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婚事
太子今日來找秦珣, 原也沒什麽大事,不想竟遇到這樁事,大爲震動。他見秦珣堅持自稱「分得清」,也不好再細辨。
略坐了一會兒, 太子輕聲道:「那孤先回去,但願三弟記得今日的話, 真正能做到心裡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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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珣眸中光亮閃過, 他點一點頭:「皇兄說的是。」
太子告辭之際, 指了指幂籬:「那是瑤瑤姑娘落下的幂籬, 孤教羅業給取了下來, 你替孤還給她吧。」
秦珣掃了一眼幂籬,眼神微閃:「嗯。」
太子拒絕了弟弟的挽留,帶著羅業離去。
他走以後,秦珣在原地站了很久, 他緩緩閉了閉眼,遮住雙目中的情緒。
瑤瑤在王府,真的不安全麽?難道,真要如她所說,將她隨便安放在一個莊子上?
他毫不猶豫否决了這個想法。他到底還是不願。
秦珣告訴瑤瑤, 太子幷未懷疑, 只疑心她是他找的替身。
悄然鬆了一口氣,秦珩心裡有些古怪,替身?怎麽感覺這麽奇怪?她瞧了秦珣一眼:「那就好。」
他拒絕了她想離開王府的請求,她很聰明地不再提起此事。她如今寄居王府, 幷不想惹惱了他。而且有今日之事,她心裡也稍微有了些底氣。
這世上幷不是所有人都能認出她,相熟如二皇兄,不也沒認出她麽?况且沒有戶籍,她去不了任何地方,只能暫居王府。
但她心裡很清楚,這幷不是長久之計。她需要另尋他法。
皇兄待她好,但她不能永遠活在他的庇護下。且天子脚下,他又能庇護她幾時?
有了今日這樁事,秦珣也不好再躲她了,他刻意忘記那些尷尬往事,同她恢復如初。
秦珩回房後攬鏡自照,她刻意修飾後,同自己先前還是差別挺大的。
也難怪太子二哥認不出自己。她看一看身後的丫鬟:「小蝶,你會綰髮髻嗎?」
「姑娘?」小蝶一楞,繼而笑嘻嘻的,「會啊,姑娘想綰什麽樣的髮髻?」
在小蝶看來,這位柳姑娘生的美貌,性子却有些怪。雖然有丫鬟,但許多事情都要親自動手,不肯假手於他人。
「教教我吧。」秦珩輕聲道,「我想學綰發啊。」
「誒。」小蝶笑意盈盈,「姑娘生的好看,梳什麽髮髻都好看。」
秦珩只笑了一笑,她想她得學著修飾自己的外貌。今日在二皇兄面前,她是單純可愛的瑤瑤姑娘,那以後在外人面前,她就是這樣了。
「教個活潑一些的髮髻。」
「嗯。」
小蝶很快按照柳姑娘的吩咐梳好,笑嘻嘻道:「姑娘看看可還成?」
秦珩打量著菱花銅鏡中自己的面容。變換了髮髻後,雖然容顔未改,但是看著確實嬌美了一些。
「姑娘生的好看,這麽一打扮,跟仙女差不多。王爺肯定喜歡。」小蝶笑道。
秦珩面上笑容微斂,心頭异樣,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她輕聲道:「我自己喜歡就成。」跟皇兄又有什麽相干?
——太子回到東宮時,天已經黑了。太子妃丁如玉看見他,忙應了上來:「殿下用膳沒有?我教人擺膳。」
她原以爲太子會在晋王府用過膳食才回來,然而她方才離他很近,他身上一絲酒氣也無,她心知他定是還未用膳。
太子只嗯了一聲,有點心不在焉。他還沉浸在方才的事情所帶來的震撼中。
晚膳簡單,很快就上齊了。
丁如玉坐在他對面,她已經用過膳了,不好再進食,就靜靜地爲他布菜。
太子無甚食欲,只吃了一點,就放下了筷子。
「殿下有心事?」丁如玉問道。
太子揮手令宮人將殘羹退下,屏退衆人,才對妻子道:「孤今日去了三弟府上……」
丁如玉心念微動,莫非是晋王做了什麽事,惹得太子殿下不快?
「阿玉,你有沒有見過十分相似之人?」
「啊?」丁如玉一楞,詫异的看著他,她想了一想,答道,「相似之人自然是有的,而且也不少。殿下見過我的母親吧?我聽人說,我與我母親就很相似……」
「不是這個。」太子擺手,「孤是說,一男一女,模樣相仿。」
「那就更常見了。」丁如玉一笑,「殿下與明華公主,就很像啊,一看就知道是親姐弟。」
太子笑笑,那笑意却未到眼底:「也是。」
丁如玉看出他心情不好,故意講起自己小時候的一樁趣事:「殿下,我小時候皮,曾扮了男兒。那時候,有些親戚家的小姑娘不知道,還當我有個雙生弟弟呢……」
她這話跟太子所問之事關聯不大,太子聽後只是微微一笑。靜默了片刻,他才對妻子道:「今日孤在三弟府上,見到一個姑娘……」
「姑娘?」丁如玉心中一凜,唇畔的笑意凝固了。原來殿下今日失常,竟是爲著一個姑娘麽?她垂眸,睫羽輕顫,「是個什麽樣的姑娘?」
她努力讓這話說的四平八穩,不帶一絲顫音。
太子沒察覺到她話中的异樣,繼續回想著今日的事情:「那姑娘大約十五六歲,活潑嬌美。只是,相貌,像極了四弟……」
丁如玉聽著,身子微微發顫,待聽到最後一句,不由怔住:「像誰?」
「像四弟,齊王秦珩。」太子緩緩合上了眼,回想著今日之事,「如果不是孤親自幫他入殮,看著他下葬,孤今天甚至會以爲是四弟穿了女裝。可是,孤知道那不是……」
「啊……」丁如玉忍不住低呼一聲,「四殿下?!」
她對四殿下印象極深,個子不高,容貌極美,沉默寡言,有些笨手笨脚,在四個皇子裡,是最不顯眼的,却也是死的最早的。
「可她不是四弟,她比四弟要高一些,白一些,好看一些,很活潑,話也多……」太子睜開眼,輕輕搖了搖頭,輕嘆一聲,「她不是四弟……」
丁如玉素知丈夫是東宮儲君,見多識廣,他說相似,那肯定是真的十分相像了。她心裡隱隱生出一種怪异的感覺來,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她急急地抓住那一絲光亮,問道:「殿下,四殿下可有姐妹?或者表姐妹?」
不等太子回答,她就歉然一笑:「是我糊塗了,四殿下的姐妹自然是公主,也沒聽說蘇大人家中有姑娘。」
然而太子却道:「不是,阿玉,四弟曾有個雙生妹妹,三歲早天。」他笑一笑:「孤知道你在想什麽,她是太平縣人氏,是三弟千里迢迢從太平縣帶回的。孤將此事告訴你,是因爲你我是夫妻,孤對你無不可言說之事……」
丁如玉怔怔聽著,忽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那個姑娘說話聲音好聽麽?」
太平縣?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荊棘崖可就在太平縣境內啊。
那還真是巧了。
「嗯?」太子一怔,不想她竟問這麽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他點頭,「好聽。」
「哦……」丁如玉點了點頭,沉默好一會兒才道,「殿下不要多想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任由相似也正常。想來是晋王去河東剿匪時,在太平縣遇著這麽一個姑娘,覺得像齊王,就帶回京了。畢竟對著這麽一個相似的人,心生憐惜,多多照拂,也是人之常情。」
她頓了一頓,又道:「我想,如果殿下遇見了,也會這麽做吧。」
太子沒有說話,他心中另有一個念頭,却是不好對妻子講起的。他不知道三弟對那個瑤瑤姑娘究竟怎麽一回事。
他隱隱覺得三弟是在移情,是找替身,可又覺得似乎不儘然。他輕輕嘆了口氣,不再提及此事。
他想的更多的是,如果當日他成功阻止父皇派四弟去河東賑灾,那四弟就不會死。他當初到底是有負三弟所托。
太子所講之事,對丁如玉而言,不過是一樁奇事,她聽了聽,同太子談論幾句,見太子不再提及,她也就不往心裡去了。
她的丈夫不知道,她近來在爲其他的事情憂心。
她嫁進東宮已經有兩年零兩個月,夫妻恩愛,自不必提。只是兩年多了,她還沒有孕事。她也曾悄悄找名醫診脉。婦科聖手診斷,她的身體沒有毛病,是緣分沒到而已,要她莫急。
可她怎麽能不急?她這緣分來得太遲了些。
她是太子妃,看似尊貴,可上頭有太后,有皇后。皇后明裡暗裡,多次提及此事,她內心充滿了焦慮。
是的,太子很好,好的出乎她的想像。太子也肯護著她,只可惜她的子女緣不大爭氣。
陶皇后召丁如玉到鳳儀宮,閒談幾句後,就又談到了此事:「兩年了,太子妃的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
丁如玉低眉斂目,一聲不吭。
陶皇后嘆一口氣:「本宮知道,你同東宮感情好,但子嗣是大事。」
當初太子剛大婚時,陶皇后心裡就有了良娣的人選,原打算等太子大婚後數月,就抬進東宮的。無奈太子尊重太子妃,說此事不急。不急不急,這一拖,就拖了兩年。
兩年了,太子膝下猶虛,陶皇后不免著急,覺得不能再拖了。皇上在太子這個年紀,都有了大皇子了。而太子如今無兒無女不說,身邊只有丁氏一人。
定是這丁氏巴著太子不放!初時皇帝選了丁家女爲太子妃時,陶皇后對丁如玉無疑是極滿意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不滿越來越重。
「本宮見你的表妹,薛家那小姑娘,叫婉瑩的,今年十五歲,溫柔沉靜。若是抬進宮,也能伺候你和東宮……」
丁如玉的臉瞬間就白了:「母后……」
薛家表妹,竟是薛家表妹麽?
「本宮也是爲你們著想,想著你二人自幼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同在東宮,也能做個伴兒,解解悶……」陶皇后聲音溫柔。
她想,這也免得妻妾相爭,惹太子分心。
璋兒心善,不想教太子妃難堪,被丁氏吃的死死的,這怎麽行?
丁如玉勉强讓自己看起來一切如常:「全憑母后做主。」
子嗣的帽子壓下來,她根本就沒法拒絕。更何况,從她嫁進東宮時,她就知道,她的丈夫不可能只屬她一個人。
陶皇后嘆一口氣,她能猜出兒媳婦在想什麽,但歷來皇后,不都是這麽過來的麽?既然做了皇后,那就該賢良大方。——即使是裝,也要裝出賢良模樣來。
太子良娣的事,就這麽先定下,她還要考慮晋王秦珣的親事。
秦珣今年十八歲,不小了。如果不是前兩年他去邊關,後來又去河東剿匪,只怕他的親事早就定下了。
雖說皇子的親事,主要是皇帝做主,但是她做母后的,也能說上幾句話,尤其是老三的生母還去的早。
陶皇后心裡頭琢磨著,老三這人有點怪。賞賜金銀珠寶,宮女佳人,他都不肯接受。那他的婚事上,可要好好動動腦筋。
老大秦琚近年與太子相爭,老三可是偏向太子的。最好在這婚事上,也推一把,教老三徹底跟太子連在一起。
五月十五,皇帝照例留在陶皇后的鳳儀宮。
燈光下,不再年輕的陶皇后先是向皇帝講述近來宮中大小事務,見皇帝隱隱有不耐之意,她心中微酸,說到了太子良娣。
皇帝擺手,不甚在意的模樣:「這等小事,皇后做主就是了。」
璋兒將來會是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不過是一個小小良娣,又算什麽?
不等陶皇后提起,皇帝眉頭一皺,沉吟道:「珣兒的婚事,該定下了吧?」
他微微眯起鳳眼,看著髮妻,眼神幽暗難明。他重視太子,忽視其他兒子,但是他幷不樂意看到皇后不慈,只偏心太子一人。
陶皇后一笑:「是呢。臣妾正想跟皇上商量呢。珣兒的親事,往大了說,涉及前朝。臣妾心裡倒是有合適的人選,只是不知道皇上心裡怎麽想。」
「什麽人選?皇后且說來聽聽。」
「皇上還記得阿築嗎?」陶皇后笑笑。
「阿築?」皇帝微怔,繼而笑了起來,「仲卿的女兒?」
仲卿是陶皇后次兄的字。他有一小女,名喚陶築。陶築這姑娘,同其他閨秀不同,喜好無槍弄棒,十二歲上,就曾言說;「今生做不成女將軍,那就做個將軍夫人。」
被人揶揄不知羞,到現在還常被人提起,當做笑話。
皇帝想起這個小姑娘,擊掌一笑:「行,朕覺得挺好,是一對璧人。」
陶皇后神情微微一變,笑道:「是呢。」
皇帝心念微動,又想到陶家是太子的外家。老三若真與陶家結親,那肯定就是板上釘釘的太子党,自然會傾盡全力,幫助太子。
「皇后有心了。」
這邊帝後二人正在議論秦珣的婚事,秦珣本人却毫無所知。
五月十五月色極佳,他教人在月中擺些瓜果,又命人做了冰雪冷元子,同秦珩一道在院中納凉看月。
秦珩盯著月亮瞅了一會兒,小聲道:「又不是中秋,賞什麽月?」
她聲音雖小,可秦珣還是聽到了。他挑眉:「你說什麽?」
「沒什麽啊。」秦珩連連擺手,「哥,這冰雪冷元子的味道,跟以前吃的不大一樣。」
「胡說,怎麽會不一樣?」秦珣反駁。他王府的厨子有宮中禦厨,又有哪裡不一樣了?
他瞧了妹妹一眼,指了指她的鬢角:「那邊有些亂……」
「啊?」秦珩眨了眨眼,也沒去尋鏡子,就瞪大眼睛盯著地面自己的影子,偏偏瞧不出什麽來。她搖頭,「不管了,反正等會兒還是要拆的。」
秦珣略一沉吟,忽道:「瑤瑤,咱們明天去見孟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