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秦水河畔開始,沈桃溪便一日比一日清醒。
她其實有無數陰陽怪氣的話能說,隨便幾個字便能撕破顧錦文那張虛僞的嘴臉,讓他氣得當場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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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下她不想讓任何人耽擱她去瞧她爹爹,尤其是狼心狗肺的顧錦文。
半晌,沈桃溪擡手看了看自己未染蔻丹的手,目光落到今日被簪子劃傷的指尖。
顧錦文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記起她時,便好像逗弄一般擡擡手,未免也太將他自己當回事了一些。
“不巧了,今日本姑娘已經有約,同你們侯爺,行不到一處去。”
“沈三姑娘,侯爺是真心實意要帶您出去,您何必……”
“怎麼,他想要走這一趟,我沈桃溪就需得陪着?這是什麼道理,他又哪來這麼大的臉面?”
……
顧錦文看着隨從久未回來,心中霎時生起了不耐。
他讓人掀起車簾,看向不遠處那座恢弘府邸。
沈桃溪站至石階之上,衣裙雖素淨,卻依舊有一股旁人不敢沾染的高貴,看向面前行禮的隨從時,帶着嫡女與生俱來的威嚴。
顧錦文的目光在那張未施粉黛的臉上稍稍停留。
即便對沈桃溪生了不滿,此刻見着她時,也依舊因她的貌美而有片刻的晃神。
但很快,他就被沈桃溪冰冷冷的神色喚醒,掀簾而出,一張臉徹底垮了下來。
“還擋在我跟前,難不成在我沈府門口,你們侯爺還能強壓着我?”
“沈三姑娘息怒,侯爺近來實在是公務繁多,今日好不容易得閒,若姑娘不去,下一次侯爺再休沐也不知會是何時,眼下侯爺親自來接姑娘,姑娘又何必還同侯爺賭氣。”
隨從語帶急切,雖不敢真惹了面前的姑娘,但也沒有退下的打算。
近來侯爺脾性不好,對府中之人更是沒什麼耐心,他若辦不成事,回去還不知會不會領罰。
而這位沈三姑娘雖身份高貴,但遇見侯爺的事向來好說話,他多提幾句侯爺的不易,約莫便能讓其消消氣,低下頭來。
只是這話剛一開口,便被眼前的姑娘堵了回來,未留一絲情面。
“他得空我便要跟着去,難不成你們侯爺是什麼稀罕物件,同他出遊一次,我臉上能沾光?”
“沈三姑娘……”
隨從一時不知如何迴應,下一瞬,一道陰沉的聲音自一側響起,驚得隨從打了個哆嗦,待瞧清來人目光並未落到他身上後,隨從旋即又鬆了口氣,退回了來人身後。
“沈桃溪,適可而止。”
顧錦文停在石階之下,遠遠瞧着,像是不及沈桃溪高。
他不喜這樣的對視,但眼下,卻也只得忍着。
“今日我已經如了你的意,來主動尋你,補你上次被打斷的出遊,你若再鬧下去,難堪的只會是你。”
後頭的金盞氣得不行,旋即便要上前,同前頭那位年輕侯爺對峙,可步子剛動了動,卻見沈桃溪衝她搖了搖頭。
“同一個外人生氣做什麼,不值當。”
“沈桃溪,激怒我對你沒有好處,你總歸要進侯府,往後我不點頭,無人會替你撐腰。”
頓了頓,顧錦文又道,“我近日事情很多,不是日日都這般得閒,你若再鬧下去,今日哪都不必再去。”
“進了侯府,無人替我撐腰?”
沈桃溪眨了眨眼,忽然想起被老夫人壓下的退婚,勾脣笑了笑,“你真覺得這婚,我捨不得退?”
“你若是因着齊國公的事在怪我,過幾日,我會替你去打聽一二。”
顧錦文壓根就沒將沈桃溪的話聽進去,只想起她近日的反應,將猜測落到了沈耀盛身上。
可連大皇子私底下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他自然也探不到沈家大房的消息。
但眼下他不願在這沈府外同沈桃溪有過多爭執,也不願讓她那兩個好友瞧見,便只得先應下這些事。
“我會去替你打聽,但你莫要再無理取鬧,這不是什麼容易事,你該是心中有數,還有,你知曉我不會有空去管那些後院的事,如今你我大婚只剩半年,現下你該學着做一個能顧全大局的主母,而不是……”
“這婚事,你慢慢等吧。”
沈桃溪不耐揮手,打斷了他的話,“今日我有約,你莫要擋在我跟前,誤了我的事。”
見顧錦文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沈桃溪不得已又看向他,“清遠侯既然這麼忙,也不必特意來我跟前晃,上次我便說了,那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和人,我不稀罕。”
顧錦文沒想到她還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還提起了讓人傳去侯府的那些譏諷之言,一張臉頓時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沈桃溪,這一趟沒了,便不會再有下一趟,你想清楚了,到底還要不要再同我犟,要不要爲了你那些女兒家的約,拒了我?”
話中意思已經很明顯。
若她還不低頭,他侯府的馬車,當即便會離開,她若後悔,便只能自己上門求他。
他不會再同今日一樣,主動求和。
正想着,不遠處傳來些許動靜。
馬蹄聲和車輪的滾動,在這條寬大又安靜的街上格外明顯。
顧錦文還想再說,卻見眼前的姑娘忽然喜上眉梢,水眸彎成月牙,一掃適才對他的冷漠,小跑着越過他,再未看他一眼。
層疊裙襬隨着她的動作微微舞動,帶起纏枝下的朵朵小花,春意盎然。
顧錦文看過去時,那裙襬甚至還差一些擦過他的衣袍一角,可最終,那抹淡色還是越來越遠。
這一刻,顧錦文不耐盡數褪去,只有心底一股道不明的莫名慌亂,將他困在了原地。
他不知爲何,忽想伸手去將人攥住,可指尖微動,卻只有掃過的涼風,什麼都沒能抓住。
“師父!”
“還未到約好的時辰,這麼早出來,不怕吹了風?”
男人低柔的聲音帶着寵溺,從顧錦文身側傳來。
他陡然清醒,袖中的手下意識攥緊,不可置信地轉過身去。
是謝瑨,是近來在朝堂上並未發聲,卻在無形中打壓了他的淮西王謝瑨。
此刻男人未着官服,一身錦衣騎於大馬之上,掀眸掃過來時,如高高在上的王,在俯視着毫不起眼的卑微螻蟻。
如寒松一般挺拔的身姿之下,男人風華無二,卻又隱約有殺氣瀰漫。
謝瑨不喜他。
明顯到顧錦文無需去探究,便能從他那雙寒戾非常的眼中,瞧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