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只是沒想到他半路遇到了雍陽公主, 琅王向來厭煩被糾纏,便揮動馬鞭前行一步。
因著想避開身後的一眾馬車, 琅王跑到分叉路口, 便挑撥馬頭操了近路。因著這路較窄,那些個馬車是不會走這條路的。
只是馬兒沒跑幾步,便遠遠看見對面者過來一批人馬, 好似官差押解著犯人……
琅王眼尖一眼便認出了對面行在中間的柳將琚。
只是那位年少的侍衛長面色凝重, 滿腹心事的樣子, 並沒有朝前去看。
琅王勒住馬繩, 手腕一轉, 便調撥馬頭又回來官道之上, 因為管道和小路之間隔著鬱鬱蔥蔥的山包,倒是可以王不見王。
待那群官差押解著一干人等路過時,還能聽見其中一個女犯人的嚎啕哭聲:「大人啊, 放了奴家吧, 奴家不過是聽了人差使, 才吃了豹子膽去訛詐那崔家。可這不是也沒成事嗎?奴家還倒賠了銀子,那崔傳寶乃是白嫖了奴家啊……都是那柳府的管事收買了奴家,才犯下一時的錯誤,請老爺們開恩,放了奴家吧……」
「讓她閉嘴!」傳來了柳將琚的一聲冷喝。然後那婆娘的嘴似乎被人堵上了,只能發出嗚嗚聲音。
琅王耐著性子聽了聽, 這眉頭不禁一皺——都是些個什麼亂七八糟的?不過他也聽出個輪廓。大約是崔家遭了訛詐, 於是瓊娘便尋來這柳將琚幫忙。
但是這夥騙子, 卻似乎就是他柳家有人使壞支使的……
這麼一細細琢磨,琅王頓時明白了七八分。
他們柳家一向持重,能想出這麼下作路數的,除了那個不要臉的柳萍川還能有誰?
待得官差沿著小路走了,琅王又折下馬頭,沿著小路現自趕到了素心齋。
素心齋為了「迎接」前來砸館之人,休息了半日。現在送走了瘟神,自然要卸下板子開門迎客。
只是已經是錯過了正午日頭,大約是來不了多少的客人了,瓊娘想著趁著空閒,點撥下新聘來的廚子也不錯。
現在兩家食館,瓊娘一人分身乏術,乾脆聘了六個廚子,各自管著冷食、熱菜和麵點。
這樣一來,她的活計便大大減輕,只需要把控著菜品出鍋時的色味,指點廚子注意過油的火候,烹製的分寸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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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想著,她便將兩家食館的廚子叫到了一處,準備讓他們試一試自己新研出了的一道澆汁賽海蔘。
可沒想到,居然來了客人,還指名叫瓊娘前來招待。
瓊娘從廚房裡轉出來一看,原來是江東王大駕光臨。
只見他一身杏色長褂,寬面描金的鑲玉腰帶,漆黑長髮緊束在銀冠之中,長眉深目,從馬上下來時,衣袂翩然,儼然是鮮衣怒馬的謙謙美男子。
瓊娘微微嘆了口氣,若真是個謙謙君子,該是多麼省心啊!
因著父母被那趙家姐弟氣得夠嗆,俱留在家裡教訓著哥哥自省。
瓊娘倒是免了向父母解釋自己為何跟這位琅王過從甚密的緣由。只福了福禮,請琅王去了雅房上間兒。
琅王將一干侍衛留在了雅間外,只拉著瓊孃的手問:「遇到了麻煩,怎的不找本王?宮中事務冗繁,你也太不體貼兄長,這般折騰柳侍衛來回週轉,是怎的不懂事?」
瓊娘沒想到這琅王不知從何處聽了傳聞,竟是一副全知情的樣子,這般一臉嚴肅地教訓她做事不夠周全,不禁詫異地拿眼打量他的神色。
琅王見自己唬住了這小娘,便接著繃臉詐道:「而且這事,既然跟柳家有關,你叫你大哥來管,他豈不是投鼠忌器?」
這句話,倒是正說在了瓊孃的心坎了。柳萍川做下這等噁心之事,她卻是無可奈何。
一個官家小姐的清譽,豈容她一個商門小娘玷汙?若是她真的在官衙揭發了柳萍川的惡行,養父與養母也會為了柳府的清譽,暗中做手腳反告她誣陷。
現在告知給大哥知道,也不過是通過他敲打下那柳萍川,別拿她當前世裡好面子的軟柿子拿捏,實則也不能指望柳將琚會拿自己的親妹妹怎麼重罰。
想到心灰意冷處,她也懶得去管琅王是從何處知曉的,只微微嘆了口氣,徑自問道:「王爺要吃些什麼?」
楚邪原等著這小娘想到委屈處,眼角溼潤,淚意朦朧地跟自己告狀求個公道。
可是沒想到,她只是眉間暗了暗,一副吞下委屈的樣子,便若無其事地問自己要吃什麼。
這下,他楚忘山與柳將琚在她心裡的親厚遠近竟然一比之下,立竿見影。
自己乃是她未來的夫君,安身立命的根本,豈能排在兄長之後?這讓琅王細思琢磨下,很是不舒服。
就在這時,又有夥計在門外說道:「小姐,雍陽公主與一干貴女前來食齋,需得小姐相迎。」
瓊娘一聽,便請琅王稍坐片刻,她好起身下去迎客。
可惜琅王不樂見自己的排位竟然還要在一群丫頭的後面。便拉住她的手,拖著長音道:「既然是來吃飯的,坐下來點菜便好,需得你去跑前跑後?給本王坐下,哪兒都不能去!」
瓊娘心道,你不也是來食飯的?怎麼就不能自己好好點菜?
可惜琅王壓根不知「講理」二字如何去寫,只拽著瓊娘,讓她用那細滑輕柔的聲音給他念食單,這清音嫋嫋,竟然隱約帶了梵音雅樂的清心功效,只聽得琅王渾身懶洋洋的,只想無所事事地與這小娘消磨一下午。
不過雅間裡梵音陣陣,食齋的門前的人,便不大暢快了。
雍陽公主乃是第一次來這食齋,加之上次琅王開宅時,並沒有邀她,也無緣嚐到那道譽滿京城的熊掌。
只聽聞這間食齋主人的廚藝出神入化,頓生了好奇之心,想要看看這食齋的主人乃是何等人物。
可沒曾想,那夥計去通報後,卻一臉尷尬地笑臉道:「掌櫃的為貴人們備菜呢,請公主與小姐們入席,小的已經備下了竹林茅亭供貴人們賞玩。」
雍陽公主頓時心下不悅,心道:什麼老闆?好大的架子!
而跟在雍陽公主身後的柳萍川心內也起了狐疑,這食齋裡的夥計都是滿臉喜氣,各自做事的勤懇模樣,並不似有人來鬧。
難道……那對姐弟還沒有來鬧?心內猜度著,她的嘴上也是適時地挑唆道:「你們的老闆好大的架子,連公主親臨也不曾相迎,是不是店大欺客,不識好歹啊!」
雍陽公主是個不禁挑唆的,聽了這話,心內的不滿愈盛,當場便要發作。
幸好雲曦看出了這位公主神色不對,適時拿話攔了攔,岔到了別處,免得這公主發威攪和了眾人的性子。
方才那夥計所言的竹林茅亭,是雲曦小姐揀選的地方。
她先前曾在這竹林裡用過餐,伴著篁音竹香,涼風習習,便有與其他食齋不同的意趣。所以這次,她特意揀選了此處,與公主和眾位小姐一起賞玩。
待得拿出了食齋的選單子,雍陽公主發現,這食齋的選單與別處不同,乃是厚厚的一本,錦緞包裹,紋理都是蘭花青竹一類的雅緻之物。
心中起了好奇,翻開才明白為何是厚厚一本——原來每道菜便佔了一頁,菜名的旁邊都附上了一幅彩畫,將這菜品的形、色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
也不知畫者何人,一盤盤菜餚繪製得栩栩如生,帶著菜色的油光。明知是素齋,也不禁讓人饞涎欲滴,食指大動。
雍陽公主來了興致,便依樣點了幾道,其他的小姐們待得公主點完菜後,也依次揀選了自己心愛的菜品。
等到菜品端上來時,公主久在宮裡,被那不冷不熱、不鹹不淡的制式御膳房約束了的味蕾,便爭先恐後地覺醒了。
明明不是葷菜,為何竟然這般鮮美好吃?
去掉了什麼公主貴女的身份,這群人也不過是群天真爛漫的少女,恰好處在最貪嘴的年紀,此間又無長輩、教習嬤嬤,一時吃得很是開懷。
柳萍川也吃著菜品,越吃卻越不是滋味。
這些菜餚,對於她來說竟然透著股熟悉的味道——前世裡瓊娘在府中下廚為尚雲天和她的一對兒女做菜時,便是這般相類滋味。
一時間,柳萍川的心內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難道……瓊娘也重生了不成?
想到這,她心內一陣的恐慌:不會!她不可能是重生的!
如果她是重生的話,怎麼會毫無防備,被她設計丟回了崔家。到了崔家後,也是毫無章法的哭鬧不休,直到哭得冷了母親堯氏的心腸。
而且,瓊娘一直對尚郎視而不見,她怎麼可能不趁重生的時機,牢牢把握尚郎的心思,修正自己前世慢待丈夫的錯誤,重新成為一朝權臣的富貴正妻呢?
看看她現在做的,雖則賺取了萬貫家財,可還商戶女的名頭卻是坐實了的,而且鬧得滿京城的貴人皆知。
就算尚郎日後顯達,想娶她為正妻也不可能了……
就在這時,卻又為精於飲食的小姐出聲道:「這味道不對,似乎不是食齋的那位掌櫃廚娘親自掌勺,欠缺了三分火候啊……」
柳萍川心內一鬆,是了,天下的素齋都是差不多的味道,除了瓊娘,還有人也會做的。
那瓊娘是個靈巧之人,到了崔家受窮,想起了自己以前在柳府裡曾經吃過的素齋,專研出了做法,開館自做生意也說不定,根本不可能是重活了一遭。
這般細細一想,心自安定了下來,冷笑著暗道:這等子上天的眷顧怎麼會落在那賤種的身上?
想到這,她用手帕擦了擦嘴,細聲細語道:「方才聽那夥計說,掌櫃的小姐明明在食齋,卻不肯出門迎貴客。原以為是在廚下掌勺,沒曾想,這滿席的素齋也是讓手下的夥計去做……這位小姐好大的臉面啊,怎敢怠慢了公主尊上?」
雍陽公主原本吃得高興,可是才知自己吃得竟然不是最美的佳餚,頓時生出千萬分的不滿意,她自幼嬌生慣養,除了父皇和忘山哥哥,哪個敢給她這麼大的委屈?
頓時一拍桌子道:本宮今日到此,閒著無事,便要教這裡的掌櫃懂得規矩,一個商戶女子,怎的不知個高下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