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原諒?
誓言不過一個籍口,當初她又不是用真實姓名發下的,應該早就不做數了,現在她想都沒想就說不嫁自己,還是沒有真正喜歡上他啊,黎君心裡歎息一聲,瞧見穆婉秋剛說了狠話又來討好自己,忽然心一動,他正色地說道,「……不行,阿秋想要孩子就必須成親,否則你想也別想!」嘴裡說著,心裡暗暗發誓,「……為了早點娶到她,我現在也只能做苦行僧了。」
她這些日子總喜歡主動親近自己,不會就是為了要一個孩子吧?
沒大婚之前,他一定要「守身如玉」,絕不能讓她得逞了。
那日以為自己命不久已才把這個心願說了出來,誰知竟被他拿來要脅自己了。
這個黎君,真不愧是詭詐!
對上他一臉的正色,穆婉秋使勁磨了磨牙,騰地轉過頭去,不看黎君。
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執拗的小女兒般的動作,黎君失笑地搖搖頭,索性仰身躺了下去。
馬車裡出奇地靜謐,只聽見外面吱呀吱呀的車輪聲和車夫偶爾的吆喝聲,一夜未合眼,不知不覺黎君竟睡著了。
聽到對面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穆婉秋扭過頭,才發現他竟睡著了,不覺間就歎了口氣,暗道,「這幾日,他是真累壞了。」隨手拿起身邊的薄毯輕輕地給黎君蓋在身上。
雙手拄著下巴,靜靜地看著他睡得香甜的一張俊美的臉,穆婉秋眼裡滿是柔和,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
沉寂中,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不走了?
回過神,穆婉秋伸手挑起車簾一角,悄悄向外望去。
不覺間已到了城外的十裡長亭,曹公公的馬車停在長亭前,後面的整個車隊都跟著停了下來,「還沒到晌午。曹公公停在這兒幹什麼?」皺眉想著,穆婉秋目光隨曹公公前行的身影向長亭上望去,身子一震。
她看見一道孤獨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們站在長亭中央。不知站了多久,那身影好似凝了霜。
那死寂的黑色,仿佛有著千年的落寞。
正是阮鈺。
聽到曹公公在身後叫他,他緩緩地轉過身,目光卻沒在曹公公身上停留,越過他向穆婉秋的馬車看來。
刷的一下,穆婉秋迅速放下車簾。
不知怎的。再次迎上那雙黝黑狹長的眼眸,明明那目光是淡淡的,可穆婉秋就是感覺道一股刻到骨子裡的落寞,一如前世的她,在無數個寂寞的長夜裡無望地等待著。
他也會有這樣的寂寞?是因為和柳鳳勞燕分飛了嗎?
曾經,她渴望他能嘗到這種寂寞的滋味,曾經,她想把他前世加注到她身上的一切都如數償還給他。可是,真正如願了,穆婉秋心中卻並沒有想像中的快樂。只一股淡淡的苦澀縈繞其中。
這糾纏了兩世的愛恨情仇,根源只在於那滅門的慘案,前一世,他是被仇恨迷了眼啊,任自己付出了所有都感化不了他。
還好,還好,這一世何其有幸讓她遇到黎君,遇到柱子一家、鎖子娘、三妮兒這樣的好人,他們用寬廣的胸懷包容了她,用質樸的情懷溫暖著她。沒有讓她迷路,沒有讓她被前世那滔天的仇恨迷了眼,扭曲了靈魂。
「阿秋怎麼了……」聽道叫聲,穆婉秋一抬頭,不知什麼時候,黎君已經坐了起來。正靜靜地看著她。
「是阮大人……」穆婉秋脫口說道,「在十裡長亭上。」聲音有點緊張。
黎君皺皺眉,剛要說話,有侍衛在馬車外回道,「阮大人在長亭上擺了酒為白大師送行,曹公公請白大師過去。」
看到穆婉秋身子顫了下,黎君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看著穆婉秋和黎君雙雙下了馬車,手把手走上來,阮鈺眼睛一陣刺痛,他猛閉上眼,好半天,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慢慢地張開眼,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姍姍走上長亭的兩個人。
看看阮鈺,又看看黎君,想起風傳兩人為一個女人大打出手的事兒,曹公公搖搖頭,悄悄帶人退下了長亭。
見阮鈺盯著她和黎君緊緊扣握的雙手不語,穆婉秋緩緩將手抽了出來,朝阮鈺微微一福身,「民女見過阮大人……」聲音一慣的清淡,沉靜。
望著她清澈的眼,想到他已命不久矣,從此以後他們將生死茫茫,後會無期,阮鈺心裡一陣抽搐。
兩年來她從沒正眼看過他,可是,能守在她身邊,他心中便有一份奢望,他總有一天能得到她,如今死別在即,所以的奢望都已成空,阮鈺感覺自己的心正一片片地碎裂。
就要死了,有許多話想告訴她,可真真面對,阮鈺發現自己竟發不出聲音,他慢慢地俯下身,慢慢地提起酒壺嘩嘩倒了兩杯,端起一杯遞給穆婉秋,「……這杯酒祝福阿秋此去安康,一路平安。」短短的幾個字仿佛已耗盡了全力,阮鈺聲音有些發澀,帶著股曲終人散的寂寥。
靜靜地望著遞到眼前的酒,穆婉秋一動不動。
「阿秋連酒都不肯喝我一杯?」阮鈺語氣中有抹絕望,「……是再不肯原諒我了?」
「阿秋不勝酒力,我替她喝……」一直被阮鈺視而不見的黎君打破沉寂,伸手接過阮鈺手裡的杯將酒一飲而盡。
怔怔地看著空空的手掌,阮鈺神情有些恍惚,「他就要死了,她都不肯原諒他?」
「民女告退……」見阮鈺直愣愣地看過來,穆婉秋輕輕一福身。
殺了她的滿門,前世把她買入妓院,像寵物般豢養,直至逼殺,這怨恨即便已放下了,可穆婉秋依然無法釋懷,此時讓她和阮鈺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把酒言和,她自問還做不到。
「阮大人……」見阮鈺抬腳要追,黎君閃身擋在他身前,「既然知道她為什麼恨你,阮大人就放過她吧。」相信阮鈺也早已猜到了穆婉秋的身世,他們之間有著血海深仇,大家都心照不宣罷了。
猛被一個身影攔住,阮鈺臉色一陣青黑,只是,看著長亭外絕然而去不帶一絲留戀的背影,一瞬間,阮鈺滿腔的暴躁化為惆悵,他淒然問道,「我都已經後悔了,她為什麼還不肯原諒我?……要我怎麼做,她才肯原諒我?」
若得不到她的諒解,他九泉之下也難瞑目。
「有些事情做下便做下了,傷害已經形成,不會因為你後悔了,別人就一定要原諒你,阮大人不如讓時間來忘記吧,等到我們都白髮蒼蒼的那一天,阿秋也許就會原諒你了。」言外之意,他並不想殺他,黎君說著,心裡歎息一聲,暗道,「能放過了不殺你,阿秋已算是心胸寬廣了,若換做是我,這樣的血海深仇,我是一定要滅你九族的。」
回過神,阮鈺靜靜地看著黎君,目光有些空渺,好半天,他忽然哈哈大笑。
那笑聲,甚是淒然,黎君忍不住皺皺眉。
直笑出了淚,阮鈺才停下來,他伸手拿起石桌上的酒壺,嘩嘩倒了兩杯酒,遞給黎君一杯,「……爭了這麼久,直到今天我才發現,這世上知我者,唯有黎公子,這杯酒祝黎公子和白姑娘一路平安。」
黎君不客氣地接過酒杯,調侃道,「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若不瞭解阮大人,我怎麼能夠贏了你?」
碰了一下杯,阮鈺將酒一飲而盡,爽朗道,「……今日雖然寥落,阮某輸在黎公子手裡,輸得心服。」搖搖頭,「此生唯一遺憾事便是沒能和黎公子對上一弈。」
「來日方長,若他日阮大人肯棄暗投明,我們或可成為莫逆……」打心底,黎君欽佩阮鈺是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苦海茫茫回頭是岸,他希望他能夠懸崖止步及時收手,說著話,黎君一拱手,「後會有期!」
蠟像般佇立在十裡長亭中央,望著滾滾煙塵中漸漸變成一個黑點的車隊,阮鈺幽幽歎息一聲,喃喃自語道,「阿秋,待這塵事了了,如果我還活著,我願遁入空門,用後半生的時間為你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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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養在深宮,曹公公等人平日都驕養慣了,最吃不得苦,一天行走了不過五六十裡路,天還大亮著,怕錯過宿頭曹公公便早早地令人安歇下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曹公公剛起床就接到侍衛送進的密函,是安康傳來的,看過之後,他二話不說就帶人起早貪黑地連趕起了急路。
不過三天便有人吃不住勁了,迫于曹公公的淫威,卻是敢怒不敢言,好在黎君的四輪馬車又穩又舒服,白天還能繼續補眠,穆婉秋每天睡夠了覺或看風景或看看書,逍遙的不亦樂乎。
倒是黎君,見曹公公竟一反常態地催促眾人急行趕路,臉上現出一抹沉沉憂色。
這一天,因貪路又錯過了午休,直到未時才勉強找到一個四處不靠的客棧,眾人早餓得前腔貼後背了,曹公公休息的號令剛發出,大家便迫不及待地一窩蜂湧了進去,一路上除了遇到驛館吃喝有地方官府出銀子,剩下的都是黎君掏錢,財大氣粗,他大聲吆喝著,「……大家撿喜歡吃的可勁點,千萬別替我省銀子!」
吆喝完,自是帶穆婉秋和曹公公等人單獨要了個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