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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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令菀正一臉歡喜逗弄著可愛的小堂弟,姜令荑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薑令菀轉過身,瞧著面前青蔥水嫩的小女娃,這一年來,薑令荑的變化倒是有些大。目下見她梳著整齊的丱發,髻上只綁著兩根淺綠色的綢帶,旁的無一飾物,就連這身淺綠色襦裙,都是乾淨單一。
薑令荑朝著一旁坐著的姚氏甜甜的喊了一聲「母親」,然後才對著薑令菀道:「六妹妹,咱們過去吧,謝先生快到了。」
姜令荑口中的謝先生便是周氏想盡法子替薑令菀請來的女先生——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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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論名聲,這謝九的名頭可比先前沈如意的要響亮得多。謝九不像沈如意那般清高,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奇女子。
謝九原是晉城謝家的么女,從小便是個小神童,才情遠勝那些所謂的大才子。謝九十五歲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比她大十歲的男子,那男子樣貌生得普通家世也普通,卻與謝九兩情相悅,之後私定終身。可謝家怎麼說也是晉城鼎鼎有名的大家族,怎麼可能讓掌上明珠嫁給這麼個一無是處的男子?謝九見父親欲將她許配給同族表兄,便毅然決然離開了謝家,嫁給了那個普通男子。這讓謝九的父親氣得直接同她斷絕了關係,此後不認謝九是謝家人,更不許她再踏進謝家半步。
前世薑令菀聽到這件事兒的時候,驚歎不已。
在她的眼裡,那些飽讀詩書的女子大多迂腐古板,未料做出出格的事情來竟然叫人大吃一驚。
她佩服謝九的勇氣,可這事兒換做是她,她是打死都不會犯傻的。
譬如現在,這位謝先生的夫君重病,她娘親花了重金,這才請動了她來府上教她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娃。于謝九而言,當真是大材小用。若當時謝九聽從父母之言嫁給同族表哥,如今哪裡還能因為生計而抛頭露面啊?不過謝九的脾氣的確硬,是個極油鹽不進的,饒是她是小女娃,對她也十分嚴苛,半點都不給爹娘面子,該罰便罰。這脾氣,也難怪連一個能接濟的朋友都沒有。
薑令菀想著上回她遲到,謝先生拿著戒尺打了她的手心兒,那力道簡直疼得她說不出話來。
薑令菀小身子一顫,迫于謝九的餘威,便朝著姚氏道:「二嬸嬸,那璨璨就去上課了,晚些再來看祐哥兒。」
生完孩子的姚氏豐腴婀娜,嬌麗的小臉上也多了一些慈愛,對著薑令菀同薑令荑道:「去吧,別讓謝先生等你們。」
薑令菀「噯」了一聲,便牽著薑令荑的手朝著東院走去,換了一身醜巴巴的裙子。
薑令菀瞧著鏡子中的自己——
花苞髻上只能紮發帶,珠花之類的悉數摘了下來,這胸前戴著的長命鎖倒是留著,只是這身綠油油的裙子當真是太醜了。跟個綠團子似的。
可是沒法子。
謝九是個嚴苛的先生,不許她倆在課堂上戴首飾,這長命鎖還是她娘親好說歹說才讓她答應的。
見薑令菀肉嘟嘟的包子臉擰得緊緊的,滿是嫌棄,薑令荑笑笑道:「六妹妹穿什麼都好看啊。」
姜令菀曉得四姐姐是在安慰自己,也沒說什麼,只同她一道去玉磐堂上課。
玉磐堂是衛國公府內設置的小學堂,專供衛國公府的姑娘們上課。如今衛國公府統共就四個姑娘,大房二房各請了一個女先生,這人一少,自然不比外面的童學,在先生的眼皮子底下打打盹兒傳傳紙條兒不會被發現,簡直是打個哈欠都會被謝先生叫起來問問題,叫人拘束的緊。
姜令菀同薑令荑到門口的時候,瞧見薑令蕙和蘇良辰也剛到。
至於薑令蓉,自打去年生病之後,一直不好。姜二爺也是個狠心的,乾脆將薑令蓉送去別院養病,去年過年的時候都沒接回來。不過前幾日倒是聽說薑令蓉的身子已經大好了,姚氏又是個心善的,在姜二爺的耳畔一念叨,姜二爺自是心軟,說挑個空兒便去將薑令蓉接回來。
薑令蕙站在二人的面前,細細打量了一番二人的穿著,這才「噗嗤」笑出了聲兒,對著一旁的蘇良辰道:「良辰,你說這四妹妹和六妹妹像不像毛毛蟲啊,綠油油的那種……」
蘇良辰只瞧了一眼,倒是沒說話,只是臉上多了一些笑意,算是附和了。
薑令蕙每回瞧見薑令菀這副穿著,便樂個不停,使勁兒笑話。
她可是知道薑令菀小小年紀最愛打扮,平日裡頭上戴的身上穿的,哪樣不是精美無雙、價值不菲的?雖同是衛國公府的姑娘,可她有的比之薑令菀卻是差了一大截,只是自打今年薑令菀也請了先生之後,瞧著她漂亮首飾和漂亮裙子只能下學了穿,心裡自然覺得舒坦些。
姜令菀瞧著薑令蕙這副得意樣,也懶得同她計較,只拉著薑令荑一道走了進去。
走了屋子,薑令荑眼睛彎彎,忍不住笑盈盈道:「六妹妹果真長大了呢。」
若是擱在先前,她這位六妹妹肯定忍不住同三姐姐爭執,不討著便宜是決不甘休的。
薑令菀一屁股坐在榆木箭腿書桌前,抬頭對著薑令荑道:「她不過是羡慕我罷了,我同她計較做什麼?」這薑令蕙眼巴巴的瞧著她身上的珠花項圈又不是一回兩回了,分明是眼饞,卻硬要擠兌她,這副性子叫人一點兒都同情不起來。不過這薑令蕙還算省心,她二嬸嬸投其所好給她買漂亮的衣裳首飾,原是不喜繼母的姜令蕙也漸漸開始親近二嬸嬸了,只要有漂亮首飾,一口一個「娘親」叫得不知有多甜呢。
薑令荑笑笑,看著六妹妹肉肉的臉蛋,越看越招人喜歡。她就不明白了,為何三姐姐一直不喜歡六妹妹。
聽到外頭有動靜,二人便知是謝九進來了。
姜令菀同薑令荑趕緊乖乖閉上嘴,端端正正坐在書桌前。
謝九容貌清麗,卻不算太過出眾,只是這氣質清冷,有些難以親近,見她今日穿著一身極普通的半舊淺藍色襦裙,身上沒有佩戴任何的首飾,就連這頭髮,也不過是梳了一個簡單的倭墮髻,戴著一根木刻簪子。這木簪子瞧著仿佛有些日子了,見謝九每日都戴著,自是不難猜測——這木簪子大抵是她夫君送她的。
薑令菀瞧了一眼。
俗語道:貧賤夫妻百事哀。這位謝先生不知可曾後悔當初的決定?
謝九面無表情看著書桌前端坐著的兩個小女娃,走到前頭,不多說什麼,便開始檢查昨日教得內容。
謝九淡淡看了一眼薑令菀,道:「將這幾日學得論語背誦一遍。」
昨日剛好學完了《論語》的學而篇,謝九特意留了功課,便是讓二人熟記。
薑令荑規規矩矩的坐著,側過頭看著這六妹妹,她也是知道她這位六妹妹的性子的,一下學便去母親那兒逗祐哥兒,回了自個兒的院子,哪還能記著謝先生交代的事兒啊?饒是她千叮嚀萬囑咐,六妹妹大多是左耳進右耳出,怕是不會放在心上。
薑令菀卻是聲音軟軟糯糯的,在謝九面前不像薑令荑那般緊張,慢悠悠的背完了,之後才乖乖巧巧道:「先生,這樣可以了嗎?」
謝九望著面前這個胖乎乎的小女娃,見她小小年紀生得異常精緻,一張白皙的小臉沒有絲毫膽怯,水亮亮的大眼睛更是靈氣十足,一瞧便知是個聰慧的。只是這位姜六姑娘小小年紀就被捧在手心千嬌萬寵……
薑令菀背得十分流暢,原是擔憂的薑令荑也忍不住投去了贊許的目光。
不過薑令菀卻有些心虛。
謝九微微頷首,沒有任何的表揚,只道了一句:「坐下吧。」之後便將薑令荑叫起來背誦。姜令荑對於學習素來認真,每日下學除了同薑令菀玩,便乖乖的待在清荷居認真看書。這學而篇的內容薑令荑老早就爛熟於心了,只是她素來膽小,面對先生還是有些膽怯,一緊張背起來便有些疙疙瘩瘩的。
謝九卻安撫道:「別急,慢慢來。」
背到後頭,薑令荑便忘記了緊張,流暢的將後面的幾句背完了,之後一雙大眼睛瞅著謝九,有些不安。
謝九含笑稱讚道:「背得很好,想來是花了一番工夫的,坐下吧。」
得到了先生的表揚,薑令荑的小臉頓時染上了笑意,點頭道:「謝謝先生。」之後便歡歡喜喜的落座,打算下學之後告訴娘親,這謝先生表揚了她。
謝九又瞧了一眼薑令菀,見她小小年紀,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的失落之感。
下學之後,二人走出了玉磐堂,薑令荑瞅了瞅一旁的薑令菀,倒是沒說話。姜令菀見薑令荑的表情有些不對勁,這才眨了眨眼道:「四姐姐怎麼了?」
薑令荑停下了步子,望著薑令菀漂亮的小肉臉,小心翼翼道:「六妹妹,你……你可有不開心?」
薑令荑雖不過七歲,可心思卻比一般的小女娃來得細膩。
薑令菀眼睛彎彎,道:「四姐姐為什麼這麼問?」
薑令荑垂了垂眼,有些不安,翕唇不滿的嘟囔道:「方才六妹妹你分明背得比我好,可是謝先生卻沒有表揚你,若是換做我,我都覺得有些不公平了……」她知道自己也算是聰慧的,只是她這個六妹妹年紀比她小上一歲,卻比她更加聰慧。只是每回在課堂上,謝先生仿佛對六妹妹有些不喜,從未對她有過一句讚賞,反倒是對她自己,倒是經常表揚。
還以為是什麼事兒呢。
薑令菀聽了,道:「謝先生的表揚我又不稀罕,不過在璨璨的眼裡,四姐姐一直都是最厲害的,璨璨只是有些小聰明罷了,糊弄糊弄別人還成,這謝先生又不是個傻的哪能這麼容易就糊弄?好了,咱們去看看祐哥兒吧,然後在同璨璨一道回去吃點心,這幾日廚娘多學了一些新花樣,是二嬸嬸親自教的,吃完之後順道給姨娘也帶一些去,她肯定會喜歡的。」
見六妹妹沒有不開心,薑令荑也就放心了,清麗的小臉笑得燦爛無比,之後同薑令菀一道去吃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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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嬤嬤伺候姜令菀沐浴,完了則挑了一身漂亮的粉色寢衣,將光著小腳丫的團子抱上了榻。姜令菀披散著長髮,抬眼望著陶嬤嬤,張嘴問道:「陶嬤嬤,璨璨是不是重了很多啊?」
陶嬤嬤將人放在榻上,從丫鬟手裡拿過乾淨的巾子替她擦著這雙玉足,略微抬眼道:「六姑娘正是長個子的時候,自然會重一些。」
是麼?
薑令菀伸出小胖手揉了揉臉。
她自己自然瞧不出自己是胖了還是瘦了,只是這臉一直是肉肉的,就怕日後瘦不下來。而且……薑令菀垂了垂眼,數著手指頭,上回她去榮王府找陸寶嬋,陸寶嬋同她說陸琮差不多再過半個月就回來了。她卻一點兒都不知道這個消息——因為陸琮已經好幾個月沒給她寫信了。
薑令菀一頭栽倒在榻上,習慣性摸出枕頭邊上的小胖木偶,瞧了幾眼,便「咚」的一下扔了回去。
罷了罷了,忘了就算了。
反正都一年多了,她也記不清他長什麼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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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正是薑令菀的休沐日,同往常一樣去了榮王府找陸寶嬋玩兒。
這一年多來,薑令菀來榮王府來得勤快,熟門熟路便進了陸寶嬋住的院子,瞧見陸寶嬋眼睛上蒙著一條藍色的帶子小心翼翼探著手抓人。周琳琅今日也在,一如既往沒同陸寶嬋一道玩,而是安安靜靜的站在邊上。
八歲的周琳琅,穿著漂亮的櫻粉色繡蘭花齊胸襦裙,小臉蛋帶著淺淺的微笑,大方得意,卻少了幾分小女娃該有的燦爛嬌憨。
薑令菀不再多看,只望著被丫鬟圍著的陸寶嬋,之後咧唇笑了笑,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
可是這陸寶嬋的耳朵素來極好,嘴角一彎,便一下子將薑令菀抓住了。
之後一把扯下眼睛上蒙著的布條,見是薑令菀,笑得更燦爛了:「璨璨,你來得正好,輪到你了。」
薑令菀無奈的蹙了蹙眉頭,心道自個兒真是倒楣。
不過她也拗不過陸寶嬋,任憑她將自己的眼睛蒙的嚴嚴實實的,陸寶嬋對她這個小嫂嫂當真是鐵面無私,系得緊緊的,一點縫隙都不給她留。
這眼睛瞧不見,薑令菀便有些懵。
圓潤潤的小身子轉來轉去的,伸長了手,怎麼都抓不到人。
耳畔似是有笑聲。
薑令菀豎起耳朵聽了聽,見周琳琅居然也笑話她,頓時心下就不樂意的。她心裡惱,也不再躡手躡腳,只放開了動作抓人。她倒是不怕摔著——這院子大多是丫鬟,她是主子,自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摔倒。
薑令菀揮著小胖手摸索了好久,終於摸到了一處衣角,這才一臉興奮的抱住了那人的手臂,粲然一笑道:「抓到了!」
只是下一刻,她抓到的這手卻輕輕將她的小手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