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刺痛
如鐵拎著一只食盒, 來到了無極院外。這還是他第一次為了正事主動求見睿王, 總感覺有些不自在。
俗話說得好, 一夜夫妻百日恩, 算起來他已與穆承淵恩愛了幾百日, 應不至於像以前的桃夭公子那樣, 直接被拒之門外吧?
近來他抽空把知識產權的概念整理了一下,做了個勉強算是條陳的單子出來, 打算有目的地把產權法的思路透給穆承淵。既然決定幫助睿王, 可不是口頭說說的, 必須得拿出一點誠意,省得睿王小瞧他了。這產權法就是他能想到的其中一樣,有誠王設計陷害在先, 他也不算「師出無名」, 只要此法建立起來,他就能光明正大扇誠王的臉。當然,若只得這麼一點淺顯的好處, 如鐵才懶得費這麼大的氣力, 他要的是對大楚千秋萬代的好處, 產權法能保護與激發人們的創新熱情, 對於一個國家的進步是顯而易見的, 也能為睿王的政績添上一筆。
有睿王在的地方,必然會遇見玄明。如鐵笑著對守院的壯漢拱手:「玄明大哥, 勞煩帶我去見殿下。」
玄明微不可察地擰了下眉, 道:「屬下自會稟告殿下, 還請公子先回去,耐心等待。」
「為何還要先回去啊?」
如鐵辛苦來這一趟,就是為了能盡快見到睿王。
玄明輕咳一聲,提醒他道:「若無通傳,殿下的院子只有王妃才能進。」
如鐵:「……」
玄明之言如同一桶冷水,將他澆了個透心涼,他這才記起,同樣的規矩在太子府也是有的,因他在睿王這邊如魚得水,早忘得一乾二淨。能見殿下的只有王妃,他算什麼呢?就算心裡裝的是正事,落在旁人眼裡,也就是變著法在邀寵吧。
玄明已把規矩說得十分清楚,強留下來也沒意義,如鐵改了口,把食盒遞出去道:「請代我把此物轉交給殿下,待他有空再來找我。」
這食盒裡盛著他新做的點心,托蛋糕的福,他發現睿王喜歡奶油,於是想方設法搞到了牛乳,把真奶油制了出來。兩只泡芙原是打算在談正事時一起品嚐的,卻沒想到身為公子,想見對方一面都如此艱難。
他一個人站在無極院外,忽然間有些失落,人總是這樣貪得無厭,沒有愛情時滿腦子都是只要能與對方在一起就行,有了愛情又開始不滿足。就算生在現代,同性也不能成婚,自己是不是公子又如何呢,莫非不是公子,就能隨意進這院子了?
睿王是主,他是僕,必然也是不能夠的。
如鐵甩甩頭,迅速調整了一下心情,他向來不願太過糾結,瀟灑地回屋去了。
玄明拎著食盒入內拜見,穆承淵正在翻閱公函,近來要務頗多,沒顧得上去傲霜院了,乍一見這食盒就想起來某個人,當即便有些掛念。
他匆匆平復了一下心緒,將食盒打開,碩大的水晶碟裡放著兩塊看上去有些像酥餅的點心,各自包裹著一團若隱若現的乳白色膏狀物,不斷散發出香甜的氣息。令他一下子想起生辰那日嘗過的奶油。
穆承淵哪能不知這是誰的傑作,笑著道:「可是如鐵來了?」
玄明道:「公子給殿下送了點心,還說有事要與殿下商量,眼下正在傲霜院候著。」
「……」穆承淵隱約覺得哪裡不太對,蹙眉道:「玄明,你為何不讓他直接進來?」
玄明猶豫著道:「殿下,主院一向只有王妃才能……」
「玄明。」穆承淵厲聲打斷他,「從今往後,這府裡他想去何處都不必阻攔。」
玄明自知失言,忙給睿王跪下了:「殿下,是屬下怠慢了公子,還請殿下責罰。」
「罷了,這也不能怪你。」
穆承淵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玄明盡忠職守何錯之有,說到底是他自己疏忽了。
他已然沒心情繼續辦公,起身理了理衣物,往傲霜院走去。
兩處院落挨得極近,穆承淵推門而入時,如鐵正百無聊賴地在紙上畫芝麻餅,穆承淵裝作看不懂的樣子,心裡卻笑,這又是在畫誰呢。
「殿下,這個給你。」
如鐵既沒哭也沒鬧,一反平常直接撲上來啃兩口的熱情,徑直把條陳遞過來,安靜地等穆承淵指示,絕口不提方才受到的冷遇。
他越是謹慎乖巧,穆承淵心裡越不是滋味,記得這貨以前還爭鋒相對,心眼堪比針尖,怎麼得了寵卻反而成了鋸嘴的葫蘆,一個字都不肯多提了?
穆承淵也不好貿然去問,你是不是真覺得委屈了。
猜來猜去橫豎都是無益,他不得不先把心思放到正事上來,看了幾行字逐漸就被吸引過去,一口氣全都讀完。
「所以,你是希望本王能建立這個……歸屬法?」
產權兩個字並不好解釋,如鐵乾脆取了個巧,換個古人能接受的說法。饒是如此,這突然冒出來的陌生名字讓睿王不覺皺起了眉,他知道如鐵幺蛾子多,卻沒想到多至如此。上次為了修正律法中夫妻和離這一條,就已頗費周張,這回直接來了個無中生有,歸屬法他連聽都沒聽說過。
「這具體有何用?」
若只是為了向誠王報一箭之仇,太小題大做了,也並非睿王作風。但睿王也未貿然拒絕——他想聽一聽如鐵的解釋。
如鐵善於從實例入手,胸有成竹道:「小吃店點心被人仿了,看上去也就是少掙幾個錢,沒什麼大不了。可若是文人的文章被抄了仿了呢?文章被竊,文人深受打擊,辛辛苦苦寫出來的東西,卻被冠以別人的名字流芳百世,到頭來誰還會費勁去想文章到底該怎麼寫,反正到時隨便用一用別人的就成。長此以往,咱們能看見的文章也就千篇一律了。殿下想一想,這樣真的好嗎?」
「剽竊之風,其實並不限於吃食、文章,抄襲不費成本,又能白得許多好處,這般容易之事天下有幾人會拒絕?一味聽之任之,不加約束,世人都只想著抄,往後還會不會再有火.藥、紙張這樣偉大的發明?」
「你的意思我有些明白了。」
穆承淵的臉色逐漸嚴肅,的確沒必要為了一己之私去立法,但是為了保護大楚子民獨有的想法,卻是很有必要的,別的暫且不提,火.藥意味著什麼,穆承淵征戰沙場,再清楚不過。
「這歸屬法的確利國利民,待我與刑部議過,會在恰當時候上摺請示父皇。放心,我會註明這是你的主意。」
如鐵本想給他刷政績,慌忙擺手道:「殿下不必如此客氣,我不在乎。」
「為何不在乎?」穆承淵笑,「這是你辛苦想出來的,我不能佔你的功勞,不是麼?」
如鐵就怕自己表達不清,還好睿王一點就通,他欣慰之餘,那點不快也隨之放到了腦後,還能有什麼比睿王的大業更重要呢。只是一下子把知識產權都劃拉到自己身上也太不要臉了,他仍堅持道:「殿下記得就好,真的不用提我。」
穆承淵打定了主意,也沒在這上頭多做糾纏,剽竊之風自古就有,他更好奇別人都未注意的事,如鐵怎會想出來的。
「小鐵,你是如何想到這個法子的?」
如鐵遲疑了一下,還是不打算把他的來處告訴穆承淵,古人信鬼神,萬一把他當成妖魔鬼怪怎麼辦?
雖然眼下有點小糾結,他和穆承淵挺好的,實在沒必要去試探這一段感情。
如鐵賣了個關子,耍賴一般道:「殿下可不可以先別問,以後若有機會,我再告訴殿下好不好?」
穆承淵不想強迫他,笑著道:「那好,我不問,你覺得合適再說罷。對了……你找我來,可還有別的事?」
若是這會兒向他哭訴,他便能趁機說出無極院的規矩已做了更改。
如鐵低下頭看了一眼案上亂七八糟的塗鴉,王妃什麼的,宛如突然冒出來的一根尖刺,一點都不疼是假的,其實這刺一直都在,只是他總以為睿王不近女色,腦袋一發熱只想著追求對方,潛意識便無視掉了。
古人不可能不娶妻,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尤其穆承淵這樣的皇子、郡王,他以前從沒想過,若是睿王有朝一日娶了王妃要怎麼辦。
難不成要像太子府那樣,只不過以前他是呆在嵐院,在睿王府就變成他呆在傲霜院,那到底有何區別?
唯一的區別大約就是,他是真心喜歡睿王吧。
放在現代,男朋友要和別人結婚了,如鐵一定胖揍對方一頓,再果斷休之,可是換作穆承淵他卻不能如此豁達。真的是……先喜歡的人就輸了。
若以後睿王娶妻,他絕不會胡攪蠻纏,悄悄走了也就是了。雖然發過誓,可是對方先不要他的,就不算他違背誓言,辜負了對方。
若是沒有……
何必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他不會刻意去求睿王不要娶妻,睿王可以應他很多事,唯獨這一件是不可能的,往後還要做皇帝的人,真會為了他絕嗣嗎,說不定,連繼承皇位的資格都沒了。
如鐵臉帶微笑,心裡卻疼得厲害,輕描淡寫道:「沒什麼。只是有陣子沒見殿下了,有些想念。」
穆承淵心裡也很想他,但是公務為重,笑了笑道:「你送的點心我嘗過了,很不錯。」
如鐵:「……」
其實特意做了兩只泡芙,就是為了兩人一起。
穆承淵等了又等,始終等不到如鐵的抱怨,只好自己道:「無極院的事我已知曉了,往後再不會有人攔你了。」
如鐵眼睛一瞬間有些模糊:「多謝殿下為我破例。」
他極少蔫成這樣,穆承淵不太放心道:「你真沒生氣?」
如鐵道:「沒有,沒生氣。」
只是突然慌了神,不知該怎麼辦了。
穆承淵以為他仍在介懷,勸他道:「這原是我疏忽大意,怪不得玄明。你彆氣,想要什麼我都賞你,當給你賠禮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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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開心就賞,還真是古代貴族的通病,說不定多不開心幾次,就變有錢人了。
如鐵忍不住道:「對於殿下來說,我是什麼呢?」
穆承淵永遠體會不到這個問題有多難,理所當然道:「我的人。」
如鐵笑了笑,決定把心事藏好,故意嫌棄地撇嘴:「泡芙都被殿下吃光了,那我吃啥?」
穆承淵:「……什麼?」
如鐵小聲道:「殿下不是要賞我嗎,我想吃豬蹄。」
豬蹄???
穆承淵驚了:「這怎麼能吃?!」
如鐵被他一臉茫然逗笑了,一本正經道:「當然能。可以和雪豆一起燉得爛爛的,菜名就叫大豬蹄子。」
穆承淵道:「好,你想吃就讓廚房去辦。」
如鐵瞧著高興了一些,又嘚瑟道:「我還想吃……小鮮肉。」
穆承淵道:「何為小鮮肉?」
睿王殿下風中凌亂了,怎麼全都是他聽不懂的菜式?
「這都沒聽說過嗎,魚肉和羊肉放在一起燜,就是『鮮肉』啊。但魚和羊都要挑長得好看的才行。」
如鐵大言不慚,說得好像真的一般。
穆承淵:「…………」
魚和羊也能好看嗎?
他很確定如鐵是在耍他,自知理虧也沒生氣,摸了摸如鐵的頭,無奈道:「還有別的嗎?」
如鐵鼻頭一酸,實在不忍心繼續為難,假裝眼裡進了沙,胡亂擦過之後勉強道:「就這樣,沒有了。」
身為一個王,他真的夠好了。實在不該拿現代人的思維去苛責他……
管什麼正妃不正妃,眼下就是他一個人的,與其長吁短嘆,不如好好珍惜每一天。等以後娶了妻,一次性都傷心難過完。
穆承淵不知他百般曲折的心思,笑著逗他:「其實還有一個,你一叫他就會來,比什麼豬蹄鮮肉易得多了,也很好吃,要嗎?」
「要!」
如鐵的睫毛上還沾著一滴水,卻噗地笑開了。
「他可不可以每天都來?我不是想那什麼……只是想每天都和他說說話,可以嗎?」
一般男人留宿後院,都是為了尋歡作樂,故而有沉迷誤事之說。只不過以前兩個人也是在一起純睡覺的,怎麼好上了反倒不行?
穆承淵覺得,是如鐵太能勾他了。
只是女子會有閨怨,如鐵也會有嗎?
穆承淵想讓他盡快開心起來,欣然道:「你別每天勾他就成。」
如鐵慎重地一點頭:「那好,殿下讓我勾我才勾。」
睿王應了,當夜就從無極院搬到了傲霜院。
附:如鐵公子侍寢記錄
第一夜。
如鐵裹著被子在榻上滾來滾去:「殿下我可以勾你嗎?」
「可以。」
穆承淵看了他一眼,開吃。
第二夜。
如鐵:「殿下……」
開吃。
第三夜。
如鐵:「……」
開吃。
第四夜。
如鐵捂著屁股使勁往被子裡鑽:「殿下不要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穆承淵把他拖出來,給他按了半宿,看著懷裡被按到粉嫩嬌羞(錯覺)的水蜜桃,還是忍不住下嘴了。
第五夜。
如鐵驚恐地道:「殿下咱們還是分房睡吧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穆承淵不爽地冷哼,本王是你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麼?
開吃照舊。
第六夜。
累慘的睿王抱著累慘的如鐵,得出結論,不是如鐵會勾人,而是自己的定力變差了。這傲霜院果然還是長住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