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2
阿皎一時不知如何作答,見世子爺眉眼認真,半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的。也是,适才他都同國公夫人那般說了,又豈是玩笑話?可她詫異於他對自己的感情,比她對他來得要深得多。她一直記著自己的身份,所以處處保留。她甚至想過現下與他相守,可他若有了名正言順的妻子,她就離開。
可眼下他卻說要同她成親。
阿皎覺得腦袋一片空白,雙唇翕動,才道:「世子爺為何喜歡奴婢?」今日杏瑤同她說得話,她也暗暗想過,實際上世子爺對她的喜歡的確來得太過突然。她一個小丫鬟,不過十三四歲,以前同他素不相識,硬要說出一點,也只不過是她的長相稍稍出眾些罷了。
可她曉得世子爺並不是這般膚淺之人。
蕭珩見她緊張,知曉這終身大事的確需要斟酌。可他自信她是喜歡他的,只要她答應嫁給自己,這所有的一切他都會替她擺平。目下聽著她的問題,蕭珩心道:若說是上輩子就喜歡她了,她會是如何的表情?
蕭珩道:「阿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想同你親近。」
男人的聲音低沉清潤,溫柔的好似冬日的暖陽打在臉上,讓人舒服的不得了。她忽然覺得有些害羞,這般的話語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哄她的,可她聽了確實是開心。說他不近女色,可偏生他這般會哄人。
阿皎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想著他對自己是一見鍾情,她心裡也甜滋滋的。
她咬了咬唇,含糊的「嗯」的一聲,卻沒有什麼表示。此刻白皙的小手扯著被褥,手心兒都有些冒汗,濕噠噠黏糊糊的。
緊張嗎?她當然緊張。
小時候她一直以為,日後自己要嫁的夫君,定是爹爹替她選的。成親之後,像爹娘那般恩愛,然後生兒育女。進了靖國公府之後,她慶倖自己沒有被安排到府中幾位公子的身邊,想著日後這夫君恐怕要她自己來尋——人老實些,肯吃苦,也就能過日子了。可今日,不過短短半日,就有兩個男子同她求親。
對了,江公子!
阿皎忽然有些明白了。
她抬起眼,問道:「世子爺是因為江公子嗎?」她方才同世子爺說得話,的確有故意的成分,卻也沒有想過讓他娶自己來著。而且……阿皎忙扯上他的衣袖,道,「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對於江公子的話,也當是江公子一時衝動罷了。世子爺,我並沒有答應。」
蕭珩有些哭笑不得。
到這份上了,為何不信他他是真心想娶她呢?蕭珩握著她的纖細白皙的手腕子,說道:「今日江修遠那廝同你說這話的時候,你難不成心裡沒有想過,為何說這話的人不是我?」
被戳穿了心事,阿皎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小聲道:「奴婢沒有。」
蕭珩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道:「你說得是不是真心話,我豈會看不出來?阿皎,母親那裡我會想法子,只要你應下就成。」
她剛才已經聽到了,所以也知道他如何安排自己的身份,遂道:「韓先生他……」
蕭珩道:「韓先生曾在我面前誇你乖巧懂事,而且合他的眼緣。你不也挺喜歡韓先生的嗎?你也知道,韓先生都這般年紀了,卻一直不肯成親,就連皇上和皇后都想著替他安排一樁親事,可韓先生卻是固執的很。不成親倒也無妨,可日後年紀大起來了,總歸是要有人盡孝的。韓先生是我的師父,我尊他敬他,所以想找個人同我一起……」他停了下來,俯身親著她的額頭,說道,「阿皎,與我一道盡孝,可好?」
他的語氣一點兒都不像平日那般霸道,反倒是多了商量的成分。阿皎想,她是喜歡他的,只不過身份的問題,讓她望而卻步。眼下他都安排妥當了,她沒理由再矯情什麼。她之前沒有喜歡過的人,如今喜歡一個男子,應當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一切都給她,她自問這方面做得不夠好,想得也沒有像他這般遠。
阿皎翕了翕唇正要回答,外頭竹笙已經請了大夫回來。
蕭珩摸了摸她的額頭,還是覺得有些燙手,也不急著問她要答案,只讓大夫進來瞧瞧,畢竟還是她的身子頂頂重要。
其實也不過是小小的風寒,而且發現的早,並不打緊。
大夫開了藥方,蕭珩命竹笙下去煎藥。
之後蕭珩又命人去廚房做了一碗紅棗糯米粥。
阿皎安靜的靠在男人的臂彎裡,見他親手喂自己喝粥,頓時覺得有些不大習慣,忙抬手道:「世子爺,奴婢自己來吧。」她不過是小小風寒外加來了月事,又不是缺胳膊斷腿的,這喝粥的力氣總歸是有的。
蕭珩卻是面露不悅,固執的將湯匙湊到阿皎的唇邊。
阿皎無奈,只張嘴吃著。
之後兩人都沒說話,不知不覺就將這粥給吃完了。蕭珩將瓷碗擱到一旁,然後拿出汗巾給她擦了擦嘴。他素來沒有做過這種照顧人的事兒,如今做起來倒也覺得有些新鮮。
蕭珩有些上癮了,又打算伺候她洗臉淨手。阿皎卻吃不消了,忙道:「世子爺,奴婢自己來就成了。」
蕭珩無奈,只擰好巾子遞給她。
兩人洗漱完之後便一道上了榻,屋子裡沒有留燈,一下子就變得黑漆漆的。身邊的男人身子有些燙,一個勁兒的往她身邊靠,雙臂扣著她的腰肢,將腦袋埋在他的頸間。阿皎有些受不住這麼親密的姿勢,可她心裡頭卻很是踏實。想著若是以後自己真的同他成親了,大抵也會像這樣同床共枕,耳鬢廝磨,許是還要親密的多吧。
昨夜蕭珩一宿未眠,如今倒是一沾枕頭便睡著了。
耳畔是淺緩的喘息聲,阿皎睜著眼睛有些無法入眠。她稍稍側身,伸手撫上了身旁之人的臉頰,摸了一會兒之後則是彎了彎唇,湊上去親了一下。
·
蘭氏從寄堂軒出來之後,則是煩躁不安。今日兒子將身體的事情告知了她,那便是拉下了臉面,也足以說明他想娶那丫鬟的決心。
可堂堂靖國公府的世子爺,怎麼能娶一個丫鬟?
真是孽緣!
蘭氏回了清蘭居,坐在湘妃竹黑漆描金菊蝶紋靠背椅上,眉頭卻蹙得緊緊的。一旁的芳洲瞧著蘭氏這副表情,便知她此刻甚是煩惱。可不是嗎?世子爺居然要娶一個丫鬟,而且還如此的執著,國公夫人這個當母親的如何能不煩心?
芳洲道:「夫人……打算如何?」她曉得,夫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世子爺娶那丫鬟的,可此刻露出這般的神情,倒是有些令她捉摸不透,夫人難不成真的在考慮?
蘭氏滿腦子都是兒子認真執著的話語,兒子自小就沒有求過她什麼,此刻因要娶那丫鬟,這才稍稍低了頭。可她也明白,那不過是因為兒子看在自己是母親的份上罷了。若是她不答應,那會如何?兒子不在意榮華富貴,興許帶著那丫鬟遊山玩水,做對閒散鴛鴦也說不準。
所以說,橫豎這兒子是鐵了心要娶那丫鬟。
正當蘭氏苦惱之際,芳洲小聲道:「夫人,六姑娘過來了。」
蕭玉緹是聽說了自家哥哥的出格舉止,這才匆匆趕來。她曉得哥哥喜歡阿皎姑娘,昨日娘親將阿皎姑娘帶回府安置在清蘭居,哥哥肯定不可能不管不顧的,可眼下這舉止也太衝動了。她進了清蘭居,瞧著主位之上自家娘親愁眉不展,這才趕緊上前安撫,說道:「娘,你別同哥哥太計較,他那人就是一根筋,性子又臭又硬。」
曉得女兒也聽說了,想來這靖國公府也傳得差不多了。蘭氏抬眼,對著蕭玉緹道:「你哥哥說,要娶那丫鬟為妻。」
蕭玉緹頓時嘴巴張的大大的,詫異不已。
她原以為頂多是個寵愛的妾室,眼下居然是當妻子。蕭玉緹一面對此感到驚訝,一面暗暗沖著自己的哥哥豎起大拇指:好氣魄!敢當著娘親的面說要娶阿皎姐姐,顯然是喜歡極了阿皎姐姐。
可……
蕭玉緹嘿嘿一笑,估摸著這會兒娘親氣得不輕,趕緊殷勤的端茶,說道:「其實阿皎姐……那丫鬟的確挺乖巧懂事的,你看啊,雖然那些事兒出格了些,可都是哥哥主動的。阿皎她老實本分,做事低調,若是換個人,估計早就仗著哥哥的寵愛在靖國公府作威作福橫行霸道了。平日裡我去寄堂軒的時候,也瞧著兩人都是規規矩矩的,而且阿皎做得飯菜很合哥哥的口味,你瞧瞧,這幾個月哥哥的臉色是不是好了很多……」
一想起自己兒子的臉色,蘭氏也心道:那丫鬟的確是個會照顧人的。
蕭玉緹又道:「咱們靖國公府有哥哥和娘親,哪裡還需要一個身份多尊貴的嫂嫂?你都不知道,平日裡女兒去赴宴的時候,那些個貴女閨秀們,個個都是弱不禁風的,整日就知道梳妝打扮,若是娶回來哪裡是照顧哥哥,指不准還要哥哥照顧人家呢。」
瞧這女兒,對那丫鬟也是讚不絕口。可蘭氏卻沒有將這些話聽進去,她最擔心的從來都不是這個問題,而是子嗣。蘭氏想著那丫鬟,生得貌美,又乾乾淨淨的,身段也是極好,一看就是個好生養的,只要平日再吃多一些,稍胖一些就更好了。不過女兒的話也並無道理,他們靖國公府已經是隆寵極盛,世子夫人也不需要多尊貴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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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丫鬟也太低了些。
蘭氏道:「瞧你們一個個,都為那丫鬟說好話。今兒你哥哥出了同我說了親事之外,還給那丫鬟安排了身份。說是韓先生願意收那丫鬟為義女。」
「韓先生?」蕭玉緹訝然道,「韓先生可是當今沈皇后的親舅舅,膝下無兒無女,若是阿皎姐姐成了韓先生的女兒,那可是沈皇后的表妹了!」語罷卻心中暗歎:哥哥真是想得周到,竟給阿皎姐姐安排了這麼一個大靠山。要知道皇上最寵愛沈皇后,為她虛設後宮,而韓先生不但是沈皇后親近的娘舅,亦是她學習畫藝的先生。這阿皎姐姐往韓先生身邊一靠,那便是同皇室沾邊了。
蕭玉緹自知自己反應太過,打量了一下蘭氏的面容,小心翼翼試探道:「娘,既然哥哥想的這麼周全,娘為何不成全哥哥呢?娘不是一直想著哥哥成親嗎?」
蘭氏道:「就算我應下,你爹爹和老祖宗也不會同意的。」
這話說得倒也是,蘭氏雖是蕭珩的母親,可在這靖國公府當家的還是蕭晏泰。蕭珩的身份擺在那兒,要成親肯定是要過了蕭晏泰和老太太那一關的。
蕭玉緹心下一喜,道娘親這是允了。
這段日子,她也越發喜歡阿皎姐姐,若哥哥真有這本事,說服了爹娘和老祖宗,這親事恐怕也不遠了。她及笄之後就要出嫁,想著若是哥哥能在她出嫁之前成親,那該有多好。如今倒是有望了。
·
次日阿皎慢悠悠醒來,發覺榻邊已經沒了人。
想著昨日世子爺同她說得那番話,像是做夢一般。可眼下她在世子爺的榻上醒來,那絕對不是夢了。阿皎覺著自己出了一身汗,此刻背脊有些黏糊糊的,不大舒服。她正打算回下人房梳洗沐浴一番,如意卻是走了進來。
阿皎有些窘迫,對著如意行了禮。
如意卻是面容和善,說道:「世子爺這會兒去了老太太的半錦堂,方才吩咐我讓我好生照顧你。昨日發了燒,想來身子也出了一身汗,特意在淨室給你準備了洗澡水。」
她怎麼能在世子爺的淨室沐浴呢?
阿皎搖了搖頭,道:「多謝如意姑姑了,奴婢還是回下人房吧。」
如意哪裡肯讓她走?按照如今這形勢,說不準前面這個小丫鬟就成了世子夫人了。如意挽著她的手將她領了進去,說道:「你身子可還有力,要不要我……」
阿皎立即搖頭,見如意這般熱情,她也是妥協了,忙道:「奴婢自己來就成了。」
「那好,有什麼事兒就儘管叫我,我就在外頭。」
阿皎道:「嗯,奴婢曉得了。」她瞧著如意走了出去,這才松了一口氣。
阿皎脫了衣裳進了浴桶,想著自己同世子爺共用一個浴桶,心下還是有些害羞的。她將右手擱在浴桶邊沿,畢竟這手背昨日剛被撓傷,若是沾了水可就不好了。阿皎瞧了瞧自己的右手手背,昨晚世子爺親手給她抹了藥膏,這會兒看上去好像好了不少。
以前她怎麼沒發現,世子爺原來這麼會照顧人呢。
阿皎嘴角一翹,心裡有些小竊喜。以前她總是不明白,杏瑤這麼一個大大咧咧的姑娘,一見到三公子就跟丟了魂似得,如今瞧著自己這般,簡直比她還甚。
沐浴罷,她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又拿起巾子擦著自己的頭髮。
頭髮的尾梢有些濕了,正滴著水。
她坐在繡墩上擦著歪著頭擦著頭髮,絲毫沒有察覺到進來之人的腳步聲。待蕭珩走到她身後的時候,這才令阿皎驚了一驚,她喚了一聲:「世子爺?」正要起身,卻被蕭珩按住了肩膀牢牢坐著,然後接過她手裡的巾子替她擦拭頭髮。
小姑娘有著一頭烏黑柔軟的長髮,讓人有些愛不釋手,蕭珩難得見她披頭散髮的模樣,擦完之後則是用手挑起一撮,他低頭嗅了嗅,含笑道:「真香。」
這般的容貌氣度做出這等舉止,還真是風流又輕佻。
阿皎頓時羞赧,暗道世子爺真是不正經,之後才道:「方才如意姑姑說,世子爺你去了半錦堂,老太太她可有……」
蕭珩摟著她瘦弱的肩頭,說道:「昨日之事雖然有些出格了,不過祖母見我肯碰女子,心裡頭還是歡喜的,只告誡我凡事不能太過,並沒有責備什麼。」
阿皎知老太太對這個嫡孫的寵愛,一時也就放心了。她低垂眼簾不說話,蕭珩也不言不語,兩人倒是陷入了一番沉默。蕭珩按捺不住,伸手撫著她的眉眼道:「你在這裡休息幾日,等小日子過了,風寒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就帶你去見韓先生。」
一個大男人,把姑娘家的小日子掛在嘴邊,而且還說得這般順溜,當真是個厚臉皮的。阿皎心裡腹誹一番,一想到韓先生,突然發起愁來。她雖仰慕韓先生,卻也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他的女兒。
她一時發愁,蕭珩見著忙安慰道:「我知道這樣委屈了你,若我真心想娶你,自然不用在意這身份,只管帶著你遠走高飛便是,可是阿皎——」
「奴婢明白的。」阿皎忙抬頭道。國公夫人就這麼一個兒子,世子爺再如何的胡鬧,也不能由著性子來。他是靖國公府的世子,能為她做到這種程度,已經是最好的了。她乖巧的偎在他的臂彎中,道,「奴婢也不想過居無定所的日子。」她只想踏踏實實的過下半輩子。
蕭珩道:「那你是答應了?」他面頰含笑,心裡正歡喜的緊,只低下頭去親她的嘴,吃著她的小舌吮的咂咂作響,末了才喘息抵著她的額頭道,「我昨兒都想好了,若是你答應你,就算是綁著,也要將你綁在我身邊。」前世他雖然對她不算好,卻也是能給的都給她了,除卻一個正正經經的正妻身份。如今他耐著性子,反倒是適得其反,不但沒有令她深愛上自己,反倒是令自己越陷越深。
之前他想,遠遠看著她過得好就成,可人的欲望哪能自己控制的?
阿皎聽了只癡癡的笑。
蕭珩卻突然來了興致,拿起一旁的梳子替她梳起頭髮來。阿皎詫異不已,抬眸問道:「世子爺會梳姑娘家的髮髻?」
蕭珩想著,平日裡也就兩個花苞髻,瞧著也挺簡單的,便也隨口糊弄了一句。可偏生她的頭髮又軟又滑,梳起來很是費勁兒,他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平日裡做事都是穩如泰山的,眼下倒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了。
阿皎見他不但不會梳,而且還將自己的頭髮弄得亂糟糟的,一時也忍不住開了口,「還是奴婢自己來吧。」
就他這個梳發,也不曉得要梳多久。而且就算梳好了,也是不能見人的。
蕭珩有些尷尬,輕咳一聲,任由她將梳子從自己的手裡拿過去。
她一雙小手不似一般的下人那樣粗糙,生得白嫩纖細,跟個嫩生生的春筍般。瞧著她動作熟稔,不過幾下便梳好了,這髻上除了兩根淺綠色的發帶倒是沒有任何的裝飾物。可偏偏她這般的年紀,清水出芙蓉般,最不需要外物加飾。
蕭珩瞧著她的眉眼,心想:這麼個小小的人兒,以後就要同他夫妻一體同風共雨……
他虛虛摟著她的身子,正想親親她的小臉,卻聽得外頭傳來竹笙的聲音:「世子爺,國公爺過來了。」
阿皎一怔,想著國公爺是個威嚴的主,倒是有些驚慌,為這世子爺擔憂了起來。
蕭珩卻是含笑捏了捏她的手心,安撫道:「不用擔心,我出去瞧瞧便是。」
阿皎頷首,目送他出去。
她緩緩低頭攥著手裡的梳子,暗自咬唇,一顆心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揪著一般,七上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