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甄如松也道:「也是。你薛表哥這回救了榮哥兒,咱們的確該好好感謝感謝。」說起薛讓,甄如松眼裡滿是欣慰。自打三年前薛讓請了雲鶴先生治好他的時疫之後,甄如松對薛讓的關注自然也多了些。
他看向閨女,眉宇又柔和了幾分。心裡歎著,不知不覺,他這閨女竟長成大姑娘了。
甄寶璐點頭道:「嗯,那我明兒上午就去。」她想給薛讓帶些吃的,可這會兒想起來,她竟然連他的口味都不知道。甄寶璐本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上輩子便是如此,連倆弟弟都是不管不顧的。雖然經歷了兩世,但人的性子不是說變就變的,她只是個普通人,只能盡可能的做好,不可能一下子變得完美。
甄如松抬手撫了撫閨女的腦袋,道:「好了,你回去吧,我去看看你娘。」
甄寶璐應了一聲,便回了自個兒的呦呦軒。
屋內徐氏還守在榮哥兒的榻邊,一雙眼兒仍舊是紅彤彤的。這會兒徐氏衣衫乾淨髮髻整齊,可方才抱著榮哥兒回來的時候,早已是雲鬢歪斜衣衫淩亂,狼狽的不成樣子。甄如松緩步進去,見著妻子這番模樣,曉得她是在自責。
徐氏瞧著榻上白白胖胖的兒子,待察覺到有人將手搭在她的肩頭,才轉過身去:「國公爺……」作勢便要起來。
東方黑龍 https://power16888.com/
甄如松道:「好了,你也別哭哭啼啼的了,榮哥兒沒事,你也回房休息休息。」
徐氏自責道:「可今兒是妾身的錯,若不是妾身遇見江夫人,也不會忽略了榮哥兒……「甄如松哪裡不知道,那江夫人是他這妻子最好要的姐妹,十幾年不見,今兒遇見難免開心。
他翕了翕唇想說些安慰的話,最後倒是沒說出口,只淡淡道:「沒事了。」
徐氏原以為他會安慰幾句,卻見他只這三個字便沒有別的,一雙漂亮的眸子登時黯淡了些。
·
次日甄寶璐便去了安國公府看薛讓。甄寶瓊不放心妹妹一個人出門,便想要同她一道去,只是甄寶璐想著姐姐這幾日不方便,便好說歹說讓她待在府上。畢竟她不過是去安國公府罷了,沒什麼不放心的。
至於旁的,甄寶璐不曉得薛讓的口味,便隨著她自個兒的口味準備了一些點心。薛讓身邊沒什麼照顧的人,而他對自己也不上心。男人的性子就是如此,別的事情再如何的細心,在照顧自己上面,總是粗枝大葉的,什麼事情都不當一回事兒。這般想來,若是早些娶個媳婦兒,應當會好些。
今兒是香寒陪著甄寶璐一道去的,馬車上,她瞧著自家姑娘道:「姑娘,昨兒你都沒睡好,要不先歇會兒。」
甄寶璐說不用,抬手挑來簾子瞧了瞧。平日裡活潑明媚的小姑娘,這會兒淡淡鎖著眉,整個人也仿佛是籠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平添幾分憂鬱。可像甄寶璐這般年紀的小姑娘,本該是什麼都不用操心的年紀,每日要發愁的,也不過是明兒穿什麼衣裳戴什麼首飾。
她放下簾子,忽然問香寒:「你覺得大表哥待我好嗎?」
香寒瞅了瞅自家姑娘,見自家姑娘這兩汪盈盈美眸,淡淡的看過來,她整個人都有些緩不過神來。
她沒香桃那般活潑,做事也沉穩些,不急著回答,想了想才說道:「薛公子素來待姑娘好,奴婢們都看在眼裡的。而且姑娘待薛公子也像親兄長一般。」
是啊。跟親哥哥一樣。甄寶璐心道。
她贊同的點點頭:「我也覺得,大表哥待我挺好的。」
香寒笑了笑,心裡想著:豈止是挺好的?這位薛大公子對她家姑娘簡直是好的沒話說,若非早兩年她家姑娘年紀還小,還是個孩子,那她當真要往別的方面想了。不過,她可是記著的,原先她家姑娘最喜歡和長寧侯府的大公子在一塊兒,長寧侯府是夫人的娘家,兩家人經常走動,她家姑娘便時不時黏著徐公子。不過八歲之後,她家姑娘明顯長大了,一下子就變得懂事了。
之後甄寶璐便沒有說話,雙手規規矩矩的擱在膝上,頗有儀態。到了安國公府的時候,香寒才扶著甄寶璐才下了馬車。
甄寶璐同薛宜芳的關係好,也時常來安國公府,這會兒進去,已然是熟門熟路了。
甄寶璐先去如意堂見了薛老太太,一過去便聽見裡邊熱熱鬧鬧的,仿佛有什麼客人。
薛老太太坐在主位之上,瞧著甄寶璐進來了,便含笑沖著她招招手。
瞧見薛老太太,甄寶璐也笑了笑。這幾年薛老太太越發的喜歡甄寶璐,加上她聰慧乖巧,薛老太太儼然是將她當成了親外孫女疼愛,便是甄寶璐的親外祖母徐老太太,都不見得有薛老太太這般上心。
甄寶璐忙過去行禮。
王氏和幾房的夫人也在,而坐在薛老太太身旁的,則是昨兒才見過的盧氏。盧氏今兒是特意過來的,打扮的也落落大方,著一襲荔枝紅纏枝葡萄文飾長身褙子端莊貴氣,笑容恬靜,很是親切。
甄寶璐也乖乖叫了人:「江夫人。」
盧氏含笑點頭,朝著薛老太太羡慕道:「老夫人當真是個有福氣的,瞧瞧這璐姐兒,水靈靈的,若是讓我每日瞧著,連飯都能多吃一碗。」
薛老太太聽了直笑,可不得不說,她這位外孫女的確長得太出挑。
其實今兒甄寶璐並沒有精心打扮,而且身上穿著的一身淺綠色的襦裙,也是簡單低調,如雲烏髮梳成雙垂髻,胸前垂著細細的小辮子,末端綴著簡單小顆的明珠,而髻上也不過是簡簡單單簪了一支赤金紅寶石蝴蝶花簪,樣式雖然簡單,卻也彰顯了貴女的派頭。
薛宜芳笑盈盈便挽著甄寶璐的手,說道:「阿璐可是咱們女學最漂亮的姑娘,我每日瞧著都看不夠呢。」
薛宜芳活潑開朗,經常能逗薛老太太開心。
而站在薛老太太身旁的王氏,看到自己這如花似玉的寶貝閨女站在甄寶璐的身旁,生生的被比下去一大截兒,心裡暗罵真是蠢貨。
她瞅瞅這甄寶璐,前兩年還是一個沒教養的野丫頭,這自打進了女學之後,一下子女大十八變,生得比她那個娘親徐氏還要勾人。偏生她還拿捏不得……王氏看著薛老太太待甄寶璐那樣兒,分明不是親外孫女,老太太這架勢簡直是將她當成親外孫女疼。
正說著話呢,便聽得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先是叫了一聲「娘」,然後邁著小短腿「噔噔噔」的跑到盧氏的身旁,抬起小手對著盧氏道:「娘,香嗎?」
是個穿著粉嫩裙子梳著雙丫髻的小女娃,約莫四五歲的樣子。
小女娃肉肉的小手拿著一株金桂,香氣馥鬱,很是好聞。
甄寶璐知道,這小女娃便是江夫人盧氏的獨女江眉,昨兒和榮哥兒一道被困閣樓。她瞧著這小姑娘,容貌隨了盧氏,小臉生得乾淨白皙,五官不算出眾,卻是個秀氣耐看的,一雙眼兒靈動清澈。而且小江眉的眉心有一顆小小的,米粒大的朱砂痣,很是漂亮。
江眉將桂花給了盧氏,而後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沖著甄寶璐笑:「仙女姐姐。」
甄寶璐笑了笑,心道這小江眉不但長得可愛,而且這小嘴也甜,難怪榮哥兒昨晚一直念叨。
盧氏也笑,沖著小江眉道:「眉眉乖,這是璐姐姐,就是昨兒同眉眉玩的榮哥哥的姐姐。」
小女娃記性不大好,不過昨兒的事情印象太過深刻,小江眉是記得的。
江眉軟綿綿的喊了一聲:「璐姐姐。」之後又擔憂道,「璐姐姐,榮哥哥他生病了嗎?怎麼今兒沒和璐姐姐一起來呢?眉眉想和榮哥哥玩。」小小年紀,倒是曉得掛念人了。
甄寶璐覺得這小姑娘粉粉的一團,的確招人喜歡,便稍稍俯身輕輕捏了一下她白嫩的小臉,說道:「榮哥兒還要休息兩天,過幾日璐姐姐就帶他和眉眉一塊兒玩,好嗎?」
江眉彎著眼眸,稚聲稚氣道:「好呀好呀。」一副很歡迎他們做客的樣子。
昨兒甄寶璐便聽說江眉沒事兒,眼下瞧著她活潑可愛的,當真跟沒事兒人似的,心下也就放心了。
盧氏將可愛的閨女摟到懷裡,想著昨日的事情,也是一陣後怕。
這邊盧氏和薛老太太說著話,而薛宜芳則領著甄寶璐去薛讓的四和居。剛出去,薛宜芳就擰著眉道:「我大哥這段日子怕是要留在府上休養了……」
甄寶璐心登時顫了顫,步子一頓,看向薛宜芳:「大表哥傷得很嚴重嗎?」
薛宜芳微微一愣,才道:「昨兒你不是在場嗎?」這個意思便是說,她都看見了,怎麼還問她呢?
甄寶璐有些不好意思,可她同薛宜芳素來是無話不說的,便如實道:「昨兒我一心想著榮哥兒,倒是沒注意到大表哥。」
薛宜芳哪裡不知道甄寶璐的性子,說的難聽點,便是沒良心的白眼狼,特別是越親近的人,越容易忽略。不過她也不好怎麼說她,只撅著嘴道:「挺嚴重的,聽大夫的意思,應當是被燃燒的重物砸了一下,好巧不巧,剛剛砸在先前受傷的右臂上。」
聽著薛宜芳不鹹不淡的描述,甄寶璐卻是一陣心驚膽戰,她袖中雙手緊攥,手心都有些冒汗,已經可以想像當時是如何危險的場景了。可她記得他將倆小傢伙救出來的時候,表情淡淡的,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這個時候,她說再多也是無濟於事的,只看向薛宜芳道:「那大表哥現在是在休息嗎?我過去會不會不大方便?」
薛宜芳是個聰慧的人精兒,哪裡看不住自家大哥對甄寶璐的意思?當下便挽著甄寶璐的手往四和居走,一面走一面說道:「我大哥沒休息,這會兒估計正無聊著呢,你過去陪他說說話,正好。」
到了四和居外頭,伺候薛讓的小廝長生正站在外面,瞧著薛宜芳和甄寶璐過來了,忙行禮道:「二姑娘,表姑娘。」
薛宜芳點點頭,領著甄寶璐進去。將甄寶璐帶進去之後,薛宜芳才笑了笑,自個兒悄悄的溜走了。
甄寶璐進臥房的時候,薛讓正靠著迎枕坐在榻上,執著書在看,不過用的是左手。
甄寶璐看得更加愧疚了。正想同薛宜芳說說話呢,一轉身就看見沒人影了。
甄寶璐沒轍,既然來了,只能硬著頭皮過去。
薛讓這才緩緩抬起頭來。他披著墨發,只穿著一身白色寢衣,一張俊臉沉穩淡然,仿佛是同往常一樣,閒暇時看看書罷了,只是薄唇略略有些蒼白。
薛讓靜靜看著過來的小姑娘,見她今兒不像往常那般,一見他便笑盈盈的叫他表哥,這架勢,倒是有些拘束和疏遠了。
所以他先微微笑了笑:「璐表妹。」
男子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雪衣墨發,俊美無雙,眼下修長的大手執著書,更添溫潤儒雅,這般場景,堪堪入畫。
甄寶璐稍稍一滯,才過去道:「大表哥。」又揚了揚手裡的紅木雕花食盒,彎唇笑笑說道,「我給你帶了些吃的,不曉得你愛不愛吃。」
薛讓道:「我剛好有些餓了。」
甄寶璐覺得,她這位大表哥當真是太給面子,當下便將食盒擱到一旁。
食盒統共有三層,每層都放著她最愛吃的糕點,上面一層是梅花酥,這是葛嬤嬤拿手的,她專程讓自己小廚房的廚娘跟著葛嬤嬤學的,不過還是葛嬤嬤做得好吃些。平日裡她想吃便讓小廚房的廚娘做,可這回是來看薛讓的,她便特意麻煩了葛嬤嬤。其餘的兩層,一層是綠豆糕,一層是棗泥糕。
甄寶璐抬眼問他:「大表哥先吃哪個?」
薛讓瞧了一眼這紅紅綠綠的糕點,心下笑了笑,曉得這些都是她愛吃的,才道:「都成。」說完之後覺得太敷衍,便補了一句,「我都喜歡。」
甄寶璐原是忐忑的心,登時舒坦了些,笑盈盈的給他拿了一塊梅花酥,道:「那先嘗嘗這個吧。」
薛讓伸手去接,原本左手是拿書的,這會兒自然要擱下。甄寶璐瞧著,沒說什麼,只見薛讓接過梅花酥的時候,才拿了他手邊的書道:「大表哥在看什麼……兵法?」她覺得好奇,道,「大表哥喜歡看這個?」
薛讓見她難得這般好奇,便點頭道:「嗯,隨便看看。」
甄寶璐倒是不去多想,畢竟她大表哥是男子,又是個喜歡習武的,看兵法也很正常。她手裡捧著書,抬頭瞅著他吃梅花酥,才不好意思道:「昨日大表哥救了榮哥兒,我很感激。只是那時候我擔心榮哥兒,所以才把你給忘了……」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也不會給自己找藉口。
薛讓頓了頓,這才明白她今日來的原因,說道:「沒關係。」
甄寶璐知道薛讓肯定會說沒關係的,可是不是真的沒關係,她卻不知道了。她明明自己最清楚這種感覺的。甄寶璐垂著的眼複而抬起,望著榻上的男子,只覺得這般的薛讓,比之平日多了幾分文雅氣息。
芝蘭玉樹,清風雅月,不外如是。
甄寶璐攤開兵書,朝著薛讓道:「既然大表哥的手不方便,那今兒我就替你念,好不好?」她是個知錯就改,曉得補償的,薛讓既為了救她弟弟受了傷,她若是不做點什麼,心裡會過意不去的。
薛讓見榻邊的小姑娘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便道:「好,那就麻煩璐表妹了。」
甄寶璐笑了笑,說不客氣,當即翻來一頁念了起來。
「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
手裡的梅花酥已經吃完了。
薛讓略微抬起眼,見身旁的小姑娘,一張粉潤的小嘴一張一合,垂著眼兒念著兵書。她本就聲音清甜,便是念起這枯燥無味的兵書,也是軟軟糯糯的,仿佛是婉轉延綿的曲子似的。
薛讓靜靜看著她,她念書的時候喜歡一動一動的,恰好今兒帶了一對金絲垂珠耳墜,隨著她的晃動,一顫一顫的,明晃晃的,很是璀璨。卻不及她的眼眸。
目光在她的耳垂和臉頰處來回流連,之後鬼使神差的落在她的衣襟處,胸前垂著細細的小辮子,辮子末端的珠子輕輕晃動著,時而落在包裹著的渾圓處,時而落在那深谷間……薛讓眸色一沉,悄悄錯開眼,講臉微微側向另一旁,又錦被下的雙腿稍稍交疊,將那處掩蓋住,以防被她看出端倪來。
小姑娘香甜的聲音還在耳畔,兩人挨得近,連她身上絲絲縷縷的馨香都聞得清清楚楚。
「璐表妹。」他忽然出聲。
甄寶璐原是覺得這兵書枯燥,不過他愛聽,她就念,這會兒聽他忽然叫他,她才停下來,轉過頭去看他:「大表哥?」
薛讓淡淡說道:「我有些渴,璐表妹能給我倒杯水嗎?」
甄寶璐這才想到,吃了糕點,肯定會渴的,當下便將手中的兵書擱下,道:「嗯,我去給你倒。」
她走到窗邊的三彎腿荷花藕節方桌旁,拿起白瓷茶盞倒了一杯水,才重新走到榻邊,將杯盞遞了過去。
薛讓瞧著面前纖細雪白的小手,頓了頓,才只將杯盞接了過來,喝了起來。
甄寶璐整理了一下裙擺重新坐下,看著他喝水,那喉頭劇烈的滾動,想來那梅花酥的確太幹了。他輕垂著眼,濃密的眼睫像兩把小扇子,漂亮的讓人嫉妒。
「大表哥。」她忽然叫了他一聲。
薛讓正喝著水呢,聽她在叫他,才側過頭看她,薄唇微啟道:「怎麼了?」
甄寶璐瞅著面前男子俊美的臉,猶豫了一會兒,一雙大眼睛落在他的臉上,緩緩開口問道:「你……你是不是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