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好合
「……公主,錦衣坊把您定制的喜服送來了……」墨雪捧著一摞大紅喜服從外面進來,見一身縞素的穆婉秋正站在院子裡整理曬香架上的香,瞪了瞪眼,用力逼回眼底的水霧,換上一副輕鬆的笑容。
自那日從乞靈山回來,穆婉秋讓人花費鉅資在錦衣坊定了一套喜服後,便一頭紮在調香室裡,制起了香,每日到時吃飯按時睡覺看不出任何異常,安靜的讓墨雪膽顫心驚。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穆婉秋能大哭一場。
「好……」低頭翻了翻墨雪手裡的喜服,穆婉秋點點頭,指著晾曬好的香,「把這些香收了,還有我昨日準備的貢品一起裝馬車……」
「公主終於要去祭奠黎公子了?」墨雪問道,「公主要喜服做什麼?」
去祭奠黎君怎麼能穿大紅的衣服?
沒言語,穆婉秋接過墨雪手裡的喜服朝屋裡走去,忽然又回過頭,「準備湯水,我要沐浴更衣……」
她要做什麼?
嘴唇動了動,墨雪想問,見穆婉秋已邁步進了屋,忙應了聲是。
沐浴過後,端坐在梳妝鏡前,穆婉秋細細地畫著眉眼,前世為討好阮鈺,她特意花重金拜在妝容大師斐倩門下,專門學習這種不著痕跡的妝扮手法,這一世,一心致力於調香,她很少有時間這麼精心地裝扮自己。
許久不畫,手都有些生疏了。
放下筆,對鏡看了半天,穆婉秋搖搖頭,「眉畫得這麼粗,他一定不會喜歡……」回頭吩咐墨雪,「打水……」
見穆婉秋又一次洗去妝容,重新坐在梳妝鏡前。墨雪終於忍不住叫道,「公主,你到底要做什麼?」聲音裡帶著股哭腔。
沒回頭,穆婉秋只坐在梳妝鏡前。認真的、一筆一筆地、細細畫著,女為悅己著容,她一定要帶著最美的容顏去見他。
終於畫好了,在墨雪的服侍下,內穿縞素,外面換上了一身大紅的喜服,望著境那一副妖嬈絕美的容顏。穆婉秋慢慢伸出手,一點一點劃過銅鏡那細緻的眉,空靈的眼,高挺的鼻,最後落在嬌小的唇上,細細地摸索著,他尤喜歡她這雙紅唇,最愛用指肚來回地摸索。問她為何不喜歡塗胭脂?
現在她為他塗了,大紅色的,看到這樣的她。他會開心嗎?
還記得那一年她第一次穿了大紅的誥服去接聖旨,他見她第一眼就是眼前一亮,後來他們大吵了一架,他就一臉正色地跟她說,她適合紅色:
「阿秋既然怕毀了清譽……就嫁我吧,我們抱也抱了,親也親了,阿秋現在想瞥清已經晚了,我們早就說不清了,這大紅色很適合阿秋。我會找大業最好的裁縫為你縫製……」
「……我要把整個大業城都變成紅色,我要宴請大業所有人為我們祝福!」
曾經他說過的話一邊又一邊在穆婉秋耳邊響起,穆婉秋眼前一陣濕潤:
他是真的喜歡紅色,他一直都渴望她能為他穿上這大紅喜服的,可惜,他再也看不到她為他添妝的模樣了。
輕輕擦去眼角溢出的淚痕。
她不能哭。他不喜歡她哭,看到她流淚他會心疼,他會不知所措。
他喜歡她笑,每次只要她笑,他眼底都會充滿愉悅,那時候,連她都能感覺到,自己被一股滿滿的喜悅包圍著……
想起曾經種種,穆婉秋對著鏡子做了一個妖冶的笑容。
「公主,奴婢知道您心裡難過,想哭您就痛快地哭一場吧……」望著銅鏡那張絕美的容顏,不知為什麼,明明那眉那眼都是在笑,帶著一股絕代的妖嬈,可墨雪就是感到一股徹心徹骨的悲哀蕩漾在那精緻的眉眼間,再忍不住,她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
「好了……」拿起一片胭脂,輕輕在唇邊咬了個唇印,穆婉秋站起身來。
「公主要去哪兒?」
「……乞靈山!」聲音淡淡的,穆婉秋邁步走出屋子。
祭品已經裝好了,馬車正等在白府門外,穆婉秋扶著墨雪正要上車,遠遠瞧見秦健走過來,穆婉秋渾身一震,身子停在馬車邊。
「……黎公子的屍體可有找到?」知道穆婉秋想什麼,墨雪開口問道。
「還沒有……」秦健黯然地搖搖頭,「黎家能動的人都被老爺派出去了……」說著話,瞧見穆婉秋一身大紅,不覺怔住,「公主您這是……」
「公主要去祭奠黎公子……」墨雪指指後面馬車裡的祭品,替穆婉秋答道。
祭奠?
秦健眨眨眼,有沒有搞錯,祭奠死人她卻穿了一身大紅?
她跟他家公子有仇嗎?
難為他家公子生前把她寵上了天,對上穆婉秋一身妖冶的大紅,秦健不覺悲從來,眼淚刷地落了下來。
他家公子就是為這個女人丟了命,可是,這麼多天來,她不但一滴淚都沒掉,也沒譴一個人去黎府大公子的靈前拜祭一下,今日竟穿了這樣一身妖冶的大紅!
「我家公子屍體還沒找到,你祭奠什麼!」見穆婉秋一聲不響地上了車,怒火上湧,秦健凶巴巴地攔在穆婉秋的馬車前,「你就那麼巴不得我家公子早點死了!」
「走吧……」沒理他,穆婉秋朝車夫擺擺手。
早有人上前拉開秦健。
「……難為我家公子為你送了命,你就這麼待他!」掙脫眾人,秦健不死心地追著馬車大喊,「公子泉下有知,一定會後悔今生認識了你!」
是的,他泉下有知,一定會後悔今生認識了她!
聽了秦健的話,穆婉秋心裡一陣絞痛,不知她現在去泉下找他,他會不會認下她這個妻?
「你站住,公子不會喜歡見到你這副妖精似的模樣!」秦健追著馬車大喊。
看到她這副模樣,他家公子一定會悲哀。
「……他對我的情意天地可鑒,我這就去找他。」馬車沒停。穆婉秋清淡淡的聲音從車飄出。
一行人來到碧溪峰頂,穆婉秋揮手打發眾人離開,墨雪不放心,執意要留下。穆婉秋也不置可否,低頭一樣一樣慢慢地將供品擺好,然後一個人靜靜地在貢桌前跪坐下來,伸手拿過酒瓶,滿滿地斟了三杯就,神色祥和寧靜,仿佛新婚的妻子正全心全意地給愛人斟酒布菜……
漸漸地。供桌前的小人變成一座石化的蠟像,只機械地一張一張往泥盆扔著紙,一定要多燒些冥錢,才不會讓他們在泉下受苦……
身後人影晃動,來了又走,穆婉秋也不曾動一下,只靜靜地燒著紙,直到一只蒼白的大手覆上空無一字的牌位。她才驚恐地尖叫出聲,「……別碰!」
「……味道這麼難聞,你這是祭奠誰?」大手停在了那兒。一個嘶啞的聲音問道。
「他……」
「誰……和你有仇?」
不僅穿了大紅的喜服,還用這麼難聞的香來祭奠。
「沒有他,我的世界早就沒有味道了……」穆婉秋搖搖頭,「我什麼也感覺不到了……」之前她只失去了嗅覺,對香味還是有感覺的,可是,現在她真的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明知道她對香味已經沒了感覺,可是,她還是想親手為他調一次香,來祭奠他。
不是他。是祭奠她們。
這香的名字叫生生世世。
但願她今日能在泉下找到他,用以後的生生世世來續今日的不了情。
「你……」高大的身影在她身邊坐下,「既然是祭奠,這牌位為什麼不寫字?」
「我想寫,又怕泉下的他不認我這個妻,我不敢寫……」聲音淡淡的。帶著一股難抑的苦澀。
她不要這牌位上只孤零零空洞洞地寫著他的名字,沒有她的名字陪伴。
「你……你們成親了……」
穆婉秋無意識地搖搖頭,「好像還沒有……我也不知那一日,我們算不算是拜了堂……」眼前又閃現出那日他把兩個玩偶擺在自己面前:
「這個是阿秋,這個是我,我們現在就拜堂成親……」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為什麼那日她執意沒讓他把夫妻對拜說出來?若說出來,完成了大禮,他們現在是不是就算拜了堂,她現在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在牌位上寫上她是他的妻?
若成了親,拜了堂,她的心就不會這麼痛了吧?
「若拜了堂,你怎麼會不記得,你們一定還沒拜堂……」那人歎息一聲,「沒成親就說是他的未亡人,你這是何苦?」嘶啞的聲音微微發顫,「……你……喜歡他?」
穆婉秋搖搖頭,「可惜我發現的太晚了……」
前一世她不顧一切地愛了,結果讓自己萬劫不復含恨而死,這一世,她一直掙扎,一直掙扎,不敢放下自己的心,把她交給他,結果,他走了,一個愛自己勝過生命的人就這樣慘澹地退出了她的世界,她發現,眼前那青山綠水都沒了顏色,這一世,雖然活著,她依舊淪落到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生不如死。
她的心早在他墜入眼前深淵的那一刻便被生生地剝離了胸膛,隨他而去,如今,她只記的那一瞬間那刻骨銘心的疼痛。
曾經失去嗅覺讓她萬念俱灰,可她不敢死,潛意識地,她怕把他一個人留在這世上太孤單,她怕他看著她死去會悲慟,所以,寧願忍著錐心徹骨的痛也要活下來,等著他對她情淡的那一天,可惜,為什麼她現在才發現?
她的世界可以沒有味道,卻不能沒有他!
「……如果一切還可以從來,我一定要早早地嫁給他。」她目光柔柔的看著那空無一字的牌位,仿佛正和愛人默默相視,「哪怕只擁有一天,這一世也無悔了……」聲音飄飄渺渺的,仿佛是從雲海傳來。
只是,她已經重活了一次,如果她這麼跳下去,老天還會讓她重活一回嗎?
穆婉秋目光渺渺地盯著眼前的萬丈深淵。
就算能重活,她還會在那個熙熙攘攘的街頭遇到神仙似的他嗎?
「……白姑娘有膽有識。氣魄不讓鬚眉,今日一見,三生有幸,敢問姑娘是何方人士?」那一年。在博弈坊,他帶著五彩華光恍如謫仙般飄然站在她身後的情形又閃現在眼前,她的目光漸漸地癡迷,唇邊恍然帶著一絲笑意。
「……你是說你喜歡他?」
「……你愛上他了?」
「……你終於打算嫁給他了?」
……
急迫嘶啞的聲音連問了幾遍,都沒有應答,目光移開那空無一字的牌位,他扭頭看向她。
她正癡迷地看牌位後的萬丈深淵。唇邊隱隱含笑,仿佛那深淵底下就是她渴慕已久灑滿鮮花芬芳四溢的天堂。
她要殉情!
念頭一閃,在她身子晃動的一霎那,他猛一把將她眼前的牌位推入深淵,「……生命不可以從來,活著的時候能相互珍惜就好,人都沒了,還祭奠什麼?!」
「……不要!」迷茫她伸手去護。那一桌祭品和他的牌位已像繁花般飄飄灑灑地墜入深淵,「……不要啊!」仿佛又看到他斷了線風箏般破碎的身影隱隱墜落,她呢喃著奔了過去。
這一次。她一定要抓住他的手,陪他一起走完最後的路。
沒提防身子被一只大手緊緊抓住,穆婉秋瘋狂地轉過身,瘋狂地向身後的人抓去,「……你毀了他……你毀了他!」
手觸到他臉的一霎那,僵偶般地停住了。
白衣黑髮,他飄飄逸逸地站在那裡,耀眼的日光,周身似有光澤流動,隱隱散發著一股神秘的氣質。寧靜如遠古深潭,淡泊如天上的謫仙。
正是那一年她初見他的模樣,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滄桑。
「你……你……」她嘴唇顫抖,回手狠狠地掐向胳膊,「我不是在做夢?」
這些日子,她只有在夢才能見到他。才能和他纏綿,所以她想跳下那個深淵,希望自己能長睡不醒。
從此就可以天天見到他了。
「……說了這麼久的話,你終於肯回頭看我一眼了」一把抓住她自虐得手,黎君調侃道。
「……你沒死,真的沒死!」她似乎是在笑,可一瞬間,臉上卻流滿了淚,「……呵呵,真好,老天還讓我悔棋……」她顫著手撫上去,他的眉,他的眼,他眉梢那顆淺淺的痣依然還在那裡……
真真的,一切都在眼前!
他一動不動地站著,寵溺地看著她,目光如春夜的一抹淡淡月光,溫潤,和煦。
是真的,他沒死,她實實在在地看道他,觸到他!
纖指在溫潤的唇邊停住。
久久久久
她猛撲向他,急迫地吻了下去。
這一切都太不真實,只有吻了、愛了,她才會感到踏實。
「阿秋……」直到胸膛的空氣被榨幹了,她才放開他,拼命地喘著粗氣,他一把抱住要滑下去的她,「我們就回去拜堂,我不……」
他不要再等了,免得她又反悔,他想要她,想的瘋狂,他一刻也不要等了!
「我不,我要你,現在……」我不等了的話還沒出口,便被穆婉秋柔軟的唇堵了回去,兩只柔柔的小手不停撕扯著他的衣服,不規矩地在他身上點起火來……
天!
他從沒發現,他玉女般的阿秋,瘋狂起來竟是這樣……這樣……這樣……
此時此地此境,他還是無法把他的玉女般的阿秋與火辣妖媚四個字聯繫在一起。
自視定力過人的他,在得知她只想要孩子不結婚時,就暗暗發下了一定要在大婚前做苦行僧「守身如玉」誓言,可是,在她火辣辣的挑逗下,這誓言竟如被氣勢洶湧的山洪席捲,已瀕臨崩潰的邊緣……
「阿秋,這麼做你會……我……我……」額頭溢滿了汗滴,強撐著樹幹的手背上一條條青筋清晰可見,他極力地克制著。
這麼在曠野要了她,以後回憶起來,她會遺憾的。
認定了要把最美好的那一刻留在洞房夜,黎君用盡全力克制著自己,手被上的青筋已一根一根地扭曲。
「我不管,我要你。現在就要……」嘴裡喃喃著,穆婉秋繼續在他身上放火。
只有真真地擁有了他,她才會踏實,才會安心。這一世,她才不回後悔!
我們先拜堂再洞房的話硬生生地被堵在了喉間,「……阿秋」他嘶啞地叫了聲,感覺柔柔的小手兀自探入衣握住他的堅挺,黎君最後一絲定力徹底崩潰,「是你要的,這一次。你想後悔我也不許了,回去我們就成親!」
一邊說著,他一回手,身後一排古樹齊刷刷斷裂,一瞬間搭起了一個蒼翠的屏障,遮住了那條蜿蜒的路。
管他呢,事後她若不承認想逃,他就是綁了她也要把喜堂拜了!
把長衫平鋪在地上。他翻身覆上了她,兩手撐著地面,額頭的汗水淌成了河。他極力克制著,聲音嘶啞低糜「阿秋……你就要是我的人了,可是再也不許反悔了……你說,你發誓……你喜歡我……你會嫁給我……」先前已經聽她說過了,可他還是有些不放心,想再聽她呢喃地在耳邊說一遍。
哪還聽這些,見他停下,穆婉秋傾身再次覆上了他的唇,堵住了他的嘴,兩只小手使勁脫著他的下裳。
很快地。他完美健壯的身軀便完完全全暴露在空氣,被她撩撥得堅硬雄壯的
顫巍巍地昂著頭,扯去他身上最後一絲遮擋,穆婉秋雙腿軟綿綿地盤上了他的腰,用自己的柔軟輕輕地擦著那顫巍巍高昂的
意志再堅,那經得起愛人這樣的撩撥。低吼一聲,黎君一把扯掉她大紅的衣衫,露出一對因激情蕩漾而微微發紅的珠峰,黎君手指剛撫上去,珠峰頂那一對朱紅鮮嫩的櫻果便翹挺起來,被他一口含住,另一只手探向兩人緊緊貼和的私密處……
渾身一陣戰慄,穆婉秋難以抑制地發出一聲呻吟。
微風吹過,桃花紛飛,青的山、綠的水在那一瞬間恢復了顏色,山谷裡彌漫起一股奇異的清香……
久久久久
四處平息下來。
輕輕擁著她,想起自己剛剛丟盔棄甲的模樣,黎君臉上還忍不住陣陣發熱。本想依靠自己超強的定力,在她意亂情迷的時候討一個承諾,可惜,最後意亂情迷的那個人競是自己,她竟是那樣的美好,有了她,此生,怕是再沒有什麼人能入他的眼了……
「……被廢了武功落下懸崖,黎大哥怎麼會沒死?」腮邊的一朵紅暈還沒退去,穆婉秋趴在黎君胸前,手指一圈一圈地在他胸膛上勾畫著。
「別動……」下腹迅速竄出一股熱流,剛剛平復的激情瞬間又被挑逗起來,黎君一把握著穆婉秋的手。
感覺身下有一物又堅挺起來,穆婉秋吃吃地笑。
「還笑……」黎君臉色一陣漲紅,一翻身壓住她,低頭就要吻下,對上穆婉秋微微發白的臉,就歎了口氣,翻身坐起,拿起衣服一件一件地給她穿上。
明明知道她初經人事,經不得激烈的歡愛,可他剛剛還是不受控制地連要了她三次,再不穿衣,他怕是忍不住就地又要了她。
初經人事,她是再經不起了。
穿好衣服把她抱在懷裡,感覺懷裡的嬌軀柔弱無骨,全不是平日抱著的感覺,黎君忍不住收緊了雙臂,好半天,才透出一口氣來,下巴抵著穆婉秋的柔滑如緞的頭髮低喃道,「阿秋,怎麼辦,我又想要你了……」
穆婉秋忙掙脫了他坐開一尺遠,「黎大哥快說說,你是怎麼得救的?」
看著她一雙空靈的眼還少有地漾著一絲春意,水潤潤的,黎君歎息一聲,搖搖頭,伸手拉過她倚著自己的肩,開口道,「我的武功沒有被廢……」
沒有被廢?
怎麼會?
穆婉秋錯愕地抬起頭,那日她明明親眼看見阮鈺一掌拍碎了他的琵琶骨,直令他吐血不止。
「那些血是阮鈺事前準備好的血袋讓我含在嘴裡……」想起阮鈺竟在血袋里加了苦澀難忍的黃連,黎君心裡暗暗罵了句,「這個阮三郎,我到底被他算計了去!」
原來,那日黎君之所以會那麼快就調動官兵和黎家人把英王圍住,全是阮鈺暗給他留了記號,就是為了和他裡應外合救走穆婉秋。
後來黎君答應了英王用自己的命換回穆婉秋。他原也是抱著必死的心的,誰知最後竟是阮鈺走了出來,用身子擋住英王等人的視線,隨手扔給他一個血袋。用密音說那是雞血,讓他含在嘴裡咬破。
英王狡詐異常,不這麼做,怕是很難取信於他,已和阮鈺合作多次,兩人間有著無言的默契,黎君也沒懷疑。在阮鈺手掌落下時就一口咬破了含在嘴裡的血袋,誰知裡面竟被阮鈺摻了苦澀難忍的黃連,一口嗆到嗓子裡,又噴了出來,他那日才會現出那樣一副痛苦的神色,不僅騙過了所有人,甚至連嗓子都嗆壞了,以至於剛剛說了半天話。穆婉秋都沒聽出他的聲音。
阮鈺一定是在那個血袋裡放了一斤黃連,難為自己第一次全信了他,一點防備都沒有。心裡又狠狠地罵了句,想到阮鈺身後的淒涼,黎君神色又黯了下來,他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她們之間的恩怨情仇,還是讓穆婉秋自己慢慢地釋懷吧,他勸也無用。
「原來是這樣……」穆婉秋一陣後怕,「那日若不是他過去,黎大哥就沒命了……」聲音突然頓住,穆婉秋回頭認真地打量著黎君。「既然武功沒廢,黎大哥一定沒有落下去,怎麼竟這麼久才回來?」害的她傷心欲絕,直要隨他而去。
「這……」黎君聲音一滯。
那日他一隱沒下去便如壁虎般貼在了峭壁上,直聽到上面混亂起來,穆婉秋得救了。才從側面慢慢爬上來,瞧見阮鈺渾身是血抱著穆婉秋坐在亂軍,他剛要上前,正碰上聽聞噩耗準備下懸崖去尋找他屍體的父親,見他竟沒死,欣喜之下又悄悄拉走了他,讓他趁機裝死,悲痛之下,也許穆婉秋就會看清自己的心,同意嫁他了。
果然,他成功了。
想起自己追了這麼久的女人最後還得靠父親指點才抱得美人歸,黎君不覺暗暗汗顏,只是,這些,打死他也不能和穆婉秋說的。
見他神色變幻,穆婉秋下意識地撫上他的臉,「黎大哥怎麼了,你傷到了那裡?」剛才只顧歡愛了,她竟沒注意他身上有沒有傷,說著話,穆婉秋伸手要扯開他衣服查看。
被黎君一把握著,「那日被血嗆暈了頭,迷迷糊糊地掉下去,直快到崖底才勉強借著幾顆樹泄去了大半的墜力,可還是昏了過去……」含含糊糊地說著,黎君一把抱住穆婉秋,「阿秋已經是我的人了,我們回去就成親吧……」說到成親,黎君神色有些緊張,他目不轉睛看著穆婉秋。
成親?
聽了這話,穆婉秋自然而然地點點頭,驀然想起自己連味覺都失去了,神色忽然一黯,她又下意識地搖搖頭。
黎君一把抱緊她,「阿秋答應過要嫁我的,你絕不能吃幹抹淨就不認帳了!」手指著地上雪白長衫上的一片落紅,「有落紅為證,你想賴也賴不掉!」
無論如何,他絕不能容忍她只要孩子不成親的荒唐想法,他絕不能讓他們的孩子成為見不得人的私生子。
吃幹抹淨就不認帳了?
穆婉秋眨眨眼,這好像都是女人指責那些花心男人的吧?他怎麼竟拿這話來指責她?
她是個女人啊,即便有落紅為證,他們那個了,可剛剛他們都是心甘情願的啊,好像她並沒有強迫他,難道還要她對他負責不曾?
嘴角動了動,穆婉秋想笑,心裡卻酸酸的,一點也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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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她吃力地說道,「有一件事要告訴大哥,我的舌頭也嘗不出味道了,以後嫁給黎大哥,即便不能調香,我也不能為黎大哥洗手作羹了,黎大哥……以後……會不會……嫌棄我?」
說不再愛,她到底還是愛了。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不管了,即便以後被他厭倦了,休棄了,她也決定嫁他一次試試。
她的世界可以沒有味道,但不能沒有他。
她的舌頭也失敏了!
這麼久,她竟一直沒說,難怪曾經她會那麼絕望!
驟聽這話,黎君心底一陣刺痛,臉上卻歡喜地笑起來,「……這是好事啊,以後阿秋嫁了我,就不會為黎家後廚伙食味道不好挑肥撿瘦了,很好養活的,我可以隨便拿點什麼東西都能喂飽我的阿秋。」
「你敢!」穆婉秋使勁捶了他一下。
氣勢洶洶地看著他,本想做成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只是,剛一瞪眼,穆婉秋眼淚便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阿秋……」黎君神色一正,一把擁住她。
把臉埋在她柔滑的頭髮,久久,黎君才抬起頭來,「……東瀛那面傳來消息,青木流連被我連挑了的十幾個分舵,門主吃不住勁出面求和了,他說阿秋的毒並非無解,只是其一味藥引極難尋找才失傳了,他已找到解毒的法子,正尋找藥引,承諾一年內一定讓你恢復嗅覺,求我放過他們……」又道,「我也派人按他的方子四處尋找藥引了……」
她的毒能解!
穆婉秋驀然回過頭。
「阿秋……」黎君嘴唇動了動,到底沒有發出聲音。
「……大哥早就得了信,卻不肯告訴我,是怕給了我希望,最後又絕望了嗎?」
黎君身子一震。
那藥引極難尋找,他懸賞月餘卻毫無消息,也許那只是個傳說,這世上根本沒有,他好怕這又是一場空歡喜,好怕讓她心裡生出希望之後,再一次絕望。
「凡事盡力就好……」見黎君臉色發白,穆婉秋整個人貼向了他懷裡,「我的嗅覺若能恢復,是老天給我的恩惠,若治不好,也是我的造化,大哥放心,即便一輩子找不到藥引,解不了毒,有你在我身邊,我也不會絕望,不會再像從前那般消沉……」
黎君就擁緊了她,「阿秋……落日的晚霞,一對壁人相依的懸崖上,對著天水長空,恍如一副爛漫的剪影,他們十指交扣,緊緊地握在一起。
這一生,有你真好。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