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的慕容放,髮髻散亂,面容憔悴,臉色蠟黃,眼下盡是黛青。
葉鳳頃看着他那張小了一大圈的臉,沒來由的心疼。
這才幾天時間,他就瘦了這麼多。
站在慕容放身後逼着他寫傳位詔書的人,葉鳳頃並不認識。
只覺得這人身上煞氣很重。
應該是那種長期征戰沙場的人。
那人看着嘴硬的慕容放,拿了塊絲帕,擦拭手中的佩劍。
“陛下果然處變不驚,如此膽量,非常人所能及,微臣覺得:陛下做皇帝十分不錯,只不過呢,您有些時候只顧及自己的面子,而忽略了某些事,纔給了我家大人這般機會。”
“若我是您,立刻寫好傳位詔書,將傳國玉璽交於我家大人,既不傷君臣和氣,又免動干戈,更不會生靈塗炭,一舉三得,不好麼?”
慕容放冷哼一聲,側過臉去,對他的話不予理會。
只是罵了一句:“亂臣賊子,不得好死!”
那人聽他說這話,立刻看向身後排成一排的太監們。
“諸位公公,你們可瞧清楚了,不是我不放過你們,而是咱們這陛下要英雄氣節,不願意救你們性命!”
“他寧可眼睜睜看着你們去死,也不願意寫這傳位詔書,可真是心狠呢!”
從葉鳳頃這個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那些平日裏伺候慕容放的太監們都被五花大綁着,脖子上架着刀。
十幾個人排成一排,被人按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有些膽子小的,嚇到尿失禁,下半截衣裳都是溼的。
個個面色慘白,被燭光一照,活脫脫從陰間走出來的厲鬼。
慕容放“哼”了一聲,側過臉去,跟前上好的宣紙上仍舊空無一字。
那人見他不在意小太監死活,指指其中一個:“把他拉出去,砍了!”
“砍完腦袋之後,也不必洗了,直接送給陛下,算是我家大人送皇上的厚禮!”
被選中的太監聽到這話,立時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
他看向坐在那裏的慕容放,深吸一口氣,似下了某種決心。
又看向那位擦拭着佩劍的將軍:“將軍要殺小的,小的絕不貪生,只希望將軍在小的死之前,滿足小的一個願望。”
將軍看了看他:“行啊!本將軍滿足你!”
押着那太監的侍衛立刻鬆手。
太監直起腰身,跪行至慕容放跟前,重重在地上叩了一個頭。
“小的徐福,承蒙陛下錯愛,有幸伺奉陛下,三生有幸。”
“多承陛下照顧,臣一人淨身進宮,陛下恩厚,使得小的家人都衣食無憂,這全是陛下給的,小的一直銘記在心。”
“今日陛下蒙難,小的無能,救不得陛下,卻也不願意給陛下添麻煩,小的先走一步,黃泉路上給陛下執燈!”
說完之後,卯足了力氣,毅然決然撞向慕容放身側的朱漆大柱。
“陛下,徐福先行一步!”
砰……
巨大的聲響震得人耳膜發疼,徐福好似失去了依仗的浮木,陡然落地,滿頭是血。
頃刻之間,血噴灑的到處都是。
他臉上卻是浮起了笑容,側過臉看向慕容放:“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用盡全身力氣喊完這句話後,帶着微笑合上了眼睛。
葉鳳頃看着這一幕,嗓子眼兒堵得發疼。
她只知道慕容放是個公平開明的皇帝,口碑不錯。
卻不想……
在這種生死危急關頭,竟然有不起眼的小太監爲了不被當做棋子逼他就範,竟然選擇主動赴死。
徐福只是個小人物,撼動不了將軍。
那將軍扔了手中絲帕,十分不屑的笑了笑:“以卵擊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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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
隨即長劍指向站成一排的太監們:“你們還有誰想學徐福的麼?”
“有人想學徐福,本將軍就給他一次機會!”
“倘若你們不想學,本將軍就和你們慢慢玩兒!”
其餘跪在地上的太監們,有人淚流滿面,有人一言不發,也有人站了起來。
“陛下,小的張順,與徐福一道去了,黃泉路上,小的等着陛下!”
不由分說,撞向徐福剛纔撞過的硃紅大柱。
又是“砰”的一聲,張順倒在血泊之中。
他走的很快,一個字都沒有說。
只不過……
他的臉看向慕容放方向,掛着笑容。
剩下的,倒是安靜下來,一個個跪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麼。.七
面色淡定的慕容放看向死了的徐福和張順,眸光裏散發着濃烈的恨意。
不過,他很快就把那股子恨意壓了下去。
看向將軍:“周遠,你不過是要朕寫傳位詔書而已,何至於逼死這麼多無辜之人?”
“倘若你再殺一人,朕便自斷右臂!”
他氣勢如虹,眼神如刀,看得周遠一愣。
咬咬牙,到底沒有再敢胡來,而是命人將徐福和張順的屍體擡出去,清理正殿。
“既然陛下還需要考慮一會兒,那本將軍就不奉陪了!”
隨即對侍衛吩咐道:“好生看着陛下!本將軍出去處理點小事!”
看着侍衛把正殿清理乾淨後,他去了側室。
葉鳳頃以爲他要進來,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急忙躲進一旁的箱子裏。
剛躲好,就聽門外傳來腳步聲。
有士兵快步進來,向周遠稟報:“啓稟周將軍,小的特意跑了一趟府尹衙門,那葉鳳頃根本不在女牢裏!”
周遠一聽,登時就黑了臉:“你說什麼?”
“葉鳳頃什麼時候離開大牢的?”
士兵搖頭:“回將軍話,小的不知,據牢頭說,葉鳳頃根本就沒住過一天!”
“混帳!”
周遠一邊罵,一邊叫士兵出去,通知什麼人,接着他又回了正殿,命人搜索富保的蹤跡。
葉鳳頃小心翼翼從箱子裏爬出來,貓在門前,透過捅破的窗戶紙看過去,仔細在被綁的人裏搜索,獨獨沒有看到富保。
這麼看來,慕容放也不是全然沒有防備。
富保可是他最信任的人,這個時候,富保沒有陪在他身邊,一定是有別的更重要的任務。
再加上週遠一直讓人在尋找富保,她不由得想到傳位詔書。
莫不是……
富保公公帶着傳位詔書藏了起來?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她倒是替慕容放捏着一把汗。
一旦周遠知道,會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