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2
下了馬車,阿皎摸了摸滾燙的臉頰,一雙眸子瞧著身側之人,頗有些嬌嗔的意味。莊子外頭的風有些大,蕭珩替她整理了一下頭髮,然後才執著她的手進莊子。
阿皎步子一頓,欲收回手,小聲說道:「世子爺,這樣不大好吧……」
她低頭看了一眼十指相扣的雙手。
蕭珩卻是捏了捏她軟軟的手背,倒是絲毫不在意:「韓先生是過來人,早就看出咱倆之間的事兒。再說了,韓先生素來開明,在他面前用不著拘謹。以後你同他相處的日子久了就曉得了。」說著他卻是一頓,桃花眼微微一眯,薄薄的唇瓣稍稍勾起,沉聲道,「不過也處不了多久了。」
等她的身份定下來,他就將她娶回府,這莊子自然也待不久。
阿皎是個聰慧的,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眼下她對他也是喜歡的緊,此刻聽了他的話,心裡也是歡喜的,一時羞得玉頰粉嫩,豔若桃李。蕭珩瞧著有些挪不開眼,只覺得她脫離丫鬟這個身份,整個人都像是變了似得。她生得嬌嬌俏俏,正是待字閨中的好人家的姑娘。
蕭珩心中有些不舍,知道今日將她送來明遠山莊,以後不能同她日日相見。
他回了府,也是孤枕難眠。
這次倒不是明遠山莊的青衣小童來迎客,而是韓明淵親自出來了。
韓明淵身著一襲竹青色長袍,氣度儒雅,面容和善,絲毫沒有大齊第一畫師的架子。
蕭珩見著,立刻恭恭敬敬拱手行禮:「韓先生。」
韓明淵微微頷首,看向阿皎。
阿皎亦是規規矩矩的彎腰行禮。
韓明淵將人迎了進去,眼下剛好到了午膳時間。韓明淵便讓下人們多添了兩副碗筷,在飯廳中落座。常言皆道「食不言,寢不語」,眼下這位學識淵博的韓先生卻頗有一番坐下來一邊吃一邊聊的架勢。
阿皎這才覺得世子爺說韓先生性子隨和此言不虛。
韓明淵瞧了一眼蕭珩額上的傷口,這才揶揄道:「這靖國公出手還真重。」
阿皎聞聲立即抬眼,一雙明眸滿是疑惑,心道:韓先生怎麼曉得是國公爺傷得世子爺呢?韓明淵恰好對上阿皎的目光,遂含笑道:「這靖國公府裡頭又有誰敢這般傷世子呢?」
也是。
蕭珩是靖國公府的世子,而老太太同蘭氏疼愛他,犯了事兒最多不過是說上幾句,也唯有這國公爺性子暴躁。不過,虧得世子爺的性子沒有隨他。阿皎有些慶倖,頓時唇角一揚,對這位韓先生越發多了幾分敬佩。
其實說實話,若她爹爹不嗜酒,大抵也是這般的談笑自如、風度儒雅。
這等沒面子的事情,蕭珩也不想多說,只替韓明淵斟了酒,道:「今日學生來莊子,一是為了看看先生,二是為了阿皎之事。」
韓明淵又豈會不知?
這二人之間的淵源,蕭珩早就同他提過,是以蕭珩頭一回帶著這小姑娘來莊子的時候,他就格外的留意。小姑娘這般的年紀,生得如此安靜乖巧,倒是少見。而且這模樣生得也整齊,的確看得人賞心悅目。他這一生孑然一人,心中念著那人,自然無法做到違背自己的意願娶妻生子。可他每回瞧著那外甥女,心裡也忍不住想著:若是有朝一日,他也有個這麼乖巧的女兒,那該有多好。
韓明淵道:「我早就命人將‘織月塢’打掃乾淨了。我雖然沒有女兒,可阿眠常來看我,上回她曉得我這莊子要住個小女娃,她可是親手佈置的‘織月塢’,想來阿皎會喜歡的。」
韓明淵口中的「阿眠」,便是他的外甥女,也就是當今的沈皇后沈嫵的小名。
阿皎頓時覺得承受不起,一時不曉得該說什麼。
韓明淵笑了笑,道:「我早前就同子珩提過,日後想收個閨女,也好在膝下盡孝。之前瞧著你這小姑娘,便覺得甚合眼緣。也不曉得我韓明淵有沒有這個福分,當個便宜爹爹……」
阿皎忙道:「韓先生言重了,這是阿皎的福分才是。」她原想是一個小丫鬟,何德何能得這韓先生的青睞?
韓明淵道:「你放心,這事兒雖是子珩向我提起,可日後你成了我韓明淵的閨女,我自是站在你這邊。」
蕭珩瞧著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微微一笑打趣兒道:「先生這就開始護短了。」他見阿皎不再緊張,又道,「你瞧瞧,我都說了吧,韓先生很是喜歡你,估摸著若是我以後敢欺負你,韓先生第一個同我急。」
這話說得極對。
韓明淵是個極其護短的人,雖然是個無妻無子的,可就是因為這性子,所以宮裡頭的大小三位老是愛往他這兒跑。除去定國公府,這明遠山莊便成了沈皇后第二個娘家了。
這一頓飯吃得極為舒坦。
眼下人送到了,蕭珩自然也該離開了。
起初阿皎還擔心不曉得如何同韓先生相處,眼下見他性子隨和,言語風趣,那些個令人好奇的各地風俗,令她崇拜不已。蕭珩見她對自己沒有半點留戀,暗道這小姑娘真是個沒良心的,可眼下韓先生也在這兒,他不好說什麼。只對著韓明淵道:「韓先生,學生有事情要同阿皎交代一番。」
韓明淵雖然沒有成親,卻也是個過來人,忙深明大義的揮了揮手。
蕭珩領著人走出飯廳,與她一道去院子裡走走。
明遠山莊最多的便是竹子和海棠花,眼下正是海棠花開的季節,這大片大片的姹紫嫣紅令人心曠神怡,阿皎一路上都是目不轉睛的,暗想著:這莊子裡的海棠花養得可真好啊。
身邊的人同他牽著手,卻也是心不在焉的。蕭珩有些不是滋味,故意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背。阿皎吃痛蹙眉,側過頭不解的看向蕭珩:「世子爺?」
這才注意到他了。
蕭珩心中歎了一口氣,之後才道:「這幾日恐怕我不能來莊子裡看你,你好生照顧著自己。」
「嗯。」阿皎點了點頭。她知道的,眼下她同世子爺的事兒正在風口浪尖上,世子爺的確不宜來看自己。她十分理解的說道,「沒關係的,世子爺也要好好照顧自己。我不能給世子爺做菜,世子爺平日也要多吃一點。還有這兒……這額頭記得要上藥,可別忘了。」
世子爺這等的好相貌,可不能留疤。
聽著她一番叮囑,蕭珩的心情才好了一些。他捉著她的手往自己嘴邊帶,親了一口之後才道,「我記下了。」
阿皎這才明白,之前她雖然也喜歡世子爺,可終究礙於身份保留餘地,眼下她恢復了自由身,在他面前也不再是下人。她能如此,全是他給的。阿皎突然想為他做點事兒,便問道:「上回世子爺說想讓我給你做身寢衣,如今世子爺還想要嗎?」她那日沒有答應,最後替他做了鞋。
自己喜歡的姑娘親手做的衣裳鞋子蕭珩最是喜歡,之前她送給自己的那雙鞋子,他都捨不得穿,如今見她主動開口要給他縫製寢衣,他倒是有些驚喜了。
蕭珩雙眸儘量,點頭道:「當然還要。待會兒就替我量一量尺寸。」
阿皎仰著頭道:「不用了,世子爺的尺寸我都記著呢。」
聽著她的話語,又瞧著粉嫩嫩的臉頰,蕭珩突然想回句葷話給她。可念著她到底還是年紀小,不好捉弄她,便也作罷。蕭珩見她對自己如此上心,眉眼也柔和了一些。想來這莊子安逸,下人們也都是規規矩矩的,平日裡也不會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進來,也就放心了。
他拉著她說了一會兒話,見時辰不早了,這才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說道:「那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一時阿皎也頗為不舍,但怕他惦記,只得點頭「嗯」了一聲。
·
蕭珩一走,韓明淵便讓丫鬟帶她去自己的住處「織月塢」。
雖然還未正式收女,可韓明淵已經將阿皎當做親生閨女疼愛。阿皎隨著兩個丫鬟來到了織月塢,一走進裡頭,便被這裝飾給怔住了。
她長這麼大,鮮少有人這般為她花過心思。
阿皎身邊的兩個丫鬟名叫畫眉、畫屏,都是規規矩矩懂事兒的小姑娘,瞧著韓先生有意將這位阿皎姑娘收做女兒,又得靖國公世子爺蕭珩這般重視,自然不敢馬虎,好生伺候著。再說了,這位阿皎姑娘的容貌氣度一點都不輸名門貴女,且平易近人,倒是個好伺候的主。
畫眉道:「韓先生摸不著姑娘家喜歡什麼,這兒還是皇后娘娘親自佈置的。姑娘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先生說了,姑娘想佈置成什麼樣子就弄成什麼樣子。」
阿皎瞧著這屋子,只覺得滿心喜歡,挑不出任何不喜的地方,暗道這皇后娘娘真是同她的喜好相投。這兒處處透著精緻,卻也不顯得太過奢華,極適合未出閣的姑娘家。
阿皎展顏一笑道:「我很喜歡。」
畫眉道:「姑娘喜歡就好。對了,姑娘可喜歡貓兒?皇后娘娘的寵貓誕了崽兒,上回皇后娘娘來莊子的時候,特意帶來一只全身雪白的寶兒,生得藍寶石般的眼睛。韓先生念著姑娘家都喜歡這些小貓小狗,便替姑娘準備著,姑娘可要瞧瞧?」
雖然昨日在陸姨娘那兒,被五姑娘養得小貓兒抓傷了手背,可阿皎心裡還是喜歡的。再說了,她剛來這莊子,正是拘謹的時候,若是有只貓兒陪她解解悶,那可是最好不過了。阿皎頓時面露欣喜,道:「那就麻煩了。」
語罷,畫眉便對畫屏使了一個眼色,畫屏立刻出去將那只貓兒抱過來。
待阿皎瞧著畫屏懷裡的小白貓的時候,頓時眼睛都亮了。
這貓兒的確渾身雪白,生得比五姑娘養得那只還要好看,特別是這雙眼睛,碧藍碧藍的,看得人心都話了。這小白貓似是不怕生,懶洋洋的窩在畫屏的懷裡,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阿皎,更是不急不緩的「喵……」了一聲。
阿皎贊道:「這貓兒可真好看。」
畫屏見阿皎這般歡喜,立刻將貓兒遞了過去。阿皎接過,瞧著貓兒親昵的舔著自己的手背,遂好奇的問道:「這貓兒可起了名字?」
畫屏含笑道:「這貓兒名叫‘金棗’,據說還是皇后娘娘親自起得名兒。」
金棗。
當真是貴氣又可愛的名兒。
阿皎摸著小貓兒的腦袋,歡喜的不得了。這只貓瞧著便是貴氣慵懶,比五姑娘那只卻要平易近人的多,這毛發軟絨絨的,每一根兒都乾乾淨淨,一看就知被照顧得很好。阿皎有些愛不釋手,又朝著畫眉、畫屏問了這貓兒的習性愛好,聽著二人說著貓兒喜愛甜食,又愛乾淨,脾氣也挺大的,讓她忽的想起了世子爺。
阿皎仔細瞅了瞅,越發覺得的確同世子爺有些神似呢。
也不知是世子爺特意交代過的,還是巧合,她這屋子裡除了姑娘家的物什之外,還列著一個黃梨木雕花書架,書架上整整齊齊放了好多名貴的書籍。阿皎是個愛書之人,得了這書自是不用再擔心無趣。
整整一個下午,就抱著懷裡的小貓兒坐在床邊的綢榻上看書。
好在她提醒過畫眉畫屏,到了時辰就叫她。她想著世子爺同她說過,韓先生對她的廚藝很感興趣。她便去了廚房做了幾個簡單的小菜,到了晚膳時間,便親自去叫韓先生用飯。
往日這莊子大多是韓明淵一人,年輕時候倒是不在意這些,總覺得一個人自由自在,如今大抵是年紀大了些,亦或是莊子裡太子同公主經常來,小男娃小女娃跑來跑去的,令他也有些嚮往起來。如今他出來,看著桌子上簡單卻又色香味俱全的家常小菜,再看這小姑娘靦腆的笑容,越發令韓明淵心中暖洋洋的。
韓明淵道:「辛苦你了,坐下用飯吧。」
「嗯。」阿皎點了點頭,陪著韓明淵一道用飯。以前雖是接觸不多,可兩人瞧著的確像對父女,且性子也合得來。
用完了飯,韓明淵便同阿皎說起了話,提到了蕭珩,才問道:「你是真心喜歡子珩那孩子?」
韓先生果真是個開明的人啊!阿皎暗歎,有些不大好意思,只抬眼問道:「韓先生為何問這話?」想來世子爺也同他提過要娶自己,都要成親了,自然是喜歡的。
韓明淵道:「你先前在他身邊是那樣的身份,不管是何人都沒法子拒絕。阿皎,我雖然同子珩相識多年,可這種事情,自然是偏袒你的。你一個姑娘家,親事是頂頂重要的,若是忌憚他的身份,亦或是他為你做的就同意這門親事,想來以後過得也不會如意。如今你實話同我說,若是心底是不喜歡的,有我在,他也不敢拿你怎麼樣。」
這話聽了阿皎心裡頭一陣感動,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阿皎道:「謝謝先生,我……我是真心喜歡他的,而且世子爺待我很好。」
韓明淵見她眼中並無半點勉強,這才放心,卻又擔心起蕭珩。他怕著蕭珩自個兒都分不清,若是因為心懷愧疚想補償,而不是真心喜歡這小姑娘,那他也不會同意這親事。成親這種事情,于男人而言是一件大事兒,可于女人而言差不多是一輩子。
阿皎見韓明淵不說話,這才小心翼翼道:「那韓先生……為何不成親呢?」她知道自己這話有些唐突,可今日一番聊下來,她倒是有些摸清了韓先生的性子。
韓明淵見著面前這小姑娘,倒是覺得與她那外甥女阿眠有些相似。可阿眠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不管是出嫁前還是出嫁後,都被視作珍寶,有小性子,卻也是個心地善良的。可面前這位,同樣有著出挑的容貌,談吐舉止亦是端莊大方,卻是個異常懂事會關心人的,而且還會察言觀色,瞧著倒是有些早熟。
……當真是個令人心疼的孩子。
目下這問題,倒讓韓明淵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到了眼下,他也分不清是執著還是習慣了,總覺得心裡就這麼惦記著一個人,看著她過得好好的,倒也不錯。到底是過了這麼久,他也不像年輕時候那般心思炙熱,而且內心趨於平靜。
他略微低頭,眉目柔和,有些懷念的說道:「早前我也曾喜歡一個女子,不過後來那女子嫁人成親,且夫君疼愛,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就為了一個姑娘,所以一輩子都不成親嗎?
阿皎驚訝不已,暗歎這位韓先生是個癡情種,卻也忍不住好奇:那位女子究竟是何等的魅力。
「先生當真是個癡情人。」
韓明淵笑笑,有些不大好意思,道:「別提了,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如今我是一個人過慣了,成了親拖家帶口的,倒也是麻煩。」
阿皎有些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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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皎原以為自己可能會不大適應這裡的日子,可在這莊子裡住了幾日,她倒是沒有半點不適。除了偶爾會想到世子爺,別的倒也還好。
每日她做好糕點,一份送去給韓先生,一份留下給金棗。
約莫是愛吃她做的糕點,金棗也同她親近了許多。
至於韓先生,更是個容易相處的,還親自指點她作畫來著。每每這個時候,她都會念起爹爹,小時候爹爹也是這般教她讀書習字的。不過韓先生教她作畫的時候倒是一本正經的,他念著自己是個可造之材,卻偏生這個年紀才送到莊子裡,怕她又變成第二個沈皇后,學個半吊子就成親生孩子了,也就沒怎麼在她身上下功夫,只讓她入門罷了。
阿皎尤愛畫花草,人物卻是很生硬。
有一回她偷偷畫了世子爺被韓先生看到,羞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可韓先生卻誇她畫得好。阿皎也是詫異——她畫過畫眉畫屏,還畫過金棗,可偏偏這一個兩個都畫不好,唯有畫世子爺的時候才像模像樣些。
可明明這不是她當著面兒畫得,倒是奇了怪了。
這日阿皎起來,穿了一身湖綠色的及胸襦裙,畫屏親自替她梳妝。
玉梳梳著這頭烏亮亮的青絲,畫屏忍不住道:「姑娘,今日還要梳雙髻嗎?姑娘的頭髮這麼好看,是該梳個好看點的髮髻,不然這匣子裡的首飾都沒有用武之地了。」
一說起這首飾,阿皎便低頭瞧了瞧。
她伸手拿起一根碧玉玲瓏簪。
這些首飾都是世子爺派人特意送來的,那日恰巧還被韓先生看見了。韓先生道了一句:咱們明遠山莊還不缺這些首飾。便讓世子爺以後都不許送來,之後又命人去晏城最好的首飾鋪子琳琅館買了時興的首飾。阿皎曉得韓先生這是為她著想,她雖同世子爺兩情相悅,可終究男未婚女未嫁,如此往來贈送的確有些不大合適。
不過她怕世子爺生氣,便央著韓先生收了這一回,下不為例。
阿皎靜靜看了許久,心道:也是啊,如今她不用再拘著身份了。
「嗯,那就替我梳個好看的吧。」
畫屏聽了立刻面露笑容,替阿皎梳了個隨雲髻。髻間簪了一朵海棠珠花,除此之外別無飾物,卻也是明媚奪目。眼下她的耳朵尚未完全好,也不好帶什麼耳墜子,不過卻是瞧著另一個裝著滿滿一匣子漂亮耳墜的紫檀木匣子眼饞。
——世子爺送來的最多的便是耳墜子了,而且每一件她都喜歡。
阿皎瞧了幾眼,便起身往外頭看,朝著畫屏問道:「金棗呢?」
畫屏蹙了蹙眉,道:「方才還看著它在屋子裡轉悠的,這會兒估計到外頭去了。姑娘,要不奴婢去尋尋吧?」
阿皎見外頭風和日麗,也想出去走走,遂道:「不必了,我自己去找找好了。」語罷,便提著裙擺朝著屋外走去。
她在莊子裡住了好幾日,眼下也算是有些熟悉了,出來也不需丫鬟陪同。
從織月塢出來,沿著石子路往外頭走,周圍的海棠花開得正好。阿皎遠遠聽到金棗的聲音,忙抬眼望去,便瞧見它正圍著一個姑娘轉,還頗為親昵的蹭著她的鞋背。
阿皎走近些瞧了瞧。
見那姑娘穿著一襲櫻紅色的春衫,下身著一條乳白色雲形千水裙,腰際是張寬的腰帶,身段窈窕,步態婀娜,再看這姑娘的容貌,蛾眉妙目,粉面桃花,朱唇玉膚,堪稱絕色。瞧著模樣,大概也比她年長不了幾歲。阿皎知道,韓先生鮮少有客,眼下瞧著這位姑娘的容貌氣度約莫是晏城哪家的名門貴女,卻不知姓甚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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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一人一貓玩得不亦樂乎,阿皎也看得有些入神。
待阿皎見她姑娘身形一顫,晃晃悠悠似要昏倒的時候,這才心中大驚,立刻跑過去將人扶住。
走近些,越發見著女子生得美貌。
「姑娘,你沒事吧?」
美貌女子一張小臉有些蒼白,見阿皎扶住了自己,這才道了聲「多謝」。阿皎瞧著她面色不大好,頗為擔憂,便將她扶到一旁稍作休息。
正在此刻,不遠處有一紅一藍兩個團子急急朝著這兒跑來,朝著這美貌女子急急喚了一聲娘親。這穿著藍衣的這位小男娃,阿皎見過,真是大齊的太子殿下傅曄,而這位穿著紅裙、梳著花苞髻的小姑娘,小小年紀就生得一張粉雕玉琢的好容貌,與眼下這位正在休息的美貌女子生得有七八分像。
阿皎不傻,這會兒立刻就猜出這位女子是何人,趕緊行禮道:「民女見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的確,這位美貌女子便是大齊的沈皇后沈嫵。沈嫵此刻一張小臉蒼白如紙,卻親自將阿皎扶起,含笑道:「不必多禮,你就是阿皎吧?」
阿皎點了點頭,「民女正是。」
沈嫵笑了笑,細細打量了這位小姑娘的眉眼,生得這般討人喜歡,也難怪她那二舅舅想收她做乾女兒。沈嫵道:「今日之事多謝你了。」之後卻蹙眉喃喃道,「我平日身子骨挺好的,今日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說暈就暈了。」
阿皎覺得這沈皇后身子金貴,這事兒不能馬虎,便道:「皇后娘娘還是看看大夫吧,民女瞧著娘娘的臉色極差。」
沈嫵怔了怔,一雙桃花眼兒露出迷茫之色,伸出青蔥玉指撫了撫臉,而後沖著自己的一雙兒女眨了眨眼:「是嗎?」
兩個小團子聽了齊齊點頭。
傅曄一本正經,道:「娘親還是看看大夫吧。」
身為皇姐的宵宵公主一張稚氣的小臉也端得一副認真的神色,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抓著自己娘親的衣袖,聲音糯糯道:「是呀,不然若是被爹爹知道了,肯定擔心的從龍椅上跳起來。」
阿皎被這小傢伙逗樂了,抿了抿唇嘴角一揚。
她見沈嫵猶豫,便主動將她扶起,總歸是看看大夫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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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診脈後,才知這位沈皇后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阿皎嚇了一跳。虧得今日她瞧見,若是暈倒在地,眼下也不曉得怎樣了。她看著榻上面色漸漸紅潤的沈嫵,又聽大夫說胎兒無恙,只需開幾副安胎藥即可,這才松了一口氣。
傅曄同宵宵圍在自家娘親的榻邊。
姐弟二人被養的極好,粉嫩嫩的皮膚,肉嘟嘟的小臉,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傅曄小小年紀就寡言少語,可自打方才見自家娘親差點暈倒之後,小眉頭就一直蹙得緊緊的,如今聽著大夫說無礙了,這才稍稍舒展開。至於小公主宵宵卻是個愛說話的,一聽娘親懷孕了,立馬睜大了眼睛,擱著被褥好奇的摸了摸娘親的肚子,嘟著小嘴道:「娘親,宵宵是不是又快有一個小弟弟了。」
沈嫵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兒子,對著宵宵道:「你怎麼知道是弟弟?」妹妹不好嗎?她這女兒生得太嬌縱,平日裡就是個鬼靈精,只怪她爹爹和祖母太疼愛她了。沈嫵想著,若是再生安靜乖巧的女兒,倒也不錯。不過一想著自己又懷了孩子,沈嫵的眼中亦是滿滿的愉悅,想著之後的幾個月睡覺的時候能夠消停些了,還是覺得不錯的。
不過——
沈嫵看向一側不說話的阿皎,眼睛彎彎道:「阿皎姑娘,這次真是多謝你了。若不是你,說不準我這孩子就沒了。」說這話時,沈嫵也是餘駭猶在。這懷孕的頭三個月最是不穩,若是這麼一摔倒孩子沒了,宮裡的那位指不准怎麼心疼呢!
阿皎走近了一些,說道:「民女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不過還是恭喜娘娘了。」她瞧著這位大齊最尊貴的女子,見她半點架子都沒有。而且沈皇后分明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可偏生除了眉宇間多了些許嫵媚,根本就是個美貌的年輕姑娘。
當真是個福澤深厚的。阿皎心裡忍不住歎。都說這位沈皇后一生順風順水,令大齊所有姑娘羡慕不已。
沈嫵道了聲「謝謝」。
至於韓明淵也是嚇個半死,斂著眉道:「也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懷了孩子還到處亂跑。」
沈嫵心想:她哪知道自己懷了孩子啊。這些年宮裡的那位一直纏著她不讓她懷孕,她壓根兒沒想到會在這個節骨眼懷上了。不過沈嫵承認自己這回的確疏忽了,抬眼沖著韓明淵道:「二舅舅,你可不許將今日這事兒告訴傅湛。」末了又捏了捏榻邊一雙兒女的鼻子,「你們兩個也是,站在娘親這邊,可知道了?」
兩個小團子聽了再一次齊齊點頭。
沈嫵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韓明淵簡直拿這位外甥女沒轍,這成親幾年,越發被傅湛寵得無法無天了。不過這也要怪傅湛,疼妻子也不能是這個疼法。韓明淵有些頭疼,也不宜在這裡多留,只讓阿皎留下陪她說說話,然後叮囑了幾句就走了。
沈嫵這些年越發覺得二舅舅也是個話嘮,沖著阿皎道:「讓你看笑話了。」
阿皎也詫異這二人之間的相處,簡直像對父女似的。而且韓先生壓根兒就沒有在意這位的身份,這皇后娘娘也沒有架子。沈嫵見阿皎站在一旁,忙招呼她坐在自己榻邊的繡墩上,陪她說說話——反正她現在這個樣子,估計也沒法出去走動了。
阿皎見她在打量自己,心下有些不好意思,之後才聽得她道:「聽二舅舅說,你喜歡我那悶葫蘆師弟?」
悶葫蘆師弟,指的便是世子爺蕭珩了。
阿皎曉得沈皇后肯定會問她同世子爺的事兒,心裡也就做好的準備,反正都是女子,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只抬眼看著沈嫵,點了點頭道:「嗯。」
沈嫵見小姑娘害羞,頓覺有趣,便想起了自己這年紀的那會兒。她估摸著這小姑娘大概也就十三四歲。她十三歲的時候,可是被傅湛那廝給盯上了,哪裡機會找自己喜歡的男子啊?這般說起來,沈嫵倒也有些羡慕,不過……
她伸手拍了拍阿皎的肩膀,歎氣道:「委屈你了。」
委屈?
阿皎有些愣住,不敢置信的看著沈嫵,之後翕了翕唇道:「皇后娘娘,不覺得……民女是高攀嗎?」世子爺這般的身份,若要說委屈,那委屈的人也應該是他而不是自己啊。
沈嫵覺著這小姑娘說得話不對,蹙著眉一本正經的教導道:「我那師弟眼下二十六了,年紀同你比起來,你就是委屈了。而且你模樣生得好看,性子也好,日後這身份也不用愁,找個比蕭珩好一百倍的男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這更是委屈你了……」沈嫵越說越覺得在理,低聲道,「你告訴我,是不是我師弟欺負你了?若是他做得不對,我一定會替你做主的。」
阿皎有些感動,卻也老老實實道:「沒有。世子爺……他待我很好。」
沈嫵蹙了蹙眉,有些失望。心道:看來這蕭珩同她表哥的性子不大一樣呢,不用強取豪奪佔便宜,難不成是用美色迷惑了這小姑娘?
她同蕭珩這個師弟見過好幾回了,因他又是傅湛的表弟,所以他的親事她也有些上心。這蕭珩,容貌的確尚佳,可問題這般悶葫蘆的性子,她很是不喜。說實話,這般木訥寡言的,她倒寧可是如傅湛那般輕佻愛欺負人的,怎麼說也不是一個人瞎忙活啊。
而眼下這姑娘……
可惜了。沈嫵心中暗道,他那師弟上輩子也不曉得是積了什麼福,這麼個嫩生生的小姑娘對他死心塌地。
沈嫵又道:「男子對姑娘家好是應該的。日後他若是敢欺負你,你就只管找我。我在宮裡整日無事,最是見不得待姑娘家不好的男子。」
阿皎被沈嫵的仗義逗樂了,笑盈盈點了頭,「嗯,民女記著了。」
·
而這廂,蕭珩難得進了宮去見景和帝傅湛。
傅湛登基數載,終日忙著國家大事,幾年下來,這面上也多了幾分威嚴之色。不過……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卻是一如既往的馬首是瞻。他一直覺得這蕭珩是個人才,又是個信得過的,這等的人,若是能當他的左右臂膀,是最好不過了。
可這廝倒好,學誰不好,偏生學韓先生當個閑雲野鶴。
為此傅湛頗有微詞。
如今見他難得來了宮裡,一時也忍不住擺起了帝王的架子,不急不緩的看著手中的奏摺,抬了抬眼道:「表弟今日來所為何事?」
聽著語氣,蕭珩便知這回有一場硬仗要打。這景和帝是副鐵石心腸,也唯有在皇后的面前才會化成繞指柔。為此蕭珩也理解,要不然今日他也不會拉下臉入宮面聖。
蕭珩行了一禮,一字一句道:「子珩今日前來,是有一事想求皇上。」
這麼正式?傅湛也愣了愣,不過也想到了大抵是何事,他輕咳了一聲,看著蕭珩道:「你且說來聽聽。」
蕭珩道:「子珩想請皇上下旨賜婚。」
也知道自己該成親了?傅湛想著這幾年他同母親妻子為著這位表弟的親事忙活了這麼多回,每一回都是連人家姑娘都不肯見上一面。如今他也懶得操心他的親事了,他倒好,自己巴巴的求著賜婚了。他從妻子的嘴裡也聽到過一些,那姑娘不過是個小小丫鬟,也難為入得了他的眼。
眼下,倒是動起了真格。
蕭珩將他欲娶阿皎的事情告訴了傅湛。
傅湛聽了放下手中的摺子,頓了片刻,欲言又止的吊著蕭珩的胃口,瞧著他這副模樣,一時心裡才出了氣,卻還是擰著眉回答道:「……這件事情,朕幫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