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內，季景然已經被提前帶過來等候，此時三十平米的房間內，季景然穿着囚服坐在椅子上，手腳全部都被堅固的銬子銬起來，身後旁側還站着一名監視的警察。
季溏心忽然明白了馮遠征的話，他現在這副樣子，就算想做什麼也做不成了。
季溏心擡眸對上那道看過來的視線，灼燙的目光從空中短暫交匯，她低頭走到椅子前，拉開，坐下。
兩人之間沒了那層透明玻璃做格擋，那種撲面而來的尷與拘謹更加明顯。
季景然並不比她好多少，出事之後他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季溏心，沒有哪個男人願意穿着一身囚服出現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
更何況，他落得今天這個下場，戚嶸佔了很大的原因。
在她面前，總有一種被那個男人擊敗的挫敗感。
時至今日，季溏心再面對着這張臉，已經不再是之前的感受，包含了許許多多複雜的情緒，但她沒忘了這次來的目的。
她沒急着切入正題，怕季景然會反感，視線落在他瘦了一圈的輪廓上，原本就明顯的面部線條，因爲精神上的壓迫已經脫了相，顴骨高出一大塊，燈光下尤爲突兀。
她狀似不經意的開口道，“哥，你最近瘦了很多。”
季景然聽到這話之後明顯愣了一下，不過也只是幾秒，快到幾乎讓人抓不住，他自嘲的勾脣，“反正現在也沒人在意。”
“我不是來了嗎。”
如果換做是別人說這句話，季景然一定看都不看，可對方換做是季溏心，他那死水般平靜的心便立刻蕩起一層漣漪。
“你來做什麼。”男人聲音有些乾啞，“我這副樣子，看了讓你笑話。”
“哥……”季溏心聽到他對自己所說的風涼話，即便心裏對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有看法，可還是止不住心酸，“你好好配合調查，一定會從輕處罰的。”
季溏心這句話剛一出口，季景然原本還存這些溫柔暖色的面龐立刻冰封，鋒利的目光直直射過來，“他們讓你來勸我的？”
季溏心身子僵了瞬，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看出來。
她只不過說了一句配合調查，已經引起了他的懷疑。
“從我落網的那一刻開始，就再也回不去了，不管我怎麼做都是死路一條。”見季景然很明白，他所犯的事情隨便拎出來一兩條就足夠這輩子牢底坐穿。
所以在y國的追擊中，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跑，因爲一旦被抓住，一切就都結束了。
而現在他已經被警方抓住，所謂的從輕處罰，他根本就不在意。
季溏心看到他眼底那一抹破罐破摔的決絕，放在桌下腿面上的雙手悄然握緊，“可是一切都還沒結束，案子沒有宣判，只要你願意配合一切都還有餘地的。”
“如果你來是爲了說這些，那就走吧。”季景然下了逐客令，態度非常強硬，明顯不願多談。
如果他這麼輕易的就能被說服，那馮遠征也不會費這麼大的勁連她都找來了。
只是看着男人冥頑不化的樣子，季溏心心裏的難過慢慢被憤怒和不解代替。
想到戚嶸的失蹤，想到警員爲這次案子所受的傷害，還有那些因爲犯罪分子而遭受迫害的人，這一刻，季溏心身體裏的正義感燃燒了。
“哥，不管能不能減刑，最終得到一個什麼樣的結果，對於之前做的事情，難道你就沒想過要挽回一些嗎？”
“挽回？”季景然冷笑了聲，撐在桌面上的手肘拿開，人往椅背靠去，“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充滿了各種不同的人生，沒有邪惡哪來的正義？”
“所以你就沒爲自己所做的抱有一絲悔意嗎？”季溏心緊盯着對面的男人，雖然喊着哥，可原先那份親密卻沒有了。
“我可憐他們，誰可憐我？”季景然依舊笑着，只是脣邊的笑容卻帶着扭曲的弧度，“從我開始做這些事情就沒想過要收手！”
“可那些人是無辜的，你是在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季溏心望着那張熟悉的面孔，心底滿是悲涼，她不知道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停下吧，這麼做難道就快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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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像是戳痛了季景然的傷口，讓他情緒一下激烈起來，“我很快樂，也從不後悔！”
季溏心卻堅定無比的搖頭，“不，你不快樂。”
如果季景然是一個十足的惡人，做這些事情能夠讓他開心，季溏心也沒什麼好說，可經歷了這一切，她從這雙眼睛裏找不出一點愉悅。
他也很痛苦，不比任何人好受。
他只是太久太久沒有得到過別人的愛，一直以來都被壓抑着，沒有人關注也沒有人在乎，所以哪怕現在所做的一切讓別人活在痛苦中，他仍舊覺得這是他所帶來的價值。
這是一種只要能夠被關注或者被需要，不論是好壞，他都認爲是對的變態心理。
“哥，回頭吧，你不是會因爲做這些事而幸福的人，不管結果如何，努力的扭轉現在的局面纔是對的。”季溏心說到這個份上，已然將心都掏出來給他看，“不要再讓我繼續失望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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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景然臉上的表情像是被凍住了一般，苦澀的話語從嘴邊溜出，“我的人生就是不斷的失望，以前的季景然是假的，現在這纔是真正的我，習慣就好了。”
季溏心皺眉，看着他扭頭將身後的警員喊過來說要結束會面，看着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背過身朝門口走。
那道高大的身影因爲過於消瘦而顯得有些佝僂，佇立在眼前再無往日半分氣場，只剩淒涼。
在他一只腳踏出屋子前，季溏猛地站起來，手掌微微用力撐在桌邊，聲音發抖的喊住他，“可以改變的！”
季景然頓住步子，沒回頭卻也沒繼續往前走。
“不要因爲一時的不好就否定所有，不要因爲一時迷茫就順從心底的執念，只要你想，人生……是可以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