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漫長的看藥爐過程。
火大了小了都不行，而且還得時刻觀察藥噴出水汽的濃度，如果太多會有炸爐的風險。
魏無姜不敢假手他人，守在藥爐旁精心照看。
外面紛紛揚揚下了小雪，在暖閣中藥氣薰騰，水汽火氣讓整個樓閣在冬夜裏像是泡澡的人。
熱情騰騰。
……
在不遠處的飛橋上屹立着一道如雪松般的清冷孤絕的身影。
一道黑影落在他身側，行禮稟報：“殿下，公主又在煉藥丸了。”
那身影輕輕咳嗽，雪簌簌落在他玄色的大氅上，點點瑩白宛若白梅。
他低低問：“青衣傳回消息了嗎？”
黑影黯然搖頭：“沒有，屬下已經派人四處查找了沒有青衣的消息。如果按九城監察司暗衛的習慣，她應該在十日前就會留下消息印記。可是……”
那身影微微一嘆：“罷了，本王找了那麼多年都找不到。她怎麼能幾個月就能找到？終究是來不及了。”
黑影急了，驅前一步：“殿下萬萬不要失去信心。青衣忠心耿耿，就算是死也會找到蛛絲馬跡。再說您看長陽公主，她一直在耗盡心血爲殿下尋來解藥……”
那身影擺了擺手：“別說了。皇帝不會讓本王活在世上的。本王的血親，他藏起來了。或者……早就死了。”
黑影急忙道：“不是還活着嗎？種種跡象都表明只差一點點我們就能找到……如今解藥在手，到時候血緣之血就能給殿下做藥引,殿下內功高絕，又有蛇丹鎮住內力暴戾之氣，殿下一定沒事的。”
那身影靜靜聽着像是聽了無數遍似的，一言不發。
最終，黑影漸漸不說了。
他發現面前的人望着那燈火通明的精緻暖閣怔怔出神。
黑影咬牙，重重跪下：“殿下！請您一定要振作！皇后不是給了您一枚玉佩嗎？玉佩的圖樣屬下已經派人去查了，一定能找到什麼的。”
那身影低聲道：“振作就一定有用嗎？這麼多年了，憑着本王的本事和九城監察司的能耐全天下都快翻一遍了。那些線索若有若無，每次都是失望。皇后給的玉佩……本王看了，只是一枚很普通的玉佩。”
他拿出玉佩，玉佩已經發黃髮舊，就不是一枚質地很好的玉，上面的圖案也根本不是什麼特殊的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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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這是一枚當時在北朝大街小巷隨處能見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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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記憶在九歲那年就被皇帝讓高手封印住。
他知道的很少，哪怕努力回想都沒用。
而那個傳說中他被皇帝領回的山莊，早就在他走之後被人付之一炬，連骨頭都找不到。
他就是一個孤兒。
從哪兒來的都不知道的孤兒。他後來拼湊出來的身世，也是在老皇帝的口中漸漸成型，和成年之後他掌握權柄多年探查才驗證的一點點真相。
可是真相太少太少了。
他已經累了，倦了。
寒風吹來，他不由咳嗽起來。
黑影急了道：“殿下不是不咳嗽了嗎？怎麼的又咳嗽了？”
他咳了幾聲，攏住大氅淡淡道：“如今好多了。要不是她爲本王尋來蛇丹，還有那蛇丹入解藥，本王早就該吐血不止了。”
黑影哽咽：“長陽公主真是屬下們的恩人。殿下對我們有重生之德，如果殿下有了三長兩短，我們也不會獨活世上。”
那身影似乎笑了：“傻子，當年我們一起從死牢裏殺出，都是一起滾過血汗的兄弟。如今我成了睿王，你們則成了本王的手下，其實都一樣。”
“不一樣！”黑影激動起來：“若不是殿下，我們九城監察司也不會成立，那些必死的兄弟們也會受盡折磨毫無意義死去。是殿下給了我們重生機會，好多次殿下親自救我們，還代我們受重刑責罰……”
那身影淡淡聽着：“本王救你們是因爲本王武功最高，代你們受罰是因爲本王是領頭的，你們失敗了，皇帝要責罰自然是責罰我纔是。”
黑影搖頭：“不！殿下不要故意把這些事說得這麼雲淡風輕。殿下對兄弟們的恩德，我們都記在心裏。”
那身影不再和他爭辯，只是靜靜站立在寒夜裏。
他的目光彷彿透過那燈火通明的樓閣看見一位揮汗如雨的絕世少女。
他忽然笑了：“是啊，本王爲什麼不振作呢？就算是死也是擇日再死。月落，你說的對，我給了你們重生的機會。爲什麼不給我自己一個重生的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