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私相授受
玉照樓裡,吳氏和簡太太等人正在和崔慧娘等人說著閒話兒。
先時崔慧娘帶了崔瑾娘,崔文昌並著自己的兒子杜誠來拜見吳氏,只喜的吳氏立時就下了座迎接著。
崔慧娘的父親現下是當朝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她丈夫又是正五品的通政司右參議,身份可是不一般。
「哎呀,竟是杜夫人來了。」吳氏笑道,「怎麼你今日也來這桃園裡遊玩來了?若是早知你們今日也要來,咱們兩家就該約好了一起來才是。」
崔慧娘就笑道:「今日我原也是不想來的,我壓根就不曉得這麼個偏僻的所在竟還有這樣大的一處桃園子。只是前兩日我這三弟和四妹來我家裡玩兒,偶然的說起了這處桃園子,說是這桃園子裡有幾千株的桃樹,開得極好的桃花兒,如霞似錦一般,便想著趁了這花明柳媚的時候來賞桃花兒。又一力的攛掇著要我和他們姐夫也來。這不,說不得,我和他們姐夫只能帶了小兒,倒是陪著他們姐弟兩個出來玩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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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慧娘的一張嘴實在是伶俐的很,說話又風趣又利落。當下只把吳氏笑個不住的,面上的皺紋都擠在了一塊兒,倒像一朵三秋經霜的菊花一般。
笑過之後她又拉了崔瑾娘的手,親親熱熱的問著:「這就是瑾娘和昌哥兒?我恍惚記著上次見他們的時候他們才七八歲大,不想現下竟是長這麼大了。且是生的齊整的一對好孩子。」
崔瑾娘和崔文昌忙對著吳氏行了禮。吳氏讚嘆了兩句,又望著站在崔慧娘身後的奶娘。奶娘手裡正抱著崔慧娘的兒子杜誠,笑著問道:「這就是誠哥兒?前兩年只聽說你生了孩子,這兩年倒通沒有見過他一面兒的。」
一壁又嗔著崔慧娘:「我身子不好,日常哪裡都懶怠去的,故不曾去過你府上拜訪。可咱們兩家這樣親近的關係,這兩年怎麼就不見你抱了誠哥兒來寒舍走一趟呢?」
崔慧娘笑了笑,也只是說著:「自打生了誠哥兒之後,我身子倒也不好,日常也懶待出門的,不然早就是抱了誠哥兒來給您請安來了。」
實則是兩年前徐仲宣由翰林院的侍講學士遷到了南京去。雖說明面上他是到南京去掌管著那邊的翰林院,說起來是升了官兒,可南京那地方是留都,一般的官員到了那邊就和養老是一樣的,仕途上再難有什麼前程了,所以崔慧娘那時便漸漸的疏遠了徐家。而年前誰都沒有料想到,徐仲宣竟是遷回了京城不說,而且官職還一舉升為了正三品的禮部左侍郎,所以崔慧娘思量了一番,早就是想著要帶了崔瑾娘去徐家拜訪吳氏和秦氏的。只是沒想到今日卻在這桃園裡偶遇了徐仲宣,知道吳氏和秦氏也在這裡,她便立時帶了崔瑾娘和崔文昌過來拜見吳氏和秦氏等人。
崔慧娘畢竟年歲大一些,心思自然就深些。她曉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最重要的,兩情相悅倒是次要的。只消徐仲宣的祖母和嫡母點了頭,同意了崔徐兩家的親事,那徐仲宣還能說得什麼?那時不也是徐大爺和自己父親酒席上的寥寥幾句話,便定了自己二妹和徐仲宣的婚事?若不是二妹死得早,只怕這當會他們孩子都是有的了。
思及此,崔慧娘便招呼著崔瑾娘上前,領了她到秦氏的跟前去,笑道:「秦太太,一向少見,您身子可安康?」又讓崔瑾娘上前去給秦氏請安。
崔瑾娘中規中矩的對著秦氏福了福身子,輕聲細語的說了一聲:「瑾娘拜見太太。」
秦氏坐在椅中並沒有起身,只是稍稍的欠了欠身子,掀起眼皮打量了她一番,而後笑道:「這便是玉娘的妹子?且是生的一副好相貌,是個可人兒。」
一壁就抹了手上戴著的絞絲金鐲子下來,拉了崔瑾娘的右手過來,將這鐲子戴到了她的手腕上,又笑道:「倉促見面,伯母也沒帶什麼值錢的東西在身上。這只金鐲子倒也還罷了,給你戴著玩罷。」
崔瑾娘連忙推辭,伸了手就要抹了這手鐲子下來,一旁的崔慧娘忙開口說道:「既是秦太太賞你的,你接著也就是了。只管推辭做什麼?往後得空多去陪陪秦太太,比什麼不好?」
「正是呢。」秦太太也接口笑道,「好孩子,雖然我今兒個是第一次見你,可就覺得與你甚是投緣。往後你得了空閒的時候多來陪陪我,咱們娘兒兩個好好的說說話。」
崔瑾娘見自己的姐姐和秦氏都這般說了,也只得應了下來。
而一旁的吳氏面上此時就有些不大好看了。
秦氏第一次見這崔瑾娘就這般大手筆的給了她一只絞絲金鐲子做見面禮,又問著這可是玉娘的妹子,又稱讚她長的好相貌,說是和她投緣,又邀請了崔瑾娘往後多去看望她,內裡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呢?難不成她竟是起了讓這崔瑾娘做大房媳婦兒的心思?
若是認真說起來,徐仲宣的婚事自然應當是由秦氏來做主的。畢竟她只是個祖母,而且還是個繼祖母,徐仲宣的婚事輪不到她來插手。只是她一向就打了讓自己的侄孫女兒做大房媳婦兒的主意,可吳靜萱的出身實在是有些低了,父母早喪,祖父又才只是個七品的知縣,拿什麼和崔瑾娘比呢?人家的老子正經可是個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呢。
秦氏這時則是端了茶盅,一面慢慢的啜著茶,一面偷眼瞧著吳氏。
一見吳氏面上神情不大好,她心裡由不得的就覺得舒暢極了,一時就只覺得剛剛的那只絞絲金鐲子沒有白拿出去。
打量她不曉得她心裡打的什麼如意算盤呢?徐仲宣便再是娶了誰,那也絕對不會是吳氏的侄孫女兒。這些年她受的氣還少了?憑什麼她正經嫡出大房的宗婦卻是要住到一個小院兒裡,卻讓了正堂大院去給二房住了?不就是因著二房裡的那個是從吳氏的肚腸子裡面爬出來的?再有前些日子吳氏打著什麼儉省的旗號,說是要裁剪開支的,倒是將她這房裡的月例銀子都是給減了好些兒。可五房裡怎麼沒減?若是說體恤五房裡孤兒寡母的,見著她是有男人還是怎麼著?怎麼就不見吳氏來體恤體恤她呢?這當會倒是想著要塞了侄孫女兒到她的大房裡來,也只好青天白日做他娘的美夢罷了。但凡有她在的一日,那就由不得吳靜萱進她大房的門。別說是妻了,就是個妾,那也是不要做主張的好。
而這時崔慧娘又領了崔瑾娘以及崔文昌去拜見了其他的幾房太太。
前些年崔慧娘和徐家來往也算密的,故各房裡的太太她都是認識的。崔瑾娘那時則是因著年歲小,又沒有出嫁,出來交際的少,倒是大家都不識得的了,現下少不得的就一一引見了。
一時徐家各房裡的太太都拜見完了,到了簡太太那裡,崔慧娘不著痕跡的打量了簡太太一番,而後便笑著問吳氏:「不知這位太太是哪位呢?以往我可是沒有見過的。」
吳氏還在想著秦氏方才的舉動到底是什麼個意思,心裡總歸是有幾分不得勁的。又且經過了剛剛那麼一齣,現下她見著崔慧娘和崔瑾娘,只覺得這崔慧娘是特意的帶了崔瑾娘過來給秦氏看的,好討好著她,作成了崔瑾娘和徐仲宣的親事罷了,於是吳氏由不得的面上的神情就較先時有些淡了,只是簡簡單單的說了一句:「這位是簡太太,是我五媳婦兒的姐姐。」
崔慧娘於是便知道這位簡太太定然是方才所見過的那位姑娘,簡妍的母親了。
她笑著和崔瑾娘對簡太太福了福身子,簡太太也忙起身回了禮。
畢竟崔慧娘的身份擺在那裡,所以縱然她是晚輩,可簡太太也並不是很敢受她的這個禮。
只是坐下去的時候,簡太太心裡也在懊惱著,當年若是她父母給她說了一門官家的親事,那她現下大小也是個官太太,又怎至於看到一個晚輩對她行禮還要還禮的呢?大大方方的受了也就罷了。
而一想到這裡,她就又想著,怎麼著都得讓簡清考了功名,走上仕途才好。這樣來日總還有她受誥命夫人的時候,不然就是到頭髮花白了,難不成看到一個晚輩對她行禮她還得還回去?
這般一想,她立時就又想到了簡妍。心裡只想著,也不曉得簡妍出去和徐仲宣可說上話兒了?若是她能得了徐仲宣的青眼,被他收入了房中,來日簡清的仕途自然是會平坦得多,也就不枉了她這麼些年在簡妍身上花的那些銀子了。
而這時就聽得有丫鬟進來稟報,說是大公子來了。
簡太太不由的就抬頭望了過去。
今日原就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且眾人都是奔著賞花的目的來的,所以這玉照樓上的四處槅扇都是打開了的,於是簡太太就見著徐仲宣從從容容的自槅扇外邁步走了進來。金色的日光在廊外閃耀一片,天朗氣清,繁花盛開。
簡太太抬眼仔細的打量了他一番,見他身量極高,神氣清雅,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站在那裡,可依然是教人移不開目光去。她心裡由不得的就贊了一聲,想著,這倒是一個好青年,便是簡妍與他做了個妾那也是不虧的了。
只是一想到簡妍,再是望望門口,那裡卻並沒有半個人影?所以這徐仲宣是一個人回來的?簡妍跑到哪裡去了,怎麼沒和他一塊兒回來?
而徐仲宣站定之後,便對著吳氏簡簡單單的行了個禮,而後就說著:「剛剛在園子裡時,錦兒說覺得身子不大舒服,三妹和簡姑娘便陪了她先行回去。錦兒臨走之前讓我來對您說上一聲,說是改日再陪您賞花罷。」
又對簡太太客氣疏離的點了點頭,說著:「舍妹的事,勞煩簡姑娘了。還請簡太太不要怪罪。」
簡太太忙道:「大公子太客氣了。研兒和錦姐兒素來就在一處玩的好,送了她回去也是理所應當的。」
徐仲宣便又對她點頭致意,隨後便轉頭對著紀氏說道:「三妹讓我對您說一聲,說是她先陪著錦兒回去了,讓您不必擔心。」
紀氏忙道:「這我有什麼可不放心的呢?只是錦兒的身子到底是如何了?可要緊?」
吳氏也忙問著徐妙錦的身子到底是如何了,要不要緊之類的話。
徐仲宣便回道:「倒也不甚要緊。只是往日她並沒有怎麼出來逛過,今日猛然的逛了這麼些地方,不大習慣罷了。」
「徐侍郎倒是很疼惜自己的妹妹,」這時就聽得崔慧娘在一旁說了一句,而後她又轉身對吳氏和秦氏笑道,「由此看來徐侍郎且是心細,又是個會疼人的。」
吳氏面上笑的勉強,並沒有接話。秦氏倒是接嘴說了一句:「可不是?我們宣哥兒不是我誇他,別看他現下在官場上居了高位,可內裡心思再是細膩不過,最是個會替人著想的了。」
崔慧娘便也接口笑道:「哎喲,若是據秦太太這般說來,也不曉得來日會是哪家姑娘有這福氣嫁了徐侍郎呢。」
秦氏瞥了徐仲宣一眼,見他面上表情平淡的很,雖然是辨不出喜怒來,可到底還是不敢接崔慧娘的這話了。所以她就只是笑了一笑,而後端了手側几案上的茶盅,低頭喝茶。
雖然她說起來是徐仲宣的嫡母,這些年中徐仲宣也說得上是恪守孝道,對她面上禮儀再是不差的,可到底不是自己肚腸子裡爬出來的,總是要差著些兒。且說起來,徐仲宣自小就是個心思深沉的人,喜一個人也好,恨一個人也好,面上再是顯不出來,她摸不透剛剛崔慧娘的那話到底有沒有觸著他的逆鱗,所以並不敢接話。
既然秦氏不接茬,那崔慧娘的這齣獨角戲也是唱不下去的了。她便也笑了一笑,低了頭喝茶。徐仲宣則是走至一旁坐了,也自顧自的坐著喝茶,甚是從容。
大家這般坐得一會,彼此之間又說了些閒話兒,外面就又有丫鬟進來稟報,說是表姑娘回來了。還有兩位姑娘也隨著她一塊兒來了,一位是鄭國公府的李姑娘,一位是武康伯府的郭姑娘。
滿屋子的人一聽,一時全都扭頭望著門外,面上甚是詫異。
徐家和國公府,以及武康伯府素來都是沒什麼交集的。雖然平日裡大家也是見過幾面的,可到底是公侯之家的姑娘,這般的先過來尋著她們是沒有過的。
獨有徐妙華輕哼了一聲,揚著頭兒只是望著一旁。
她和徐妙嵐早就是回來了,正和剛剛結識的崔瑾娘說著話。這當會聽著李念蘭和郭丹琴也來了,她由不得的就從鼻子裡輕哼了一聲,低聲的說著:「神氣些什麼呢?再是公侯家的女兒,可到底也只不過是庶出的罷了,算得個什麼?」
只是她聲音雖輕,到底還是被徐妙嵐給聽到了。徐妙嵐的一張小臉立時就白了,一雙手只是用力的絞著手裡握著的淡粉色手絹兒。
她素來便知徐妙華心裡看不起庶出的子女,可是誰沒有些自尊心呢?這些話藏在肚子裡不說出來也就罷了,這般直白的說出來算是怎麼一回事呢?更何況旁邊坐著的就是她們剛剛結識的崔瑾娘和崔文昌。
想到崔氏兄妹,徐妙嵐由不得的就偷眼望了望崔文昌。
崔文昌生的眉秀目清,說話輕聲細語的,好生溫柔的一個人不說,又是那般顯赫的出身……
這時崔文昌的目光也無意間望了過來,倒正好與她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徐妙嵐只覺得心中剎那一跳,立時就收回了目光去,同時深深的垂下了頭。可到底還是心如小鹿亂撞,一張臉兒也是通紅,滾燙滾燙的。
而這會吳靜萱,並著李念蘭、郭丹琴已經走進了屋子裡來。
李念蘭和郭丹琴雖然是庶女,可到底是國公府和武康伯府的姑娘,一時吳氏等人忙不迭的就起身站了起來。
「李姑娘,郭姑娘,」吳氏由彩珠扶著往前走了兩步,笑道,「你們今日也到這裡來賞花兒?」
「老太太,」李念蘭對著她福了福身子,也是笑道,「剛在園子裡遇到了吳姑娘她們,知道您今日也在這裡賞花的,我便同了琴妹妹一塊兒過來,一來呢是給您請個安,這二來呢,是想跟您討盞茶喝,您不會不給的吧?」
吳氏不敢受她的禮,忙還了回去,又陪著小心笑道:「李姑娘這說的叫個什麼話?」
一面又吩咐著彩珠和明珠,趕緊的給李念蘭和郭丹琴上茶。
但李念蘭醉翁之意不在茶。她同吳氏說話的這當會,目光早就是在屋中逡巡個不住,一眼就看到了徐仲宣正坐在臨窗的一張椅中。
她由不得的就心中一喜,一時早就忘了她來這玉照樓的初始目的是要給簡妍尋不痛快的,只是和吳氏說著話,目光卻一直在瞟著徐仲宣。
吳氏正在給她引見簡太太、崔慧娘等人。只是李念蘭的全副心思只在徐仲宣的身上,很是有些不耐煩同這些人答話,所以就只是隨意的客套了一兩句就罷了。
崔慧娘是個心思再玲瓏剔透不過的人,她見這李念蘭自打進屋之後,目光只在徐仲宣的身上,立時便猜測到了是怎麼回事。但她也並沒有顯出什麼來,只是笑著說了一兩句得體的話兒也就罷了。
輪到介紹到簡太太的時候,李念蘭一直瞟著徐仲宣的目光終於是分了一星半點過來給簡太太。
「簡妍是你女兒?」她蹙著眉,甚為不悅的問著。
簡太太不知道李念蘭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總歸還是看得出來她不高興的,便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李姑娘見過小女?」
李念蘭輕哼了一聲,心裡想著,何止是見過,還險不成被你女兒給氣的一身痛呢。只是這當會說起來卻沒有見著簡妍,那個丫頭去哪裡了?
於是她便望了一望屋裡,果真是沒有簡妍的影子。
「簡妍在哪裡?」她也沒有廢話,直接開門見山的就問著。
簡太太見李念蘭問著簡妍的時候,一張臉沉著,一雙眉皺著,極是不高興的模樣,心裡由不得的就有了幾分忐忑,連忙陪著幾分小心說道:「徐四姑娘身子不大好,小女陪了她先行回去了。」
李念蘭一聽,待要發作,可想著徐仲宣就坐在那裡,沒的自己這蠻橫的態度被他看了去,讓他心中不喜,那可是要得不償失的了。
於是她只得硬生生的壓下了自己心中的不快,從鼻子中哼了一聲,便不再理睬簡太太了,只是自行走到了徐仲宣的周邊。
徐仲宣的身旁正坐著徐仲景、徐仲安等人,壓根就沒有意識到李念蘭的心思,所以壓根就沒有一點要讓座的意思。
李念蘭心中由不得的就有些惱怒,可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怏怏不樂的在周邊揀了張椅子坐了下來。郭丹琴便也挨著她揀了張椅子坐了。
彩珠和明珠用填漆茶盤端了茶過來,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李念蘭和郭丹琴的手邊几案上。
李念蘭且不喝茶,反倒是面上帶了笑意,聲音也柔和了幾分下來,對著徐仲宣說了一句:「徐侍郎,好久不見。」
徐仲宣對著她微微的點了點頭,客氣又疏離的回了一聲:「李姑娘,好久不見。」
他的聲音微冷。如初春的風,雖然面上聽著是有些溫和的意思,可內裡還是脫不掉隆冬凜冽之意。
李念蘭卻沒有察覺到,反倒是面上帶了歡喜的笑容,說著:「自從上次一別,家父每常想請你過府一敘,可只聽說你政務繁冗,再是不得空的,不想今日有緣,竟是能在這桃園遇到你。」
徐仲宣皺了皺眉。
其實鄭國公是有說過兩次讓他過府一聚的事,只是都被他委婉的推脫掉了。他何嘗會不知道鄭國公內裡的意思,只是鄭國公現下站在寧王一邊,若是他與鄭國公做了翁婿,勢必也得站在寧王那邊了。且他實在是不喜李念蘭,便是她再在他面前裝的大氣溫婉,可內裡張揚跋扈,仗勢欺人的本質還是不變的。先時她不就仗著自己的身份,在綴霞閣中那般的奚落嘲諷簡妍?
徐仲宣覺得他實在是懶待和李念蘭說什麼,於是不過是隨意的搪塞了她兩句,而後目光便望向了門外。
門外正站著齊暉。
齊桑和齊暉是兄弟兩個,都是他的貼身侍衛。現下齊桑是送了徐妙寧、徐妙錦和簡妍回去,齊暉卻是留在了這裡。
齊暉一看到徐仲宣的目光,立時就心中明瞭,忙走了進來,至徐仲宣的面前垂手站定,說著先前徐仲宣交代他的話兒:「公子,剛禮部有一小吏前來尋您,說是有要緊的事,勞煩您趕緊出去接見他一面兒。」
徐仲宣一聽,便放下了手裡的茶盅,走至吳氏和秦氏的面前站定,面上甚是恭敬的說著:「祖母,母親,我還有事,不能再陪著你們,暫且先告退了。」
他都這般恭敬的說了,吳氏和秦氏還能說什麼呢?且說句實在的,還不是他想來就來,他想走就走,誰又能強拉得了他,強留得了他?既然是人家給了她們這個面兒,她們自然也得全了他這個面兒。
於是吳氏便點了點頭,和善的說著:「左右都是一家子,什麼時候要聚不行呢?自然是公事要緊,也罷,你就先去吧。」
徐仲宣答應了一聲,又甚為禮全的對著在座的各位點了點頭,而後方後振一振衣袖,轉身走了。
只是他才剛下了青石台基沒多一會,只聽得後面李念蘭的聲音急急的傳來:「徐侍郎,且請等一等。」
徐仲宣眉頭緊鎖,但轉過身來之時卻是看不出分毫來,只是問著:「李姑娘喚我有事?」
李念蘭是不顧身份自己跑了下來的,一張臉兒跑得通紅,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她在徐仲宣面前站定,喘了一會兒,而後方才自袖中掏了一件物事出來,雙手拿了,托在手掌心中,紅著一張臉遞了過來。
徐仲宣低頭一看,見那是一只紗綠色的香包,上面用金銀絲線精細的繡著牡丹雙飛蝶的圖案。
徐仲宣且不接,也不說話,只是背著雙手站在那裡,風微微的吹動他的衣擺,公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李念蘭由不得的臉就更紅了,胸腔裡的一顆心兒也是擂鼓一般的跳動個不住。
「這,這只香包送給你。」
她雖然平日裡再是飛揚跋扈,仗勢欺人,可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依然還是一副小女兒的嬌羞情態,頭垂了下去,聲音也是低軟了不少。
但是半日過去了,依然不見徐仲宣伸手來接她手中的香包。她心中詫異,由不得的就抬頭望了過去。
只見徐仲宣的一雙眼內淬冰似的冷。
「李姑娘,」他冷淡的說著,「男女之妨重於山,私相授受這樣的事,若是教人看見了,只會壞了你我的名聲,往後你切莫這樣了。」
說罷,轉身就走了,只留著李念蘭又氣又羞的站在原地,拿著香包的兩只胳膊都氣得有些發軟了。
這算什麼呢?想她李念蘭是國公之女,親姐姐又是寧王的側妃,生的相貌也不差,她是出身配不上他了,還是容貌配不上他了?又對他痴心一片的,不顧自己女兒家的臉面,巴巴兒的就送了個香包過來給他,不想他非但是沒接,反倒還這般的說了她一頓。
李念蘭一時只氣得銀牙暗咬,待要發怒,可轉念一想剛剛徐仲宣站在她面前,神仙中人一般的清雅面貌和氣質,由不得的就又覺得什麼怒都發不出來了。
於是她轉念又想著,前些日子聽得父親和姨娘閒話,說是當今聖上甚為看重寧王,來日寧王登上大寶的機會很大,到時姐姐豈非至少也是個貴妃?莫若求了姐姐去,讓她想法兒在寧王面前說一說,求了個賜婚的旨意下來,便是徐仲宣再怎麼樣也是不敢違抗的。
這般一想,她心中的惱怒之意便慢慢的消了,反倒是覺得心情漸漸的愉悅了起來。
這時郭丹琴也追了出來,一見她站在這裡,便說著:「蘭姐姐只管站在這裡做什麼?吳老太太請了您去裡面用午膳呢。」
李念蘭不屑的撇了撇嘴。
徐仲宣都走了,沒的她還留在那裡陪著一群婦人用得個什麼午膳?
「我是懶待再上去的了,」於是她就輕描淡寫的說著,「你隨意的遣了個丫鬟上去對吳老太太說上一聲,就說我乏了,先回去了,改日有空再聚罷。」
說罷竟是等也不等郭丹琴,帶了丫鬟,轉身徑直的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