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發佈時間: 2024-09-22 06:4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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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朝歌這句話一說出來,燕大將軍整個人是懵逼的。

「你要去哪?」

「不知道,往西邊走走吧,湖廣,嶺南,黔貴,巴蜀,要去拜訪的地方太多了……」顧朝歌扳著手指頭數,燕昭卻是寒毛直豎︰「這些地方民風彪悍,又是辛延和石威的地盤,辛延還好,石威被喊做『活閻王』,你在紅巾軍這裡待得不好?為何非要去犯險?」她要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不知道伊崔會不會用眼神殺死自己。

顧朝歌將袖中的醫術遞上去,認真地解釋︰「我從薛先生贈我的啟玄子注金匱要略中,以及吳叔贈我的文一刀手札裡,均讀到了一種神秘的肌骨重生之術。我想循著醫書中記載的地點去實地求教,以期能掌握這種神秘的醫術。」

「書中記載的地點,在辛延和石威的地盤?那醫書是多少年前的,指不定現在江浙這邊也有這種神秘醫術流傳呢?你不妨先在甦州問問?醫道乃是終生的嘛,不必急於一時,待我軍休整完畢,再往西進把那些地方都收復,我派人隨你同去實地求教,又安全又便捷。」燕昭巧舌如簧挽留她。

顧朝歌眨巴眨巴眼,目不轉睛盯著他。等他說完,才慢慢吐出一句話︰「君上,你覺得伊哥哥能活多久?」

她說什麼?

燕昭怔住。

顧朝歌在燕昭面前緩緩立起三根手指。她猶豫了一下,把第四根手指——小拇指也豎起,道︰「四十,他活不過四十。他早就知道,卻不讓我跟你說,可是他再這樣熬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他。」

燕昭的震驚無以復加,完全吞並張遂銘地盤的成就和喜得貴女的興奮,在這一刻通通煙消雲散。他的心如墜冰窖,凍得他連說話都不利索︰「顧、顧朝歌,你、你、你和本、本將開玩笑?」

你不是一直在給他治病嗎,治了這麼久,難道沒有起色,只是和伊崔一起做戲給眾人看?

他的吃驚和憤然寫在臉上,顧朝歌嘆了口氣,她最近嘆氣的次數比以前二十年加起來都多︰「我一直在調理他的身體。但是如果一個病人每日都有處理不完的卷宗,不按時用膳,不按時歇息,殫精竭慮,不把自己當一回事,哪怕是神仙來也救不了他。」

她的話並沒有職責燕昭的意思,可是燕昭卻像被什麼猝然擊中,他的臉色刷一下全白,嘴唇輕微而不自覺地顫抖︰「是我的錯,我太放心他,所以什麼事都交給他,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身體狀況,他和正常人不一樣……」

「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啦,」顧朝歌覺得自己好像說得過分了些,她安慰他,「他現在的身體比以前好了很多,長途奔襲啊天氣突變啊什麼的,他沒有那麼容易感染風寒了。而且又努力堅持每日鍛煉,一直按照我的藥方吃下去,會越來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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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依然活不過四十?」燕昭抓住關鍵的問,心裡已經在想著如何多招一些得用文吏減輕伊崔的事務,還不能讓他察覺自己知道了。

「這個,人的壽命,誰又能真說得清呢?我只是預測,誰都只能預測。」

燕昭默然片刻。

「你此次西行求肌骨重生之術,是為了他的腿?」

顧朝歌點了點頭︰「他的右腿如今是身體的巨大拖累。如果再過幾年,待右腿徹底廢掉並截取,那反倒於他身體有益,可是他一定接受不了自己少去半條腿吧。」大蜘蛛是那樣死要面子的一個人,傷兵營裡普通士兵廢去一條腿都心如死灰,更何況是她。

「朝歌,你對他太好了。」燕昭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覺得伊崔那個混蛋欠她太多,忍不住就將曾經答應伊崔不說出去的秘密泄出口來︰「之嵐喜歡你的,他一直都很喜歡你。那次在揚州拒絕你之後,當晚回來就找我要酒喝,他心裡苦悶,覺得……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燕昭有種背叛好友的心虛和愧疚感,可是這件事說出來,他又覺得心裡輕鬆許多。他一直覺得,這兩個人本來都互相喜歡,非要折騰彼此,這不是閒著慌找虐嗎?

而且主要腦筋不清楚自己找虐的那位,還是他的多年好友,生死之交。

傻不傻。

「朝歌,你知道,他腿不好,如今我們幹的事看著風光,其實說白了就是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要嘛成要嘛死的事兒。他怕有一天會連累你,不敢……」

「嗚嗚你別說了!你再說我會真的哭的!」顧朝歌低頭揉著眼睛制止燕昭︰「我都知道,都知道的!你別再強調一遍了,我會捨不得走的!」昨日她半晚沒睡,輾轉反側想今日應該如何面對燕昭並說服她,她本來想得好好的,也做得很好,祭出殺手,不怕燕昭不同意。

可是誰知道燕昭也有殺手,他的殺手就是伊崔的真正心思。

「那,那你就別走,起碼見阿崔一面,多好。」燕昭一看她低頭弄眼睛就心慌,手忙腳亂找手帕,奈何他從來不備這種玩意,只有把一疊裁好的上好湖宣推過去︰「別嫌棄,將就著用啊。」

「我才沒哭!」顧朝歌猛地抬頭證明自己,揉得紅通通的兔子眼睛裡竟然真的沒有眼淚,她說︰「我現在不走,就會走不了的!等我師兄也到了甦州,他肯定不放心我一人遠行,我又不想讓他不高興,肯定就……」她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轉而問燕昭︰「最近無戰事,我師兄很好,身體沒問題,健健康康沒有危險,對不對?」

「呃,是,東垣挺好。」報告說追打落水狗的時候他過於興奮,被人砍了一刀,不過是皮肉傷,他自己又會一些亂七八糟的醫術,如今已然無事。望著顧朝歌紅紅的兔子眼,燕昭絕對不敢把這個小插曲告訴她。

燕昭道︰「東垣已經率船隊北上,不日便將到達甦州。你既然知道東垣掛記你,不如……」褚東垣要是知道自己師妹是為了伊崔去犯險,他的帳下不日即可上演一場精彩血戰,或者是天天都能上演。

「可是伊哥哥的腿,要趕緊啊。你們什麼時候能打下辛延和石威,說不準,是不是?我什麼時候能尋到那種秘術,也說不準,是不是?如今不去,那什麼時候去呢?」

顧朝歌很堅定︰「我不能等我師兄來,麻煩君上將這個東西交給我師兄,算是……算是賠禮。」她有幾分扭捏地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盒子。如果不是因為對面坐著顧朝歌,這種兒女情長的小事本不應該麻煩燕大將軍親自幫忙。燕昭無奈接過,本想立即好生收起來,誰知道顧朝歌阻止他︰「啊呀你都不打開看看嗎?」

又不是給我的,有什麼好看?燕昭表示沒有興趣,可是既然顧大大夫要求,他唯有照辦。

旋開小盒子的銀旋鈕,盒蓋一展,裡面赫然放著兩個小袋袋。

一個藏青近黑,布料順滑泛光,無圖案,只在一角用金線繡著「褚東垣」三個字,字體娟秀,顯然是給她師兄的。針線比起另一個要細致,而且更新。裡面鼓鼓囊囊,低頭湊近,聞到一股混合的淡淡香氣,燕昭只能聞出隱約的藿香氣味。藿香祛暑濕,同時也闢穢和中,褚東垣常年在外征戰,難免因水土導致身體不適,這個香包準備得很用心。

至於香包旁邊的另一個東西……呃,燕昭只想稱呼它為東西。

「這是……荷包?」燕大將軍表情糾結,兩條粗眉快擰到一起去。這個癟癟的,粉紅粉紅的顏色,正背面都繡著一只五彩斑斕大蜘蛛的東西,確定是個荷包?

不是詛咒?

「那個,是給伊哥哥的,」顧朝歌擰衣角,吞吞吐吐,「我走後,如果他怪你,你就把荷包拿出來給他消氣。蜘蛛圖案是我親自找繡娘特地畫的繡樣,也是我親自繡的,本來在揚州就該給他,不過……」

顧朝歌的停頓,燕昭一聽就明白,這個……呃……荷包應該是那天晚上她想送出去的信物吧。

燕昭有點兒心疼,顧朝歌這個姑娘真是好,他開始覺得伊崔那小子真是混蛋到家,無可救藥。還不如褚東垣呢。

「這兩樣東西,我都會轉交,」燕昭將盒子妥善收起來,嘆了口氣,「你去意已決,我也不能再攔。可是望你能多待幾日,讓我安排一下人手護送你。」

「我能保護自己。我要去的地方不是紅巾軍的地盤,指不定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多久,讓士兵大哥跟著我耗,我過意不去,而且那樣目標太大,若引來匪徒,不好。」

燕昭無奈︰「最最起碼讓我派人送你出我的地盤吧?西邊雖然不是我的,可是有線報在,我會安排他們接應,你若在當地遇險,他們全力助你。」

三邊勢不兩立,線報是敏感又重要的存在。能幫上顧朝歌的絕非普通線報,當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重要人物,而且絕對忠誠靠譜,輕易不暴露,一旦暴露,消息網連根拔起,紅巾軍必將損失慘重。燕昭此情此舉,稱得上盡心盡力,傾心相助。

可是當他親自送顧朝歌出門,望著這個姑娘嬌小而堅定的背影,他依然覺得虧欠良多。

「阿崔,你欠人家太多。」摸著袖中那個硬邦邦的小盒子,燕昭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這事乾脆不告訴他,讓他幹著急,活該。」

燕昭壞心眼地想著如何坑朋友一把的時候,顧朝歌心情輕鬆地走出了太守府大門。門口有個老頭膽子很大地靠在石獅旁邊打盹,等顧朝歌拍拍他,他才緩緩睜開眼︰「談妥了?」

「是呀吳叔,君上說要幫我安排一下人手接應,讓我等幾日再走,」顧朝歌笑得和花兒一樣燦爛,「君上人真好!」以前她還害怕他,是她錯啦。

吳叔打了個哈欠︰「丫頭,你沒和君上說實話吧?那些人,也就在城鎮上頂用。你要去的許多都是崇山峻嶺,苗裔啊水戶啊那些夷族的地盤,靠不上他們,要靠識路的。」

顧朝歌挑眉笑︰「吳叔的意思,是我還得靠你咯?可是你的身體,能吃得消嗎?」她也是在小城和吳叔混熟了之後才知曉,吳叔的老家在辛延佔領的地盤,因為活不下去故而出門混飯吃。文一刀那本札記中許多奇怪的法子都是來自夷族居住的神秘大山,吳叔是漢人,但是他的老家恰好靠近這種地方,想來正是因為機緣巧合落入當地的吳家之手,保存至今,然後又被她有幸看到吧。

可是吳叔畢竟有些年紀了呀。

顧朝歌開玩笑地問他︰「吳叔,回鄉一趟,你老人家該不會去掉半天命吧?」話剛說完就挨了一記爆栗︰「呸呸呸,童言無忌!」

人家又不是小孩子,顧朝歌揉額頭。

「老夫覺得你小丫頭可憐,又信得過你的醫術,這才願意跟你跑這一趟,」吳叔跟顧朝歌吹鬍子瞪眼,「你到底要不要老夫帶路,不要老夫翻臉了!」

「要要要!」顧朝歌忙不迭︰「謝謝吳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