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田斌幾個身上的錢湊湊剛好夠買岷縣到楊市的客車票,他們一天沒吃東西,下了客車後還是走過來的。
雖然三人不後悔自己的決定,但如此困頓的境地來投靠戰友,明擺著要麻煩人,依舊讓人窘迫。
田斌是避重就輕簡單說的,但三個大男人到了最後,也不禁低下了頭。
“嫂子,要麻煩你和東子了。”
這又是吃又是住的,恐怕還得倒貼路費藥費,三人臊紅了臉。不過實在內外交困,彭弘毅的腿也讓人憂心,不得不厚著臉皮來了。
“沒事,咱老戰友不是就得守望相助嗎?”姜寧連忙出言安撫。
說實話,面對三個艱難處境下依舊不改初心的退役軍人,她是肅然起敬的,聽話語簡短扼要,但其中艱難一辨就知。
聽著輕巧,但有幾個人在涉及自身關鍵時,還能毫不動搖呢?
很少的吧。
姜寧溫聲勸慰,“今天我幫幫你,明天你幫幫我,戰場上能互相依靠,沒有下來後反而不行的道理。”
她又笑笑打趣道:“難道換了咱們有困難,你們會不幫麼?”
“當然不會!”
三人下意識脫口而出,異口同聲。
“那不結了。”
這麼一個易地而處的假設,效果不錯,田斌幾個不是愛糾結的人,心松了松,臉色也自然不少。
姜寧估摸著他們大概沒吃飯,但她手上也沒啥現成能吃的,而且現在最重要的也不是吃飯。
彭弘毅泡水太多了,這次腿傷復發很嚴重,他雖然努力調整表情不讓身邊人多擔心,但顯然作用也不大。
姜寧擔憂地看著他青白的臉色一眼,“咱們恐怕得先去趟醫院。”
軍區醫院她就知道個大概方向,沒去過不清楚大門朝哪開,也沒導航啥的,讓姜建設掉頭直接去不合適,還是先回家屬區吧。
他們交談的這小段時間裡,貨車已經接近軍區門口,姜寧眺望一眼幾百米外的軍區大門,先進去通知趙向東,讓丈夫領人去。
貨車停在軍區大門對面的小樹林旁邊,這車要進去太麻煩了,還是走一段快些。
田斌直接背起彭弘毅,姜建設和姜寧提上大小包裹,胡國川也接過兩個拿著,五人下了車匆匆穿過馬路。
“小陶同志,麻煩你給我家向東掛個電話,說他的老戰友們過來了,就是彭弘毅的腿舊傷復發,需要儘快去醫院瞧瞧。”
一挨近大門,姜寧趕緊揚聲拜託。
陶強他們還認得田斌幾個,一見三人這副模樣,登時大吃一驚,他連忙應了,一邊讓夥伴幫忙登記,一邊趕緊跑去打電話。
登記完畢,姜寧領著幾人趕回家屬區,親大哥不用咋招呼,她讓彭弘毅幾個坐下,再翻出了家裡的餅乾糖果之類的,先讓他們墊墊肚子。
他們大概很餓,這椰蓉餅乾好吃但不頂肚子,趙向東很快就會趕回來了,也來不及做啥菜,姜寧直接點燃煤油爐,燒了點水下了掛面。
四大碗掛面,很快好了,上面擱了干貝紫菜,還打了幾個雞蛋,彭弘毅三個一人一碗,還有一碗是姜建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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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大哥目帶歉意,今晚的飯肯定吃不成了,只能先吃碗面墊墊。
姜建設完美接收,並回了一個眼神,事出突然誰能預料?親兄妹有啥的,改天再吃也一樣。
四個大男人唏哩呼嚕,面條很快見底,彭弘毅幾個連湯也喝個底兒朝天。
沒等姜寧詢問還要再下一碗嗎,就聽見樓梯有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響起,由下而上,有些紛亂顯然不止一個人。
她趕緊上前開了門,趙向東許衛國剛好停下腳步,沁涼的春季二人出了一頭大汗,這一路是跑回來的。
許衛國摘下帽子抹了把汗,說:“我借了車,猴子繞道去開過來,咱們下去就行。”
兩人邊說邊進門,見了站起的姜建設,趙向東驚訝,“大哥回來了。”
他腳步一頓面上露出欣喜,“寧寧念叨很久了,二哥呢?”
“紅兵分不開身,就我和寧寧過來的。”
姜建設拍了拍妹夫肩膀,見趙向東欣喜過後露出為難和歉意的神色,他笑道:“沒事,你先安置好你的戰友。”
“我也就打算進來吃頓飯,湊不上就改天,一家人有啥?”
郎舅二人說了幾句,已經聽到樓下有吉普車的引擎響聲接近,姜建設笑著點點頭,“行,你趕緊送你戰友去醫院瞧瞧,我看他這腿傷挺厲害的,怕是不能再耽擱。”
趙向東目露感激,他一向對媳婦娘家人很親近,除了愛屋及烏以外,少不了這份明理開通,“大哥,那我先下去了,你在家裡先歇著。”
“楊市還忙著呢。”
姜建設讓開位置,方便許衛國上前背人,他笑道:“我不在你家住了,得省點時間忙活,我下次閑了再過來。”
趙向東只能說:“那我下次再好好招待大哥。”
匆匆說定這事,他轉頭看向姜寧,低聲囑咐:“寧寧,我不知啥時候回家,你和大哥先吃飯不許等著,時間到了就睡覺。”
他語速很快,但聲音很溫和,姜寧握住丈夫的手,“行,我記住了,你下去吧。”
她剛才抓緊時間回房一趟,取了錢,一把塞進丈夫手裡。軍區醫院能晚點付錢,但能不賒帳還是免了吧。
趙向東攥緊手心,媳婦兒的體貼常讓他感到窩心,熨帖得很,不過現在顯然不是傾訴衷腸的好時候,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匆匆出門追上許衛國一行了。
軍用吉普很快就出發往軍區醫院去了,姜建設也沒坐多久,仔細看了看小妹家的環境,覺得還不錯,滿意之後,他叮囑幾句就折返楊市了。
一大攤子事等著呢。
剛才還很擁擠的家裡,這會兒就剩姜寧一個人,她乾脆也下了碗掛面當晚飯得了。
把帳本翻出來算好以後,她看了看時間又進了廚房,丈夫今晚肯定回家,畢竟就算住院也不可能一大群人陪著,他明天還得工作。
趙向東晚飯還沒吃,還有許衛國,田斌胡國川肯定沒飽,還有彭弘毅如果不住院也會回來。
她乾脆發面做了冬菇肉餡包子,整整三屜,溫在灶上;再用傍晚買的豬大骨小母雞熬了湯,再加上蠔豉干貝響螺片,有湯又有菜。
這湯又鮮又濃,噴香撲鼻,姜寧一向臨睡前少喝水的,也不禁喝了滿滿一碗。
她滿足籲了口氣,一個字,鮮!
她看看表,已經十點了,丈夫還沒回家,於是只好洗漱睡下。
姜寧睡眠品質好,雖然心有牽掛,但還是沾枕沒多久就陷入黑甜鄉。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忽聽見外面客廳有些響動,不過很輕,她睜不開眼,於是就蒙著腦袋繼續睡。
又咪了一陣,她漸漸清醒些,這時候房門輕輕“哢噠”一聲響,鎖上了,片刻後棉被小幅度掀起,一具溫熱而寬闊的胸膛貼上來。
男性氣息醇厚而熟悉,是趙向東。
他給懷裡媳婦兒掖了掖被角,動作小心翼翼怕驚醒了她,姜寧唇角翹了翹,翻了個身偎依進他懷裡。
“東哥,幾點了。”
“十二點多了,快睡吧。”趙向東低頭親了親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姜寧蹭了蹭,“嗯”了一聲,不過倒沒接著睡,這麼說了幾句,她反而更清醒了。
她睜開眼,問:“彭哥大夫咋說,留院沒?”
趙向東調整姿勢,讓媳婦靠得更舒服,“沒,醫生說好在送來不算太晚,情況不算嚴重,開了藥讓回家養七八天就好了。”
說起彭弘毅的腿,他忍不住歎了口氣,“老彭當初膝蓋的傷就挺嚴重的,大夫說以後不能再這樣泡水了。”
其實醫生的原話是,要是再保養不好,恐怕以後走路會跛。
趙向東眉心緊蹙,“老彭不適宜幹下水的活。”
提到這個,不免想起老戰友的前工作,他忍不住咬牙切齒。
你說工作苦累必須下水那能理解,反正想幹才幹;你說你看不順眼彭弘毅幾個實話實說,讓他們拎包走人,也不是不行,畢竟私人雇主,有辭退員工的權利。
但千不該萬不該,隨意安個錯誤,就把人半月血汗錢都扣了個乾淨!
早春的水冰寒入骨,只有泡著的人才知道滋味,在這水裡推著沉重的木頭,一天到晚賣苦力幹活,掰開每分錢有血有汗,咋能輕易克扣。
扣了血汗錢,還將人連夜掃地出門了!
若不是幾個好心工友偷偷湊了點,恐怕田斌幾個只能直接走來楊市,彭弘毅那腿就真耽擱壞了。
“衛國說,他爸以前有個老部下在岷縣公安部門幹,他明天打電話過去,托他把工資要回來。”
許將軍那個老部下是岷縣人,退役後分配到岷縣武裝部,奮鬥幾年成了一把手,後來武裝部改為公安局,他就是局長。
彭弘毅治療期間,趙向東二人向胡國川田斌瞭解清楚事情始末,當即滿腔怒火,咬牙切齒。
許衛國隨即想起了這個曾經來家裡拜過年的父親老部下。
那雇主有靠山,不然也無法將林場掛靠在森林經營所名下,但這靠山實力肯定最多也就中等,不然停產整頓期應該很短才對。
公安局局長是實權人物,雇主靠山肯定不肯觸黴頭,許衛國原本打算好好找找這個雇主的把柄,讓他盡可能延長停產整頓期。
打蛇打在七寸上,好為戰友出一口惡氣。
但反倒是彭弘毅三人知悉後阻止了,曾經的工友家境都難,如果停工久了,恐怕家裡該揭不開鍋了。
私人林場的活確實很苦很累,但它卻是很多人維持一家生計的唯一手段,打老鼠唯恐傷了玉瓶兒。
許衛國問清楚這事後,他沉默了,雖然憋屈,但最終也打算索回工資,再敲打敲打對方就算了。
“嗯,那只能這樣的。”
姜寧抬手,撫了撫丈夫蹙起的眉心,這世界上的事情很少非黑即白的,每每總會拖泥帶水,顧忌頗多,任你本事了得,也能在其中取個平衡。
也是沒辦法的事。
歎了口氣,安慰丈夫幾句,姜寧仰臉問:“彭哥他們還沒找到工作吧,要不,來幫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