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回家
秦珩却是心中不安, 她拉了皇兄的衣袖:「哥, 我,我不能回家。」她怎麽能隨他回宮?
微眯起眼,秦珣壓下心頭的煩躁,沉聲道:「不進宮, 先跟我回家, 回我家。」
「你家?」秦珩心念微動, 皇兄被封王,如今合該有了王府。所以, 皇兄是想先把她安置在京城晋王府嗎?
「嗯。」秦珣直接吩咐車夫,先回晋王府。
他年前得封晋王, 然而王府收拾好沒多久, 他就自請去了河東一帶剿匪。他自己對王府也不大熟悉。
馬車在晋王府門口停下, 爲數不多的僕人出門迎接王爺回府。
秦珣當先跳下馬車,複又衝尚在車厢裡的妹妹伸出手:「下來吧,小心些。」
三皇子封王,自幼跟著他的太監阿武自然也隨著他出宮到王府。此次晋王回府, 阿武帶了僕從就在門口守著。
見三殿下下車,他正要歡歡喜喜地迎上去,却見三殿下不急著回府,而是等著馬車裡的人, 將其扶下馬車。
「殿下,您回來了?」阿武也不多想,急急忙忙上前, 「您可回來了。這位是……」
他狐疑的目光在這個黃衫女子身上逡巡,心念微動,殿下出去一趟,回來竟帶了一個女人麽?
秦珣掃了阿武一眼,不著痕迹擋在秦珩身前:「回去再說。」
「是。」阿武不敢再多話,老實迎殿下回府。
乍然見到熟人,秦珩心中不安頓起,幸而她頭戴幂籬,輕紗覆面,想來阿武也認不出她。而且即使覺得她眼熟,也不敢往她是四皇子身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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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想,她心裡的膽怯少了許多,也更自如隨意了一些,跟在兄長身後進府。
秦珣一面往府內走,一面吩咐阿武:「收拾一間乾淨的房間出來,不要離我的住所太遠,安靜一些,環境清幽,最好向陽的……」
阿武默默聽著,一一記在心裡,要離殿下近,要環境清幽,要向陽,要乾淨……他心頭很快有了譜兒。他點頭,十分自信的模樣:「是,阿武知道了。」
王府如今沒有女主人,也沒有管家。作爲三殿下的親信,府中雜事現由阿武負責。而阿武自己也頗有大管家的風采。得令之後,很快派了人去做。
秦珣領著秦珩在王府隨便走了走:「我對這王府也不大熟悉,沒法帶你認路。不過沒事,時日久了,你自己也就熟悉了……」
「哥哥是要我先住在王府麽?」秦珩輕聲打斷了他的話。雖然旁邊無外人在側,但是因著是在外頭,她也只敢喚他哥,而非皇兄。
怎麽聽他的話,竟是想讓她在王府久住的樣子?
「不住王府,那你住哪兒?」秦珣挑眉反問,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他既帶她回京,自然會安排她的住處。她不會以爲他連住所都不爲她安排好吧?
「會不會不大妥當?」秦珩忖度著道。
「沒什麽不妥當。」秦珣聲音不大,語氣却不容辯駁。她留在他身邊,他才能真正放心。頓了一頓,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口氣有些凶了,他面色緩和,聲音也軟和了一些:「放心,這只是暫時,過一段時日,會給你安排好。」
「嗯,我聽你的。」秦珩略一遲疑,點了點頭。
她現在好像也沒別的法子。
「我等會兒要進宮面見父皇。」秦珣黑眸沉了沉,「你先歇一歇。有什麽事就找阿武。」他心說,看來得給她備幾個丫鬟使女,身邊沒人到底是不方便。
「我……」
秦珣雙目微斂,她剛說了個「我」字,他就沉聲道:「你不用擔心,我只是說一下虎脊山的事情。好生待著,等我回來。」
他不會向父皇告發她的身世。
「嗯。」秦珩點頭,心放回肚子裡去。
他既這麽說,那她該放心才是。
秦珣沐浴更衣,乘馬車進宮,求見皇帝。
皇帝在御書房傳召了他。皇帝一身常服,神采奕奕,一看見他,就笑道:「珣兒回來了?這一路可還舒心?」
——這個兒子早早剿滅了虎脊山匪盜,却直到此刻才回京。皇帝面上帶笑,但一雙狹長的鳳目却緊緊盯著秦珣,想聽一聽兒子怎麽解釋他的行爲。
「謝父皇關心,還好。」秦珣行了禮,低著頭回答。
皇帝一噎,他咳了一聲:「怎麽這會兒才回來?虎脊山那些匪盜,可是在天牢待了很久了。」
秦珣早知父皇肯定會問及此事,他心裡也早有了說辭,他只如實答道:「父皇,此事說來話長。虎脊山匪盜,確實是在三月初就被一網打盡。兒子原本該押解匪盜還京,只是兒子心裡還有些事……」
「你能有什麽事?」皇帝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秦珣眼神黯了黯:「兒臣沒別的事,只是去看了看荊棘崖,去看了看河東的灾民,看看那些水利設施,看一看四弟……看四弟留下來的東西……」
聽他提及四皇子,皇帝神情微微一變,臉上似笑非笑的神色也不見了。他輕嘆一聲:「原是如此。」看了一眼秦珣,他又道:「不過,你也不要太難過了。朕知道你二人感情好,只是人死不能複生……」
秦珣點頭,從善如流:「父皇放心,兒子省得。還有,就是在回京途中,客棧避雨時,巧遇了皇叔……」
「皇叔?你說睿王?」皇帝挑眉。
「回父皇,是。」秦珣笑笑,「當時四月中,皇叔聲稱他四日後即將成親,邀兒子吃酒。兒子推拒不得,就去吃了酒,所以才又耽擱了幾日。」
「是麽?」皇帝露出詫异的神情來。他心說,老三還算老實,幷未略去這一節,跟他探子得到的消息也所吻合。皇帝又是一笑,問起虎脊山剿匪的細節。
秦珣如實回答,不曾有絲毫隱瞞,末了方道:「托了父皇的福,事情順利,兒臣也算不辱使命。」
皇帝只笑了一笑:「珣兒這次立了功,改日朕定有嘉獎。不過,今日咱們不提朝事,說一說家事吧。你去你皇叔婚宴上吃酒,可曾見到新王妃?」
秦珣略一遲疑,點頭:「確實見到了新王妃。」
「珣兒瞧那王妃如何?」
秦珣不解其意,忖度著道:「兒臣只在離別時拜見了嬸嬸,也瞧不出什麽,只覺得是個溫柔雅致的人,甚是慈愛。」
「慈愛?」皇帝玩味地重複著秦珣的評價,「慈愛?」
秦珣心說可能是他的評語不大妥當,但是作爲晚輩,又與睿王妃無甚往來,他也只能含糊說個溫柔慈愛啊。
皇帝笑笑,甚是古怪:「果真是慈愛啊。」
皇帝早知睿王此次續弦娶的是個不再年輕的寡婦,據說此女容貌平平,也非才女之流。他起先以爲睿王另有所圖,派人查過,得知宋氏確實無權無勢,毫無背景,他心中著實詫异。但是細一思忖,似乎也不難理解。這世上女子有百樣,男子也有各自的喜好。有人喜歡年輕貌美的,也自然有了喜歡溫柔成熟的。
比如他,他身爲皇帝,後宮佳麗衆多,他就不喜歡明艶的美人兒,只憐惜那些溫柔小意容色清秀的。沒想到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竟喜好慈愛的。
秦珣不明白父皇所指何意,就緘口不語。
皇帝揮了揮手,教秦珣先退下:「你一路奔波,想來也疲憊不堪了,早些回去休息。過兩日,朕教你母后設宴,咱們一家再聚聚,爲你接風洗塵。」
秦珣答應著退下。
他離開後好一會兒,皇帝才忽的想起一件事來。據他的探子所報,秦珣此次回京,身邊還帶了一個女人。雖說做老子的不好管兒子的房裡事,可他到底是有點好奇。是什麽人,能讓他這個兒子不怕麻煩,一路帶回京城。
皇帝自然不會想到老三帶回來的那個女人,正是他去年過世的兒子——四皇子秦珩。
秦珩待在晋王府,頗有些不自在。周圍的人,她都不認識。——即使認識,諸如阿武等人,她也要裝作不認識。
「房間收拾出來了,姑娘可要先去看一看?」阿武教人收拾好房間後,左找右找,終是在荷塘邊找到了殿下帶回來的女人。
荷塘邊是兩排柳樹,柳枝柔軟,綠意盎然。她站在荷塘邊,黃衫在微風中輕輕飄動,恍若仙人。
阿武看不清她的臉,却很自然地認爲這是個美貌的姑娘。
秦珩點頭:「有勞了。」
「姑娘請。」阿武在前面領路,口中問道,「姑娘貴姓?怎麽稱呼?」
秦珩身形微停,沉默了片刻,方道:「我姓柳。」
「哦,原來是柳姑娘。」阿武一笑,「姑娘是哪裡人氏啊?」他更篤定了自己的猜測。姓柳,柳這個姓,一聽就是美人啊。
這次秦珩答得很快:「太平縣人。」
「太平縣?」阿武驚詫,「那可有點遠。」殿下從太平縣帶回來的美人麽?
秦珩點頭:「是有些遠。」
不過比她想像中的要近。她原以爲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京城了。沒想到她還是回來了。
阿武問了幾句,對這位姑娘略略有了些瞭解的同時,好奇心更重。除了姓什麽,是哪裡人,他一概不知。不過他在宮中多年,雖不知此女具體身份,然而只看三殿下的態度,也知道她不是尋常之輩。——至少在三殿下眼中,她的位置不一般。
他跟了三殿下十多年,還是第一回 看到三殿下身邊有宮人以外的女人。
阿武給秦珩安排的房間,嚴格按照三殿下所要求的那樣,距離他的住所近,環境清幽,布局大方,乾淨、向陽。
他面上帶著一絲得色:「這院子還沒名字,改明兒請王爺取個名字。」
秦珩垂眸,幷未作答。
這院子確實清幽,房間也乾淨,只是她心裡却不免不安。
阿武離開時,笑容滿面:「姑娘有什麽吩咐,只管找阿武。」
他安頓好這位柳姑娘,又招呼人打掃收拾,準備晚膳。等三殿下回府時,他忙上前暗暗邀功:「殿下,都安排好了,柳姑娘對安排的院子很滿意的。」
「誰?」秦珣剛回府,聽到阿武這麽說,微微一怔,「什麽姑娘?」
「您帶回來的那位柳姑娘啊。」阿武莫名其妙。
「什麽柳……」秦珣的話戛然而止,「她說她姓柳?」
他擰了眉,她真是,身份不要了,姓也不要了麽?
阿武更不解了:「是啊,難道她不是姓柳麽?」
「她自然……」秦珣皺眉,有些不悅,「罷了,柳姑娘怎麽說?」
阿武心裡轉過不少念頭。莫非這姓還有什麽不妥?他飛速答道:「她說,很好,她很滿意。」——雖然柳姑娘沒這麽說,但她的反應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
秦珣點頭:「下去領賞吧。」
「哎。」阿武歡歡喜喜退下。果真沒猜錯。
秦珣却慢慢擰了眉,緩緩合上了眼睛。原本在路上時,他已經想好了對她的安排——讓其先認在孟師傅名下。等來日有機會,再恢復她的身份。
但不知道爲什麽,回京以後,他却改了主意。或者說,他不急著這麽做了。他對自己說,先過了端陽節吧。總不好過節的時候,把她給推出去。再說,孟師傅那裡,也得想個妥善的理由。
他固然信得過孟師傅,可此事關係到瑤瑤身世的秘密。即使對孟師傅,他想,也不能完全坦誠以待。
默默飲了口茶,他能理解她當日的無奈。
略休息了一會兒,秦珣直接起身去找秦珩。——她如今居於王府,他是兄長,又是主家,自當多多照顧她。
兩人住所幷不遠,秦珣只行得數十步,就到了她所住的院子。輕叩門後,門內傳來她的聲音:「誰?」
聲音不大,却隱含不安。
秦珣黑眸沉了沉:「是我。」她在他府中,還是不安麽?
秦珩開門時,仍戴著幂籬,將面容遮得嚴嚴實實:「你回來了?」
打量著房間,見與自己想像的相差無幾,秦珣暗暗點頭,還算滿意。他進門坐了,抬頭看著妹妹:「你怎麽還戴著幂籬?不嫌不方便麽?」
「我,我怕人認出來。」秦珩小聲說著,取下幂籬,露出她明麗的臉。
秦珣雙目微斂,慢悠悠道:「你不用戴幂籬,你這般出去,沒人認得出你——只要你不刻意像以前那樣,把膽小老實寫在臉上就行。」
他不是騙她,她恢復女兒身後,同先前氣質相差太遠,若非對她知之甚深,他也不會認爲是同一個人。
「真的?」秦珩眨眨眼,不大相信。
「當然。」秦珣又瞧了她一眼,十分篤定的模樣,「衣裳鮮艶些,多笑笑,可以抹些脂粉什麽的,梳個好看的髮髻,再穿個耳洞……」
這就跟宮裡的公主們看著差不多了。
他回想著公主身邊宮人的定例,或許他可以多給她添些侍女。
秦珩下意識摸摸耳垂:「穿耳洞,疼吧?我不要。」
恢復女裝後,她也曾試著塗脂抹粉,描眉畫黛,至於耳墜子,却是從來不肯嘗試的。耳垂上生生扎個洞出來,那該有多疼。
她曾掉馬,她曾跳崖,劇痛襲來,也能忍著。但是對耳洞,她偏偏有點發怵。
秦珣楞了楞,他沒穿過耳洞,他還真不知道是不是很痛。
「……還有,梳髮髻,我只會這一種……」秦珩摸摸自己的頭髮。
她的髮髻不是時下盛行的,是她自己胡亂綰的。不過看起來還不錯就是了。
秦珣盯著她的髮髻看了一會兒,剛說一句:「這樣也行,將來……」就聽到阿武在門外高聲道:「殿下,太子殿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