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壓抑緊繃，幾乎令人窒息的束縛感，在這一刻倏而消散。
寧璃心神忽而一鬆。
人羣安靜，不少人面面相覷。
整個西京大，誰不知道寧璃才大一，就被破格收入沈知謹的新課題組。
她已經算是沈知謹的半個學生。
沈知謹這話，便是公然護着她。
寧璃輕吸口氣，擡腳朝着沈知謹走去。
蘇媛也慌了。
她就算再遲鈍，也看的出來，這幾個人肯定是西京大的領導。
尤其是中間那個，聲音清淡，話語權卻是極重。
不過一句責問，旁邊幾人便都緊張起來。
剛纔，那些人喊他什麼？沈副校長？
眼見寧璃要走，蘇媛也顧不得其他了，立刻又快步上前，哭着道：
“這、這位沈副校長，你誤會了！我是寧璃的媽媽！我今天來找她，是因爲家裏出了事兒！我不是來鬧的！”
這些人她是惹不起的，那就只能如此。
大家都沒說話，蘇媛的聲音就顯得格外刺耳。
旁邊幾位領導聞言，也是有些愕然。
這……家務事兒？
那真是這樣，那學校這邊，還真是不好插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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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匆忙趕來的保安，聽到這話，也紛紛生出幾分猶豫，站在一旁不知該不該上前。
蘇媛繼續哭着哀求：
“寧璃，你不接媽媽電話，媽媽就只能來學校找你了。媽媽真的不是故意給你添麻煩的，可是你弟弟——”
她臉上全是淚，然而寧璃始終不爲所動。
蘇媛依舊不願放棄：
“寧璃，媽媽知道以前對不起你，現在媽媽求你了！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幫小晟？”
她說着，便要上來拉寧璃的手腕。
寧璃身形側轉，便避開了她的動作。
沈知謹神色微冷，看向那幾個保安。
“我剛纔的話，你們是沒聽懂？”
他極少用這樣冷冽的語氣，幾個保安心中一緊，立刻快步衝了過去，將蘇媛制住，把她從寧璃身旁拉開。
蘇媛雙眼紅腫，看向沈知謹。
被壓制的力道令她掙脫不得，難受萬分。
她心底壓抑的情緒猛然爆發：
“你們憑什麼抓我！我是來找我女兒的！你們怎麼能這麼欺負人！？我——”
“這裏是西京大，注意你的言行。”
沈知謹神色冷凝的看着她，
“另外，寧璃是我的學生，我只知道她從小跟着奶奶相依爲命長大，卻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還有一位母親？”
話音一出，蘇媛的哭鬧聲戛然而止。
不少人也是恍然回神。
對啊！
寧璃不是被她奶奶一手拉扯大的嗎？
之前林風眠那張照片，以及臨城晚報主編的那篇長微博，都不難看出她以前過的是很苦的。
而她這位媽媽……雖然模樣憔悴，但依舊收拾打扮的頗爲講究。
這樣的一個女人，如果真是寧璃的母親，那……寧璃小時候怎麼還會過成那樣？
許多人看向蘇媛的眼神，都有些變化了。
“啊，我想起來了，寧璃那個母親不是改嫁了麼？好像還嫁的不錯的，就是那個、那個——前段時間有個度假村開發，結果挖出了一大片古墓的那個叫什麼來着？”
“你說清河橋？我也記得那個，開發商是姓葉吧？”
“就是那家，現在好像已經破產了。對了，之前全國物競賽作弊的那個葉瓷，就是這家的……這麼一算，好像就是寧璃的繼妹？”
“什麼繼妹？只生不養，光顧着自己過富貴日子，親生女兒卻連學費都要自己賺，這種人也配叫母親？現在還不是看寧璃出息了，才又找上門來！別說寧璃，這要是我，我也不會多搭理她一句話！”
諸多議論聲紛至沓來，像是一塊塊重石，壓在蘇媛的肩上。
她臉色慘白，脣瓣顫抖着，似是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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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一位校領導揮了揮手。
那幾個保安當即行動起來，將蘇媛帶走了。
她掙扎着，又不甘心地喊了一聲。
“寧璃！”
寧璃神色漠然，沒有回頭。
“寧璃。”
清冽乾淨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將蘇媛那尖銳怨懟的一聲覆蓋。
寧璃擡頭。
沈知謹道：
“週一給你的那份數據，今天加個班，明天把處理結果給我。”
寧璃頷首：
“好的沈老師。”
沈知謹“嗯”了聲。
旁邊一位領導輕聲：
“沈副校長，唐書記他們還在等您……”
沈知謹又看了寧璃一眼，擡腳離開。
一行人迅速跟上。
寧璃望着那道挺直清瘦的身影，脣瓣微抿。
走出一段距離後，沈知謹偏了偏頭，淡聲：
“今天這樣的事，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方纔打了電話的男人連忙道：
“沈副校長放心，我明白。”
…….
喫過晚飯，寧璃去了實驗室。
她開着電腦處理數據，偶爾往門口的方向看一眼。
九點半的時候，沈知謹來了。
他手裏拿着一份資料，直接進了辦公室。
寧璃猶豫片刻，起身過去敲了敲門。
“進。”
沈知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清淡。
寧璃推門而進，就見沈知謹正在翻看着什麼。
“沈老師。”
沈知謹聞聲，動作停下，擡眸看來。
“怎麼？”
寧璃略作停頓，認真道：
“今天的事兒，謝謝您。”
儘管她不畏蘇媛來鬧，但如果沒有沈知謹，今天的場面定然會搞得非常難看。
沈知謹靜靜看着她。
她的表情很平靜，語氣也波瀾不驚，好像這些事，並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衆人的圍觀、議論、目光……
難堪的隱私被人當衆揭開，偏偏那個人，還是她名義上的母親。
她的神色不似作僞——她是真的不在乎。
有時候不疼，不是因爲沒有痛感，而是因爲經受了太多磨礪，已經生出厚厚的繭。
他搖搖頭：
“小事，不用謝。”
一方面，他確實很欣賞寧璃，另一方面……她今年也是十八歲。
他斂神。
“對了，你的論文下個月就會刊登出來。”
寧璃立刻明白，他說的是之前幫她修改的那一篇。
說到這個，沈知謹坐直了身子，看向寧璃，雋秀的臉容上，浮現一抹極淡的笑意。
“這是《Universe》創刊126年來，最年輕的一作。”
“恭喜你，寧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