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口福
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令阿皎有些雲裡霧裡的。
細細回憶,才明白世子爺口中說的是什麼意思。只是——阿皎不過是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現下身子這般與男子緊緊挨著,難免有些不大適應。雖相處不過兩日,可在阿皎的眼裡,世子爺就是站在雲端上清風朗月般的男子,所以她也不再擔心國公夫人的初衷。
只是眼下,阿皎曉得,世子爺再如何的溫潤君子,到底是也男人。
眼下他似是低著頭,呼出的熱氣緩緩噴到她的臉頰、耳側。她的耳朵最怕癢,不過這個只有她身邊最親近的人才知道,在國公府,也是只有杏瑤才曉得的小秘密。阿皎不敢動,啟唇道:「奴婢對國公府忠心耿耿,自當好生伺候世子爺,這是奴婢分內之事。」
雖然努力裝作鎮定,可到底年紀小,音色微顫,像是一只受了驚嚇的小兔子。
蕭珩松了手,道:「如此便好。」他語氣淡然,仿佛沒把剛才的親近放在心上。想到了什麼,他又道,「太子殿下年幼心善,今日算是你運氣好。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
阿皎有些不明白。恍惚了一陣才想到,莫不是世子爺以為她故意招惹太子殿下?阿皎心裡有些不大舒服,她從來不曾想過攀龍附鳳,國公府的日子尚且過得戰戰兢兢,更別提深宮之中了。只是一想到那個可愛稚氣的小太子,阿皎心裡還是有些歡喜的。
阿皎瞧世子爺繼續往前走,便提著裙擺跟了上去。
她沒有提燈,又怕自己毛毛躁躁再摔倒,只得安安靜靜跟在世子爺的身後。說來也奇怪,明明這般黑,世子爺走起來卻是一點兒都沒有阻礙。由他帶路,阿皎走著也順暢多了。
回了寄堂軒,便要伺候世子爺梳洗上榻了。淨室早就準備好了熱水,阿皎聽著世子爺的吩咐,去衣櫃中拿了沐浴後要穿的寢衣。身為丫鬟,她不必親自伺候主子沐浴,只需在外頭候著,算是一件相當輕鬆的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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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曉得世子爺會不會讓她一直守夜。可她明白,若是自己待得太久,恐怕錦瑟、玲瓏她們心裡會不舒服。一想到錦瑟和玲瓏,阿皎心裡頭便有些擔憂。有世子爺在,她不可能與她們二人化干戈為玉帛,就算相處友善,也不過是面上罷了。她孤立無援,唯有好好伺候世子爺,讓他成為自己的靠山。
只不過——
想著世子爺面無表情的臉,阿皎就覺得這件事情相當有難度。
蕭珩沐浴完出來的時候,瞧見阿皎正在鋪床,她的身段玲瓏,嬌小可人。他愣愣站在那裡,倒有些不敢走上前。小姑娘動作麻利又細心,沒有世家姑娘身上的嬌氣,小小的年紀,卻極為懂事,也極會照顧人。
鋪完床,阿皎轉過身,伸手揚了揚手裡的小瓷瓶,對著蕭珩道:「這是方才老太太身邊的林嬤嬤送來的藥膏,老太太吩咐,讓奴婢替世子爺抹上。」
蕭珩「嗯」了一聲,坐到了榻邊,然後三兩下解開了寢衣的衣帶。阿皎手裡捏著小瓷瓶,小心翼翼替他將上衣脫了下來。阿皎並沒有覺得害羞,身為丫鬟,在主子身邊伺候肯定避免不了這些。
白綢寢衣一直褪到腰際,露出男人精壯結實的上身,寬肩窄腰,線條流暢,一覽無餘。
阿皎目光一滯。
她沒有想到,世子爺除了臉和手好看,背也這麼好看。
男人的膚色不似女人那般細膩白皙,色澤偏暗些,這背上還有幾道疤痕,也不知是怎麼弄的,比起這幾道疤來,今日的藤鞭倒不顯得觸目驚心了。世子爺面上瞧著是個溫文爾雅的世家公子,身姿頎長,風姿卓然,裡頭卻一點兒都不顯瘦弱,反倒有些強壯。許是這幾年走南闖北,身子骨比一般公子好些。而且,這背脊的線條雖流暢,卻不似女子那般柔和,有一股別的味道。總之,很好看,算是孔武有力。
「怎麼了?」
阿皎愣愣回神,一時有些臉燙。她不敢說話,只小心翼翼將瓷瓶中的藥膏抹到世子爺的背脊上。虧得只挨了一下,不過一條紅痕。只是老太太心疼孫兒,自是捨不得孫兒身上留什麼傷痕,送來了最好的藥膏讓她伺候著抹上。
男人的皮膚摸起來也很硬邦邦的,手感並不怎麼好,不過比女子的燙一些。阿皎動作麻利的上了藥,然後蓋上瓷瓶,替世子爺將寢衣穿好。她瞧世子爺沒說話,一時有些局促,便拿著瓷瓶道:「那……那奴婢出去了。」
蕭珩點了點頭,面上的表情有些溫和。
·
翌日阿皎得空去找杏瑤,杏瑤將昨兒替她領來的例銀給了她。阿皎出身貧寒,對於錢財一貫看重。她也羡慕那些視金錢如糞土的世家小姐,可她曉得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過上那種日子。與其這樣,倒不如安心攢銀子。
領了月錢,阿皎有些歡喜,眉眼染著笑意。
杏瑤問道:「聽說你昨日跟著世子爺去了明遠山莊,可瞧見了韓先生?」
阿皎點了點頭,嘴角微微一揚,將月錢放進腰際的荷包,眸色晶亮甚是崇拜道:「韓先生不愧是大家,氣質儒雅,待人又謙和有禮。」
這話一落,杏瑤越發是羡慕阿皎。她上下打量了阿皎的臉,眨了眨眼低聲又好奇道:「那你和世子爺有沒有……」
杏瑤的話讓阿皎想起昨晚做得那個夢,頓時就覺得有些臉紅。許是睡之前看了世子爺的裸背,害得她在夢裡也夢見了……阿皎伸手戳了戳杏瑤的腦門,莞爾道:「別胡鬧。我不過是個丫鬟罷了,世子爺素來不喜人靠近,我平日就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兒。不過世子爺喜靜,我在寄堂軒都沒人可以說話。」
聽著阿皎的抱怨,杏瑤努了努嘴道:「我也怪想你的。你都不知道,你離開不過兩天,那些人背地裡是怎麼說你的……嘴裡盡是些難聽的話,可誰不知道其實心裡個個都羡慕著呢。」
世子爺是誰?可是這國公府以後的主子。
杏瑤性子直,阿皎雖不大在意這些,可聽了心裡總歸是有些不舒服的,畢竟沒人喜歡聽這些話。阿皎曉得杏瑤素來仗義,便道:「我知道你護著我。」
杏瑤彎了彎眼睛,突然想到了什麼,「呀」了一聲,趕緊從懷裡掏出來一封信。這信封皺巴巴的,像是過了好些日子。杏瑤遞上,忙道:「差點忘了,這是你家裡來的信。昨日下午你跟著世子爺出了門,我替你收的……送信的是個四十多歲穿著半舊襖子的男人,高高瘦瘦的,蓄著鬍子,挺能說話的。說是和你同鄉的,這信是你爹爹給你寫的。」
三年前她被賣進靖國公府當丫鬟,爹娘換了十兩銀子給弟弟治病,從此就對她不再問津。如今突然來了信,阿皎心裡激動,卻怕家裡又出什麼事兒……阿皎有些急,又有些擔憂,還是一側的杏瑤開了口:「要不我替你拆開吧,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杏瑤原本只認得幾個字,這三年同阿皎待在一塊兒,耳濡目染也學了好些字,所以看信根本不成問題。她動作利索的將皺巴巴的信封拆開,取出疊好的信紙,攤了開來。靈動的杏眸瞧著信上的內容,很快就將信合上,擰著眉頭對著阿皎道:「我還以為是念著你呢。阿皎,你說說天下怎麼會有這麼沒良心的父母。之前把你賣了,不聞不問的,這會兒知道你在國公府過得不錯,又管你要銀子了。」
阿皎面色頓了頓,有些失落。
這會兒也不怕再看信,從杏瑤的手裡接過,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信上的字跡清晰,一看就是出自爹爹之手,不過信中內容的口吻,大抵是她的娘親。開頭不過表示了對自己的想念,之後卻提到了家裡快過年了,需要給家裡弟弟妹妹添一些新衣裳……
阿皎曉得,估計她這爹娘是從哪裡聽說的,她在靖國公府過得不錯,所以才想著從她身上撈些銀子。只是一想到家裡的弟弟妹妹,阿皎還真是狠不下心。畢竟都是她的家人。
「你不會真的要傻乎乎的寄銀子過去吧?」杏瑤詫異的挑了挑眉。
阿皎啟唇,有些為難道:「我……」
「你傻了吧。這明擺著是坑你的。阿皎,你也快十四了,該替自己考慮考慮了。若你不想當世子爺的通房,更應該好好攢些銀子。不然等你二十歲出去的時候,沒點本錢怎麼行?」杏瑤想得通透。說起來她們兩個算是幸運的,能在老太太身邊伺候。比起那些粗使丫鬟好太多了。
阿皎道:「讓我想想吧。」她明白對於窮人家的孩子來說,過年穿新衣服是一件多麼開心的事情。
聽著這般的語氣,杏瑤便曉得她是心軟了。阿皎性子雖好,卻是有點強,她知道自己沒法勸她,便用胳膊肘頂了頂,道:「那你也不要太傻,別把三年攢的銀子都寄回去。」
阿皎笑了笑,抬眼看著杏瑤道:「我曉得。」
在靖國公府三年,除去一些花銷,她也攢了足足二十兩銀子。這對於阿皎來說,算是一比巨大的財富了。不過她也不會虧待自己,姑娘家應該愛惜自己,她平日裡也注重這些,身上用的臉上抹的都不會太節約。家裡沒什麼事兒,她自然不會把銀子都寄回去。
同杏瑤聊了一會兒,阿皎想起昨日答應了世子爺,午膳要做糖醋鯉魚,便也不想耽擱,回了寄堂軒。
寄堂軒有自己的小廚房,燒菜的是個四十多歲的矮胖廚娘,姓劉,長得很親切,皮膚黑黑的,笑起來就會露出雪白的牙齒。她瞧著阿皎盛好的糖醋鯉魚,也忍不住贊道:「阿皎姑娘不但人長得好看,沒想到廚藝也這麼好,以後誰娶了阿皎姑娘倒是有福氣了。」
阿皎笑笑,她也想日後能嫁一個好夫君,日日為自己的夫君做可口的飯菜。阿皎瞧著桌子上香氣四溢的糖醋鯉魚,卻沒想到第一回給陌生男子做菜居然是給世子爺。
中午的時候,六姑娘蕭玉緹也來了寄堂軒。
正好趕上午膳時間,就在寄堂軒一道用了。
世子爺的飯菜一貫講究,六姑娘來,也不過就是多添一雙碗筷的事情,連菜都不需要加。
年紀小就是有好處,分明昨日才哭得雙眼紅彤彤的,這會兒就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同自家哥哥聊得開心,神采飛揚的。世子爺是個不善言辭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六姑娘說,他在一旁聽著。
桌上的菜色極佳,色香味俱全,香氣四溢,頗為誘人。蕭玉緹瞧著桌上的飯菜,正執起筷子去夾糖醋魚,卻見自家哥哥先她一步夾了一塊魚肉放進了嘴裡。
說實話,阿皎的確有些好奇世子爺喜不喜歡她做的菜,所以忍不住抬起頭去看。她瞧著六姑娘也夾了一塊,眉眼含笑道:「這糖醋魚可真好吃。」
阿皎長籲一口氣,然後悄悄觀察世子爺的表情。
沒表情呢。
阿皎有些失望,緩緩垂下了眼。
蕭珩抬眼,看著小丫鬟默默低著頭,不露痕跡的彎了彎唇,對著妹妹道:「你倒是有口福……」末了又繼續補充道,「這魚可是太子殿下親手釣的。」
一時蕭玉緹挑了挑眉,興奮道:「是嗎?那我可真是有口福了。」
兄妹二人吃得開心,阿皎站在一旁,也覺得溫馨。
雖然世子爺沒什麼表示,可阿皎已經覺得很滿足了。至少六姑娘喜歡她做得糖醋鯉魚。
她彎唇想著自己家裡的事兒,正出著神呢,突然聽得六姑娘詫異的「咦?」了一聲,語氣疑惑道:「哥哥,你平日不是只吃兩碗飯嗎?怎麼今兒胃口這麼好?」
阿皎聞言忙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