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春天,來的很晚。
沈延舟至今仍然記得當初的寒意。那時家裏的氛圍已經差到了極點,爸爸出軌在外養小三和孩子的事情徹底被媽媽知道了。
原本就被診斷爲躁鬱症的媽媽,精神徹底崩潰,幾乎每幾天就崩潰一次。
三月的最後一天,他放學回家,去媽媽的臥室看她,她滿臉的笑意的躺在牀上看着他,和往常很不一樣,彷彿是大病初癒和了。
他覺得有些異樣,卻也沒有多想。
那時候,他們一家三口,不,準確的來說,是一家兩口,還沒住在沈宅,而是住在一檔高檔的公寓裏。
第19層。他永遠忘不了這個死亡數字。
媽媽突然想去露臺看星空,沈延舟搬了椅子去了露臺,天氣有些涼,他拿了件毯子給媽媽蓋上。
他也坐在一旁陪媽媽,和她聊天。她總是說爸爸是怎麼追到她的,但其實只是爲了她的錢,娶了他之後突然變了心。
如今落得人財兩空。她說,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自己有錢,如果沒有錢,就不會這麼輕易的相信一個男人的謊言,走到了現在面目全非的地步。
媽媽突然哭了,她滿臉淚痕地問小沈延舟,“我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她越說越急,還要伸手打自己的頭。
沈延舟趕忙把媽媽抱在懷裏,壓制着她那雙胳膊,安慰着她不要想難過的事情。
他說,再等等,等他長大了,有賺錢的能力了,他就幫拿回屬於她的一切,帶她逃離這個家。
媽媽聽了,情緒緩和了下來,她摸着沈延舟的臉,欣慰地說:“舟舟,幸好媽媽還有你。你會永遠陪着媽媽的,對不對?”
沈延舟堅定地點點頭,他當然會永遠陪着媽媽的,無論多難。
時間過得很煎熬,媽媽說有點累了,沈延舟說,“那我陪媽媽休息。”
他要去打開露臺的門,卻不知道什麼打不開了,他使勁拽了拽,門是自動的,媽媽拿着遙控器把露臺的門反鎖了,出不去了。
那一刻,沈延舟就覺得不對。他悄悄撥通了媽媽主治醫生的電話求救。
可他表情出賣了他的慌張。媽媽盯着他的臉,笑得猙獰起來,她說:“你好像他啊。”
沈延舟有些害怕了,但他還是嘗試和媽媽說話,撫平她的情緒,“媽媽,明天我不上學了,陪你去散散心好不好?”
媽媽說,“散心?我爲什麼要散心,你是不是和他一樣覺得我有病?”
沈延舟搖搖頭,說,“不,媽媽,我覺得您沒病,只是太累了,我們回去休息好不好?”
然後他就看到了她媽媽拿出一把水果刀。他明明把家裏的刀都藏起來,擔心她症狀發作的時候自殘。
媽媽說,“舟舟,我那麼信任你,你爲什麼也學你爸爸要把刀藏起來?”
她的意識已經有些不清了,根本不知道和誰說話,“你怎麼可以在我爸出殯那天出軌,你是不是覺得掏空我們家,我就沒利用價值了?”
“我如今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我要你這輩子都記住,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媽媽的情緒已經徹底崩潰,沈延舟看着她瞪大雙眼,脖上的青筋暴露,渾身顫抖着,舉着水果刀,要朝自己的胳膊割下去了。
沈延舟生生接住了,鋒利的刀刃劃過手掌,他牢牢握住,想要奪過來,可鮮紅的血液順着刀身、手掌、胳膊、極速地滴落下來,比時間還快。
看着鮮紅的血液,媽媽徹底不受控制,她崩潰地哀嚎着,抱着沈延舟說:“你陪媽媽去死,好不好?媽媽好痛苦,不想活了。”
沈延舟緊緊摟着媽媽,雙眼通紅,他用盡全力,用還不夠強壯的身軀,努力成爲媽媽的依靠。
可是爸爸來了。
媽媽看到露臺上熟悉而冷漠的身影,慌張又害怕地擦了擦臉,重新顫顫巍巍地舉起刀,這一次刀刃朝向了沈延舟。
“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
“說好了要陪我去死,你爲什麼要叫他來,你是不是和他是一夥的?”
沈延舟要上前,可媽媽奮身一躍,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猝不及防地跳了下去。
像一場噩夢。
他聲嘶力竭地朝着快速下墜的身影呼喊,也想跟着跳下去,樓這麼高,媽媽落地的時候一定很痛。
他要保護媽媽,即便能力不夠。通往死神之地的路很黑,他要陪着媽媽。
說好的,他要永遠陪着媽媽,哪怕是死。
可他被人緊緊按住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和世界失聯了。
從此,再也沒有人親暱地叫他舟舟。
而掌心的疤痕躺在他的掌心,再也沒有癒合過。
……
“從那之後,我就發誓,一定要幫我媽拿回屬於我的一切,也一定要替我媽活出最精彩的人生。”
這樣如果有一天相見的時候,他會和她說,你看,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再堅持一下或許是更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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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要急着放棄。
從十四歲到二十七歲,這些年,如何在冷漠的沈家活成一個和爸爸截然相反的人,沈延舟每做一個決定,都耗費心力。
他討厭沈家的一切,尤其是姜芝一家人搬了進來之後,每天的飯桌上,他都像個局外人。
後來,他聽說普通高中是寄宿制,用了點力考上了北城一高。再後來,他聽說可以進部隊,還能徹底遠離沈家,又去當了空軍。
十八歲,他已經學會了爲自己綢繆。他知道,一旦離開北城,就離開了沈家權利的中心,可以現在的局面,如果他不離開,一味地聽爸爸和爺爺的安排,只會永遠地被壓制和安排。
他開始反抗了。不顧家裏任何人的阻攔,去當了空軍,在部隊的這些年,他才覺得自己活成了自己,纔有了很多開心的時光。
他甚至有點不想回去了。
可是他從來沒有忘記對媽媽的承諾,在成爲自己後,在有能力後,要奪回她失去的一切。
離開家那年,他十八歲。回到家後,他二十七歲了。
有了自己的兄弟,好友,以及南城的人脈積累。
他要所有人都害怕他,從此不敢左右他。
即便趙家權勢的財力滔天也不例外。他不會聽別人的安排,更不會再陷入一段無愛的婚姻,不會讓自己和任何人走媽媽的後路。
沈延舟淡淡說着,眼中還有隱隱地笑意,彷彿從前的傷心事已經走了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