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婉青也很不喜這人,不過,她卻持不同意見,“谷富固然行為不檢,但這些俱非他差事上的失誤,要想憑此擼了他的職務,很困難。”
他屬於躺在功勞簿上養老的典型了,問題不大的情況下,高煦便睜只眼閉只眼容下了他。
不過據紀婉青這幾天對高煦了解,這男人賞罰分明,底線不容侵犯,一旦過了,說什麽也白搭。
主子是這樣的行事風格,那就必然會貫徹到底下一乾人等之中,紀婉青只要拿到了谷富職務上的大差錯,問題迎刃而解。
大方向確定了,但這職務上的差錯該往哪裡拿呢?
“娘娘,我們初來乍到,一時怕是難以著手。”梨花憂心忡忡,而何嬤嬤也眉心緊蹙。
對啊,這是一個很實際的問題,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谷富掌管內宅多年,早已根深蒂固。太子妃固然是尊貴的主子,只是初來乍到,先不要說拿人差錯了,即便是理順脈絡,怕也不易。
這個問題,其實待久了就能解決,只是紀婉青卻是沒那麽多時間耽擱。
事情陷入僵局,室內安靜下來,她凝眉沉思。
財賭酒色,通常是不分家的,而太監沒了某樣物事,更偏愛摟銀子,好讓自己有倚仗,晚年生活也能保障。
紀婉青覺得,既然谷富好賭好色,那麽錢財之物,他應該也很熱愛的。
年紀時自製力強,年紀大就松懈了,他既然往其他兩樣伸了爪子,那麽銀錢也不會落下吧?
可惜從前高煦後宅沒人,每年最多就撥下些修繕屋舍的銀子下來罷了,並沒多少,而且這事兒還得由內務府領頭的,他想貪也貪不了什麽。
不過,這情況到了前段時間就發生了變化。太子大婚,這是國之大典,偏生準備時間極緊,所有人忙得連軸轉,這谷富身為後宅大管事,必然是經手過不少錢銀的。
他會半點不伸手嗎?
紀婉青覺得不會。
一瞬間她聯想到高煦的態度,他對清寧宮把控很嚴,必然是知情的,雖對谷富的不滿沒有積蓄到臨界點,但對於換掉這人,卻是頗為樂意。
她一喜,自己應已找對了方向,“嬤嬤,不若我們先往谷富身邊幾個小宮女試探一番。”
谷富身邊最大最明顯的缺口,就是這些眼皮子淺的小宮女了,她們肯定不會喜歡這老太監,不過是為了錢銀或安逸生活等,才巴上來而已。
既然是為利行事,那麽有了更大利益,那就很容易心動了,畢竟,應該沒人喜歡被個老太監玩弄的。
偏偏她們位置頗為特殊,很容易接觸到某些隱秘事。
“嬤嬤,你先命人不經意接觸接觸,萬不能打草驚蛇。”若是不行,還得另外想法子。
何嬤嬤忙應了一聲,匆匆下去安排不提。
紀婉青細思過後,認為這是最容易打開的一個突破口,不過暫時也急不來,只能徐徐圖之。
她做好了需要耗費一些時間的準備,卻沒想到,當天下午,就有人主動找過來了。
來人正是谷富身邊的一個小宮女,十五六歲年紀,頗為美貌,她並非貪慕虛榮才跟了這老太監,而是當初處境困難,為了保命不得已行事。
她不甘心被個老太監玩弄,只可惜上船容易下船難,危機過去以後,她尋找了近一年時間,才等到太子妃被迎入清寧宮後殿。
“娘娘,我手上有些物事,能助娘娘一臂之力。”
這小宮女名夏喜,一直密切關注著後殿動靜,何嬤嬤派的人一往這邊來,她就知道久候不至的機會終於來了,她唯恐被別人爭了先,當即偷偷摸摸往這邊來了。
“奴婢只有一奢求,希望能擺脫谷總管,並保住己身安穩,不被報復。”
夏喜跟在谷富身邊,她知道太子妃處境並不如外面傳言那般尷尬,太子不論多晚,都會回後殿歇息的,並且聽說,後殿每晚都會傳熱水。
太子妃要保住她輕而易舉,而對方要徹底掌內務,就必須先把谷富這倚老賣老的老蛀蟲連根拔起,恰好她有證據。
夏喜態度很謙卑,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娘娘仁慈,奴婢感恩戴德。”
紀婉青端坐在透雕牡丹紋的楠木太師椅上,不動聲色打量下面的人。
夏喜模樣俏麗,身段傲人,紀婉青一個照面便猜測到她當初遇上的困難是什麽。皇宮底層是很黑暗的,她模樣姣好,偏沒有自保能力,沒有谷富,還有張富李富。
相較而言,這谷富算有原則,清寧宮內宅安穩清靜,確實是個不錯的去處。
夏喜應該遇見過很多坎坷,不過她目光卻很平靜,可見思想並未扭曲,而觀其言行舉止,也是個有分寸知好歹的人。
其實,若真是個始終積極向上的好女孩,紀婉青是很樂意幫一把的,更何況對方還帶來了她想要的東西。
她頷首,“可以,起罷。”
夏喜喜極而泣,忙狠狠磕了幾個頭,“奴婢謝娘娘大恩大德。”
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也沒想著要什麽保證,一得到紀婉青答允,便立刻表示,這二日會設法把證據拿到手,並送到後殿來。
夏喜一眼不敢往上瞟,告退後便立即偷偷折返。
梨花很歡喜,“娘娘,這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紀婉青點頭,確實是意外之喜,她們一點沒廢功夫,“嬤嬤,你使人先悄悄打聽一下這個夏喜,不用太詳細,大致了解就可以了。”
夏喜能進入清寧宮,背景肯定沒問題,不過為了謹慎起見,還是打聽打聽吧。
“就跟張德海那邊的人打聽即可。”反正高煦是同意的,資源不用白不用。
夏喜脫離谷富的心很迫切,晚膳前,她便將證據盜取出來了。
這是一本帳冊,字跡很潦草,應該是谷富寫給自己看,用以記帳的。另外,夏喜還說了幾處應是他藏銀子的地方。
谷富孑然一身,銀錢之類喜歡放在身邊。
而夏喜很機靈,機會未出現之前,她最乖巧柔順,谷富防備較少,她常在對方屋裡出入,用心觀察之下,對這些早已了然於心。
一朝有變化,這些都成了資本。
紀婉青隨手翻了翻,墨跡有舊有新,舊的很少,所記日期從七八年起,一年只有寥寥幾筆,金額也小。她估摸著,這大約是從前從修繕屋舍處克扣下來的。
幾頁過後,墨跡就全是新的,林林總總,記了很多,而大大小小金額加上來,足有數千兩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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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如今大周朝的物價,七八兩銀子就足夠四口之家一年的花銷了,而且還過得頗為不錯。這谷富一個內宅管事,不過是三個月時間,就撈了人家十輩八輩子的花銷。
這人越老越貪,難怪高煦不滿,估計就算沒有紀婉青,等過了這段風頭,他也是要換了這老太監的。
她心內大定,抬目吩咐道:“何嬤嬤,你先找個地方,把夏喜安置下來,等明日過後,再安排個差事。”
打鐵趁熱,她想著明日便動手,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要先知會高煦一聲,給大老板匯報一下工作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