一秒又聽他道:“我女朋友確實是長得比較年輕。”
女明星笑意僵在臉上。
陳讓只記得她剛剛自我介紹時說姓孫,名字忘了,端起齊歡給他倒的水,喝了口,道:“孫小姐還有事麽?這件休息室是我單人使用的,不對外開放,我女朋友她等會要午睡。”
杯子放下,送客意思明顯。
……
“齊歡。”
“……”
“齊歡。”
“……”
“歡歡……”
“別吵!”齊歡嚼著小餅乾,回頭瞪他,“你老叫我幹嘛?”
陳讓倚著沙發背,無奈道:“人都走了。”
她哼了聲,繼續吃餅乾。
陳讓說:“我叫你穿禮服,打扮一下來,你不肯。”
“你嫌我不好看啊?”齊歡怒了,就差拍案而起,“好啊,我穿的普通,嫌我打扮的不好看就算了,你去……”
話沒說完,陳讓已至面前。被他抱在懷裏,齊歡用膝蓋踢他,不滿:“我哪裡不好看了?我這麽好看!誰不好看?”
“是是是。”陳讓討饒,抱著她的力度半點未松,笑著用鼻尖輕蹭她臉頰,“你最好看——”
曾經第一次一起吃飯,她也是,非常自信,毫不害羞地對他說,“我超好看的好不好!”
他那時不看她,嘴硬不承認。
後來看著看著,真的發現,她超好看,特別好看。
直至今天,在他心裏,比任何人都要好看。
.
莊慕把一幫舊朋友召集到平城,和齊歡見了一面。一幫人,隔了幾年沒見,長高的有,變成熟的有,一成不變的也有。
聚在一起嘻嘻哈哈,說笑玩鬧,仿佛還是十幾歲,無須煩憂的年歲。
紀茉也來了。莊慕和張友玉知道她這些年一直惦記齊歡,這回聯繫她,將她也一起叫上。
許久不見,紀茉長高了,還是那麽白,安安靜靜的模樣,添了幾分可靠和穩重。過肩發留長,溫柔披在身後,看人的時候,黑亮的眼睛裏奕奕有光。
齊歡被紀茉抱了個滿懷,齊歡微怔,而後回抱住她。
只是她抱得太久,整個人似是壓抑,又似是釋放著什麽情緒,感覺有些不對勁。齊歡輕聲問:“你還好嗎?”
紀茉沒答,緩緩放開她,看了她許久。
“紀茉……?”
紀茉長抒一氣,沒說什麽,彎起唇,只道,“沒事。回來就好。”
齊歡再看,她臉上神色分明正常的很。舉手投足同當年有所改變,但還是那個認識的紀茉。
這個擁抱結束後,紀茉拉著她回到人群,和一幫敏學的人玩遊戲,再無異狀。
……
鬧到太晚,趕不回酒店,難得和他們再聚,齊歡給陳讓打電話,通知他不必來接,和紀茉、張友玉一起在酒店樓上開了間房。
紀茉先去洗澡,另外兩個趴在床上玩手機,張友玉突然神秘兮兮對齊歡道:“你看消息。”
齊歡聞言點開消息,張友玉給她發了不知什麽。
“你要跟我說什麽就說,還發消息……”
話音漸漸湮沒,看清張友玉發來的那些圖片,齊歡一怔,而後瞪她,“你幹嘛?”
“這些衣服,很能增添情趣哦。”張友玉擠眉弄眼,“給你和陳讓參考一下,不用謝我。”
圖片裏,全是穿著情趣服裝的女人。
齊歡有點尷尬,張友玉說完滾了一圈,到旁邊玩起遊戲。齊歡盯著螢幕看了半晌,將圖片一張張轉發給陳讓。
照片發完,還沒說話,那邊發來消息:
【……】
乾咳一聲,她問:【你喜歡這些嗎?】
他回的很快:【不喜歡。】
答得果斷乾脆,教齊歡臉都臊了。
她道:【既然你不喜歡我就不買了。】
這條消息發完,下一句她想道晚安,誰知螢幕跳出一句:【……你要買?】
齊歡當即想解釋,還沒打完一個字,陳讓便回了:
【黑色那套。】
【還有白的。】
【第四張也行。】
“……”
齊歡無言。劃動螢幕拉到上面看他說的那幾張圖片,臉更紅。
——挑的正號是最暴露的幾套。
她質問:【你不是說不喜歡嗎??】
陳讓答:【我以爲你說的是人。】
【……】
【我看了下,衣服不錯,都買了吧。】
齊歡看到最新一條消息,直接把手機往棉被上一扔。
趴在床邊的張友玉聽見動靜抬頭,見齊歡朝她看,揚起一個熱情又顯得有點傻的笑。
齊歡深吸一口氣,扯著棉被壓過去。
“哇啊——幹嘛幹嘛!”
“歡姐……哎你打我幹什麽……”
“悶!很悶……歡姐停……”
洗澡之前,張友玉久違地感受了一把讀書時常常能體會到的來自齊歡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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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結束,第二天早上陳讓開車來接人。
齊歡和衆人告別,坐進副駕駛。系好安全帶,車平穩上路,卻不是往市郊酒店開。
“去哪?”
陳讓說,“帶你去一個地方。”
齊歡猜測:“新開的餐廳?”
“你腦子裏除了吃還有沒有別的。”
“也是,這個點吃飯好像不太對……”
“和吃的無關。”陳讓打著方向盤,“到了你就知道。”
賣關子的行爲迎來齊歡的唾棄。懶得配合他表演,齊歡讓他把座位調低,閉眼休息。
開了三十多分鐘,來到市區另一處。是個新的高檔小區,一層一戶。
陳讓帶齊歡到十七層,輸入密碼,門一開,室內墻面和地板已經裝修好,初見雛形。
“看房子……?”齊歡踏進室內,慢悠悠地轉。
陳讓倚在門邊,沒進去。
“你買新房子啦?”她回頭,問陳讓。
陳讓沒答,反問:“你喜歡嗎?”
齊歡點頭。環境,格局,初級裝修,都是她喜歡的風格。
繞了一圈,齊歡走到陳讓面前,誇贊:“你的房子裝修得不錯喲。”
陳讓微垂眼瞼,淡淡睨她,“不是我,是我們。”
齊歡一怔。
“密碼是你生日。住之前加上我們的指紋。”
齊歡發楞,“你……我……”
陳讓斜靠著門框,眉眼懶散。良久,那平靜臉上慢慢氳起柔和笑意。
“我們有家了。”
無須過多說明和解釋,一句話意思就已足夠。
齊歡傻楞半天,忽地鼻尖發酸。
“哭什麽。”
“你不要講這種話……”
齊歡捂著臉,擋住泛紅的眼圈,抱怨:“煩死了,明知道我收不住眼淚。”
陳讓伸臂,將她攬入懷中。
聞著他身上清淡香氣,聽著他的脈搏心跳,齊歡忍不住,忽地一下哭出聲。
陳讓俯首,鼻尖和唇瓣輕蹭她鬢邊髮絲,和他一樣的洗髮乳香味淡而恒長。
“我們有家了,齊歡。”
———
十多歲時,他晦暗陰沈,厭惡世界,覺得人生就像一條看得到頭的直路,了無趣味。
直到她出現,讓他懂得什麽是感情,重新體會善良,在碌碌萬象裏找到了足以支撐下去的動力。
他們都一樣,親情缺失。
磕絆半生裏,沒有一個完整屬於自己的家庭。
從他決定爲了她努力成長的那天開始,他就一直在向前奔馳,不曾停下。
現在終於可以歇一歇。
然後牽起她的手,從今往後,幷肩前行。
他們將會有一個家。
他們有一個家。
屬於他和她,以及將來共同締造、凝融著他們血液的新生命。
———
窗外天光明亮,迎來的人生一片大好。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