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蜜忽然的一句話,讓空氣在剎那靜止。
等了幾秒沒聽到回答,姜蜜看著邵廷重複一遍:“我們結婚好不好?”
邵廷原本執著筷子一樣樣挑出餐裡她不喜歡的配菜,因她的話動作頓住。
他放下筷子,眸色沉沉凝著她。
“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跟我說。”
姜蜜視線輕移,抿了抿脣,“你先回答我,和我結婚好不好?”
“……你現在讓我怎麼回答你?”
“為什麼不能回答?”
邵廷默了默,說:“姜蜜,我說過有什麼事你都可以告訴我。我不追問,但我想知道你反常的理由。”
她的行為太不正常。
古怪了幾天,今天忽然一下就說要結婚,怎麼可能沒事?
他們坐在茶几旁,客廳燈光暖黃,茶几上的菜熱著,香氣四溢,可誰都沒心情吃了。
姜蜜盤腿坐著,先前不覺得,此刻忽然感覺有些酸麻。
她望著邵廷,“……你不想和我結婚?”
邵廷眉間輕擰,默了兩秒還是堅持原先的話,“我想知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很重要麼?我現在問的是你決定怎麼對待這段關係。”姜蜜艱難動了動喉嚨,“為什麼你不回答我?”
她說話時音調微揚,邵廷不禁皺起眉,“你冷靜一點。”
沒說話,姜蜜吸了口氣,站起身,“我不想吃,吃不下,我先走了。”
動了一步腳,邵廷起身抓住她的手腕。
“不要鬧,你坐下我們好好說。”
鬧?小姨讓她想清楚好好考慮,現在他又讓她冷靜。
全世界都是正常且清醒的,只有她一個人渾噩搞不清狀況是麼?
姜蜜掙開他的手,彎身去拿包。
邵廷扯住她,拉她轉過身面對自己。
“話要說明白,事情也要講明白,你這樣,我怎麼回答你?”
邵廷抓著她的手不放。
姜蜜閉了閉眼,斂眸視線向下,長髮零散飄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
“小姨和姨夫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她半天才開口,聲音又輕又低,“這幾天家裡氣氛不好。”
終於知道了她不對勁的源頭。
邵廷問,“為什麼不同意?”凡事必定有理由。
“解釋起來很麻煩。”姜蜜說,“總之他們不看好。”
所以,她想和他結婚,就是因為這個?
邵廷臉色微沉,“這些事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現在不是在說。”她聲音很低。
邵廷沉吟兩秒,說:“我去見小姨,我來和她談。”
“不用,我會處理,有些事情……”
“這種事你不告訴我,也不讓我去解決。姜蜜,你到底在想什麼?”他臉色一凜,難得一見地嚴肅。
氣氛凝滯,姜蜜抬起另一只手撩了撩頭髮,臉色淡薄。
她看向他道:“我的問題你不是也沒有回答?一半一半,什麼都別說了。”
一半一半?
她沒頭沒腦說要結婚,他能怎麼回答?
家里長輩對他們在一起有反對意見,已經嚴重到影響她的情緒,都這樣,她也一個人憋著不對他說,現在跟他說他的回答和她的行為一半一半都不對?
邵廷忽然覺得心裡發悶。
她到底在想什麼。
姜蜜情緒低落,不想再談下去,用力掙脫他的桎梏。
邵廷這次用了力,她甩不開。
他薄脣緊抿,臉色沉沉,而她暗暗咬著牙,誰也不說話就這麼較上了勁。
終於急了,姜蜜狠狠甩他的手,眼裡起了層酸意:“放開……!”
邵廷是真的被氣到,悶悶不想說話,緊緊凝著她。然而視線觸及握著她的手腕處,她的力氣到底不敵男人,已然被握紅了,泛起些許捏紅的痕跡。
心一緊,手上下意識放鬆力度。
他這一松,倒教姜蜜往旁邊趔趄了兩小步,腿撞上茶几。掙扎力道過重,慣性使然,腿上的肉重重撞上玻璃茶几的邊緣,她還沒來得及痛——一聲脆響,因為被菜盒霸占了位置而挪到桌面邊上的煙灰缸摔落在地,玻璃茬飛起些許。
姜蜜和邵廷都被驚了一下。
那個煙灰缸就碎在姜蜜腳邊,邵廷反應過來,“有沒弄到?”向前就要查看她是否被濺飛的玻璃茬誤傷。
姜蜜下意識退了一步。
邵廷頓住,她也是愣的,看向他的目光微帶愕然,明顯還沒全然回過神來,仍有一大半飄在別的地方。
邵廷皺眉,她的臉色白的過分,恍然模樣比剛才更加不同尋常。
“姜蜜……”
他叫她,她能聽到聲音,但好似又沒能入耳入心。
煙灰缸摔碎的那一聲,像砸在她心窩處,砸響了一些東西,久遠又嚇人。
姜蜜有些無措地擺了擺手,“我……我先回家,明天再說。明天……”
邵廷伸手想攔,她避得迅速,拎起包像逃一般。
不過很快又折返,走到客廳一半位置的時候姜蜜倒回來,臉色還是蒼白的,思緒倒似是歸位不少。
她從包裡拿出一樣東西。
“小姨希望我們分手,她聽到我和常穆說話誤會我懷孕受刺激昏倒了,現在人還在醫院。”
她將那根塑料棒遞到邵廷手裡。
“小姨說得對,你說得也很對,我確實應該冷靜,然後好好考慮清楚。”
姜蜜背著包,快步走開,搭乘電梯下樓。
門閉合,隔絕了她在內的身影,屋內澄黃燈光好似暗了許多,昏昏照在邵廷手中的驗孕棒上。
對照線和檢測線位置出了結果——
只有一條紅線。
離開邵廷的公寓,姜蜜漫無目的在街上亂走,不知該去哪裡,也沒有哪裡想去。
她沒有懷孕。
看到結果的時候心情有點複雜,有一點失落,但也有一點輕鬆。
和小姨在病房時說的話還猶在耳邊,晚上邵廷的反應又讓她心裡沉了幾分。
所有人都覺得她做的不好,小姨是,邵廷也是。
她不對,她不應該,只有她錯。
寒風刺鼻,眼眶發酸,但沒有淚意,姜蜜吸了吸鼻子,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撩好垂落在臉頰旁的頭髮,反正也沒有事情可做。
街道兩旁的店鋪有的在玻璃上貼了年畫相關圖案,有的在門前掛上了燈籠。
年味一年比一年淡,但又總是能清晰讓人感覺到這個時節和別的時候不同。
走到十字街口,熱鬧非常,邵廷住的公寓本就在市區繁華地段,人流量大,兩旁大廈林立,一整排商店鱗次櫛比,光是大廈玻璃折射出的街上光團,就多得能和天上星點相比。
姜蜜停住腳,抬頭看前方巨大的電子屏幕。
各個品牌的新年廣告都拍得和微電影一般,此時正在放的是巧克力宣傳片,品牌特意拍攝了一支滿載戀愛氣息的甜蜜影片。
姜蜜不喜歡吃巧克力,因為吃完總覺得嘴裡會余留可可的苦味。
現在她沒吃,卻也覺得喉嚨裡苦味濃郁。
風吹過,吹起乾冷地面上的塵屑,吹進了眼睛裡。姜蜜垂頭,抬手捏著眼角正中。
眼睛越搓越紅。
被寒風吹得臉發白鼻尖發紅的時候,忽然有人叫她。
“姜蜜?”
抬眸一看,從對面走過來的兩個女人手輓著手,脖子上掛著工作牌,穿著同款不同色的風衣,瞧見她似是有些驚訝。
繼而很快發現她臉色不對,表情不對,狀態也不對,那兩人目光霎時變得微妙起來。
是兩個每年都會參加同學會的高中同學。
今年和姚蕊丘對別苗頭鬧出來的那一場,她們也在——還是和盛寧關係不錯,起哄起得歡看熱鬧的那一群人之二。
這裡大廈雲集,都是寫字樓,駐紮的公司自然不少,她們大概是在哪一座樓裡的公司上班,加班剛出來。
姜蜜懶得猜,當即提步想走。
她和姚蕊丘徹底撕破臉皮,和這些人也差不多。
“哎,等一下……”那兩人往她面前走了一步,盯著她打量,猶疑道:“姜蜜你怎麼一個人在這?你男朋友呢?”
那天聚會的時候氣勢洶洶地來,落了在場所有人面子,後來班長的電話打過去,話更是說到了極其難聽的份上。
現在這個點,她一個人在這大街上,頭髮被吹亂了不理,鼻尖紅紅,眼睛紅紅,臉色那麼差,看見她的時候她還在搓眼睛……
這是,有情況?
說話的女人眼中閃過暗光,脣邊不自覺微微揚起些許弧度:“我們正準備去吃完飯,姜蜜你也沒吃吧,要不然和我們一起?我請客。”
姜蜜心裡正煩著,哪有心思吃飯,再者,這兩人臉上的不懷好意和幸災樂禍就差加粗放大了,瞧一眼就看得出來。
她斂了臉色,表情冷下來,恢復了一貫的淡漠。
“不用。”
她和邵廷如何是他們的事,再怎麼樣也輪不到這些蒼蠅來面前亂吠。
縱使想吠,她們也得有那個資格。蒼蠅吠得出聲麼?
扔下兩個字,姜蜜提步就走,那女人不死心,又跟進一步擋在她面前。
“我只是想請你吃個飯,你……”
“姜蜜。”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姜蜜回頭,一愣。
那兩個掛著工作牌攬住她的女人和她一起愣了。
穿著長風衣的邵廷腿長步寬,怡然從寒風另一端朝她走來。
走到她面前,把手裡拿著的外套披到她身上,他替她理好衣襟,“天冷,當心凍著。”視線和她對上,眸光明毅,頓了頓說,“你走的太快了。”
平常無奇的語氣,然而話中隱隱的無奈只有她聽得出來。
姜蜜微愣看著他,還沒說話,邵廷側目瞥向攔住她路的兩個女人,眼神驀地一變,冷而沉。
“這一片寫字樓裡的公司不少,但也不算太多,要找出你脖子上掛的這家——”邵廷瞥了眼她們身前的工作牌,上面寫著公司名稱,“……立金企劃有限公司,不是很麻煩。如果明天還想工作不被炒魷魚,立刻道歉,然後馬上滾。”
姜蜜心情不好和她們無關,但不長眼上來招惹她就是她們不該。
他一路跟在後面看著她,看得清清楚楚,她想走她們不讓,攔她的路,似乎還說了什麼。
他有事要和姜蜜談,該處理的沒處理完,該說的也都沒說清楚,沒空理會閒雜人等,否則就不止是這麼一點,必定要這些無聊的人知道嘴賤的後果。
兩個女人臉色一白。
沒想到邵廷竟然也在,忽然一下就出現,不僅嚇了人一跳,還說出這樣的話。
那次聚會之後回去她們就查了,對於宏輝邵氏的認知更進一步,清晰不能再清晰。
不知者才無謂,知道,便沒辦法不害怕。
後悔嘴賤這麼一出已經來不及了,原本以為姜蜜大晚上在街上亂走模樣看起來那麼狼狽,肯定是發生了不好的事,想進一步探聽一下和哪方面有關,沒想到竟然就惹到了面前的男人。
兩個女人的臉比被風吹了一路的姜蜜還白,聲音微顫舌頭跟打結似得,忙不迭跟姜蜜道歉。
道完歉瞥向邵廷,他滿臉不耐煩,她倆心裡更緊了,腳下生風飛快跑開。
無關的人離開,姜蜜抿著脣默然看了他許久。
就站在這燈火通明的街口,他和她對視,陪著站不說話。
許久,姜蜜先開口。
“她們沒說什麼。”
“我知道。”
“我也沒哭。”
“我知道。”
一人兩句對話,說完驀地又靜下來相對無言。
這回是邵廷先動,長臂一展,將滿臉彆扭的姜蜜抱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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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哭了才好,眼淚流一流,把腦袋裡進的水都流出來。”
他嘆了聲氣,語氣萬分無奈。
“我真的很想打開你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你每天又在想什麼東西。”
明明被她氣到七竅生煙,卻偏偏連句重話都舍不得對她說。
——可能上輩子真的欠了她。
他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