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容玨貪婪地望著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從流風帶回她要出門的消息,他便再也顧不得的趕了過來。
太子府戒備森嚴,尤其在他違反軍令私自回京之後,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他的濃濃就像一只被圍在宮墻裡的金絲雀。將軍府的暗衛曾傳來消息,東宮似乎有意要抓將軍府的把柄,却遲遲不動手,似乎在等待時機,勸他不要輕易擅闖。
他何嘗不知容宸在等著他下一步動作,此時情勢如緊要關頭的一局棋,勢均力敵,各占優勢,雙方虎視眈眈,只等對方先動手。
可是他等不了了,上一次的那枚帝桑葉,是想讓濃濃不要忘記他,他唯有昔日的時光作爲籌碼,而容宸却名正言順的擁有濃濃以後許許多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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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久生情,想起這四個字,他都會打心底裡寒意徹骨。
姜容容跨出門檻,接過鸚哥遞過來的帕子,拭去手心的微汗。
「娘娘是要去北邊的碧波池嗎?這時節荷花開的正好呢,而且那兒凉快,娘娘走了這麽多路,可以好好歇一會。」
「嗯,走吧。」
清泉寺距離碧波池很近,姜容容一行人走了片刻便到了,遠處荷花深處有一座石亭,典雅玉立,只是那亭子甚小,最多容得下二人,姜容容想一個人待會兒,便吩咐鸚哥和楚淵先行離去。
「殿下,我等奉了太子之命此行貼身保護殿下,還請殿下諒解。」
楚淵屈膝跪在姜容容身前,常年嚴肅的臉上古井無波。
姜容容有些無奈,某人實在是太霸道了些,「那你們便在此處候著吧,這碧波池不大,我隨意走走。」
二人應下,便齊齊站在池邊,目送著姜容容向著荷花深處走去,漸行漸遠,漸漸地,她的身影逐漸被層叠的菡萏擋住,只看到朦朧的輪廓。
那凉亭周圍爭先恐後的長滿了粉荷,小小的石徑也被冒出水面的花瓣覆蓋,姜容容提起銀白緞面裙,小心的走過去,不讓自己踩到嬌嫩的花瓣。
到了凉亭,晚風拂過,暗香襲人,她靠在石椅上,伸出一只藕臂,撫過紅妝翠蓋,却見花叢深處行來一只小舟,長篙入水,不疾不徐,分花拂葉而來。
立於舟上的那位公子,好生眼熟,眼熟到,她覺得自己誤入了一場藕花深處的夢。
夢境裡,他還是像以前那樣寵溺地對著她笑,其實他也經常對著別人笑,但是只有在對著她時,眼裡才會熠熠生輝,如星河沉江。
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容色清絕,君子如玉。
「濃濃。」
他的聲音却近在咫尺,溫潤柔和,如夏日一盞香茗。
那人扔掉長篙,伸出雙手,等待著她。
那就一起入夢吧。
柔荑甫一接觸,便被溫柔的拉了過去,隨後,一股大力不容拒絕地摟緊她的纖腰,須臾之間,她便從凉亭來到了小舟上。
她已站定,那雙手依舊牢牢地固定在她的腰上,似乎沒有放開的意思。
掌心的溫度透過夏日單薄的衣料,傳進她的肌膚,告知她此刻的真實。
眨了眨眼,姜容容的聲音很輕:「阿玨哥哥?」
「是我。」手掌心的人兒眼底烟波迷離,蕩漾著不敢置信的訝异,還有一絲未來的及隱藏的驚慌失措。
一只秀美的手上移,撫過她修長的脖頸,捧住她的半邊臉頰。「濃濃。」
「嗯。」輕的仿佛聽不見。
「我回來了。」
「嗯。」
「對不起。」
「嗯。」
「濃濃,對不起。」
他的濃濃,消瘦了好多。腰肢仿佛初夏逐漸蕭條的柳枝,皓腕似乎一掐就斷,此刻初初見他,面龐驚愕,如霜如雪,如一尊一碰就碎的精緻瓷器。他只想把她藏進懷裡,再也不放開她。
姜容容心口掀起驚濤駭浪,却無法說出一句正常的話來。
她要說什麽?
她可以說什麽?
她設想過許多次的重逢,有冷眼相待,有淡淡譏諷,有言語指責,唯獨沒想到他滿心愧疚,彎下腰來,向她道歉。
不是啊,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你啊。
容玨端詳著那張精緻的小臉,溫熱的指腹細細摩挲,白瓷般的臉頰終於有了一點溫度。
「濃濃,怪我嗎?」
輕輕搖了搖頭,聖旨一下,幷非他一人可以左右,更何况這場預謀,早有端倪。這個時代,皇權面前,一切皆如塵土。
「怪我也沒關係,濃濃想怎麽懲罰我都沒關係。」
還是搖頭,只是眼前霧氣氤氳。
「濃濃怎麽只會搖頭不會說話了?」
溫柔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驅散了霧氣。
玉白的小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姜容容用盡全力逼著自己拉開了一點距離。
「阿玨哥哥。」
那雙數十年倒映著她的身影的眸子依舊溫柔的凝視著她。
「我從未怪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