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神殿前,吳妄與少司命在那討論著什麽,兩人時而接頭低語,時而說笑幾句。
少司命那雙明眸滿是笑意,肌膚都散發著瑩瑩光澤,散發著一名少女神獨有的魅力。
角落中……
“哼!”
“咳!”
“哼!咳!咳咳!”
某天宮大神差點把肺咳出來,卻驚動不了數重透明結界中的那對人與神。
土神在旁差點就沒忍住笑出聲。
最後還是土神看不下去了,好心將大司命拉去了角落,用自己那寬闊偉岸的肩膀、比大司命高了一截的個頭,遮住了大司命不斷回望的視線。
“大司命大人,咱就莫要看了!”
土神傳聲道:“人域那邊不是經常說這般話嗎?一家人重要的就是和和氣氣。”
“誰跟他一家人!”大司命瞪眼大罵,“吾恨不得!”
“理解、理解,明白、明白。”
土神不急不緩地溫聲說著,一巴掌摁在大司命的肩頭,生怕大司命突然衝出去滅了逢春神。
這位五行源神之中最穩重的存在,此刻流露出了沉穩的笑容,緩聲對大司命說著一些‘大局為重’的話語。
不多時,大司命面容恢復平靜。
土神招來一名辦事利落、自己熟絡的小神,溫聲道:
“傳下去,天宮四大輔神齊聚死亡神殿,聯手解救死亡之神。”
那小神低頭領命,自是扭頭跑去布置。
“土神此舉是何意?”大司命冷然道,“吾莫非還圖這份功勞不成?”
“大司命這話有失偏頗。”
土神用他那低沉的氣泡音緩聲說著:“你我在此地,是為維護當前天地秩序,如何有功勞不功勞一說?”
“哼!”
“再說,大司命大人也要向前看,現如今的天宮,與此前已是不同了。”
土神明智地換了個說辭:
“陛下如今已三令五申,接下來天宮要走的路,是聯合生靈,尋求與人域的和解,借生靈之力加持天宮。
大司命乃壽元之神,乃生靈大道相乾神靈之首,逢春之神位也當歸屬生靈大道序列。
大司命還看不懂陛下的安排嗎?
陛下今日放權給了逢春神,且讓逢春神擔當這般重任,大司命若再去刁難逢春神,豈不是跟陛下叫板?”
大司命淡然道:“吾對陛下的忠心,陛下自是知曉的。”
“若按大司命這一說,天宮除卻逢春神,哪個不對陛下忠心,不願為當前秩序效命?”
“土神這話是什麽意思?”
土神歎道:“吾不過是勸大司命一句,在今日之事上,確實不宜刁難逢春神。咱們有多少力出多少力,這才是陛下想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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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吾自知曉,”大司命看了眼吳妄與少司命,“就是見不得他們!”
“那就是大司命的家事了。”
土神笑道:
“稍後可以去跟少司命大人談談嘛,不至於把情緒帶入咱們公事上。
公是公、私是私,大司命乃陛下最為信任的先天神,當分清這些才是。”
“罷了,吾是說不過土神。”
大司命搖搖頭,負手眺望著天宮這連片的神殿。
土神暗道一聲:
‘費勁’。
要不是為了早點讓天地安穩下來,自己好卸任這些差事,繼續躲回大地中生根發芽摘豆豆,他才懶得管大司命的這些閑事!
土神的心底,那就跟明鏡似的。
早在帝夋第一次找上土神,讓他掌握天宮大權,土神就已差不多明白了帝夋後面的路數。
沒辦法,這位陛下的心機太深沉。
單說天帝的後院,羲和與常羲都呈互相牽製之勢,如此給了天帝陛下出門播種的機會,締造出了諸多子嗣。
帝夋就算已經壓製大司命到大司命性情扭曲了,又如何會放心地將真正的大權,交到大司命手中?
必然是要有個強神與大司命互相牽製。
天宮這十一條頂級大道之中,帝夋不會讓羲和、常羲掌握實權,火神老早就熄火了,木神是公認的神圈高質量老油條。
金神性情怪癖又嗜殺成性,還被大道影響成了天宮變數,一門心思想讓天地動蕩,讓自己去殺個痛快。
帝夋不把他這個相對正常的五行源神從大地之中拔出來,還能拔誰?
本來,土神最初還存了‘打完幾仗就直接辭官回窩’的心思,可恰逢人域人皇更替之際,天地時局動蕩不安;
土神發現自己若是再躲起來,局勢可能會演變成神代更替之戰。
‘若天地不安,吾亦難安矣。’
這才有了他現如今這第二輔神的名頭。
不過,土神也有諸多事無法看通透,就比如那個自稱有三成把握能幫死亡之神走出困局的逢春神。
他們曾是對手,在東南域曾有過的正面交鋒,也讓土神頗為遺憾。
土神能感覺到,這小家夥……咳,這位逢春神的運兵思路,與他從遠古積累而來的那些,有著明顯的差異。
正是這種差異,讓土神最初有些難以招架。
可惜,等土神緩過勁來,發現這無妄子不過是翻來覆去運用‘虛虛實實’的路數,戰事已經告一段落,天帝已回歸天宮。
東南域的那次較量過後,土神對吳妄進行了長期的暗中觀察,並通過自己權勢帶來的便利,搜羅著與吳妄有關的各類事件。
“這個逢春神,其實挺有意思的。”
土神溫聲說了句。
大司命皺眉看了他一眼,卻並未多說什麽,繼續等吳妄與少司命商量出結果。
他倒要看看,他們到底能商量出什麽結果!
當這麽多神衛的面,都、都……
都不知羞的!
……
“破而後立?”
“嗯,必須破而後立,”吳妄手指粘著那團灰色光亮,“我們要先明確主旨思路,讓死亡之神破而後立。”
“主旨思路?”
“就是總體如何布局。”
吳妄將那灰色光亮捏碎,目中流露出少許思索,緩聲道:
“此前你已多次提醒我,先天神剛從大道誕生時,只有簡單的思維且自身十分脆弱。
死亡之神的問題就源於此,自從她第一次崩潰之後,就陷入了反覆崩潰的漩渦無法自拔,每一次自我重塑,都比上一次更弱幾分。
這裡的強弱,是指的自身意志力。”
“嗯,大概是這般。”
“所以,想要讓她走出這個困局,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她的意志,能抵擋住生靈怨恨的反噬。”
吳妄背著手,低頭沉吟一二,繼續道:
“接下來就是圍繞這一點展開思路、尋找具體的辦法。
這些都不是難事,任誰仔細琢磨,都能摸索到這個地步。”
少司命小嘴一抿,又側頭看向吳妄肩頭的藍天白雲,開始進入認真附和的狀態。
做神何苦為難自己。
吳妄喃喃道:“所以,我們這樣就把問題轉化成了,如何讓死亡之神獲得強大的意志力,這又可以細分出不同的辦法……”
他開始嘀咕個不停,說著什麽‘感受死亡’、‘理解死亡的含義’,什麽‘將死亡與新生掛鉤’、‘賦予死亡全新定義’之類的話。
少司命總歸是聽不太懂的,卻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在旁邊不斷點頭,並始終保持著輕淡的微笑。
這就是大司命所見的熱烈討論。
如此狀況,大概持續了半個時辰,吳妄問:“你覺得,這個計劃怎麽樣?”
“挺好呀!”
少司命攥起那蔥白玉手,“人域不是常說,有志者、事竟成。”
吳妄笑道:“你是不是被我繞迷糊了?”
“有些,但我也聽懂了一些。”
少司命俏臉泛起少許紅暈,表情略有些羞慚。
只差一點,吳妄就要伸手拍拍她腦殼,但還好他明智地選擇了隱忍。
畢竟旁邊某個強神的眼神,已經寫滿了吃人。
“我需要一個神靈的幫助,”吳妄道,“可否去請巡查四海的女醜前來。”
“嗯,”少司命立刻道,“我這就去接她,小半日就可回返。”
‘若鳴蛇在此地就好了。’
這般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吳妄立刻打消。
鳴蛇知曉的秘密太多,且在天宮無法保證自身安危,自是不能隨意在天宮現身。
少司命做事倒是毫不婆媽,她暗中叮囑了吳妄幾句,讓吳妄與大司命保持距離,便匆匆離了天宮。
吳妄索性原地盤坐,將自己此前寫的卷軸拿出來,開始細細品讀。
不多時,有幾名身著霓裳裙的美姬樂師款款而來,在死亡神殿外圍開始彈奏起了悠揚的樂曲。
土神與大司命開始在大殿中進進出出,按吳妄所說,對死亡神殿進行重新的布局和謀劃。
大司命本是不願親自動手做這些。
可那些小神畏懼死亡大道不敢靠近,神衛們更是接近這座神殿就容易神魂崩解;
再加上,有個笑呵呵的土神在旁以身作則、連哄帶騙……
大司命終究還是踏入其中,開始用神力粉刷此地牆壁。
“嗯?”
吳妄抬頭看著神殿中的情形,嘴角微微撇了下、目中有兩道歷芒閃現又迅速消退,繼續低頭推敲後續計劃可能出現的錯漏。
不過兩個時辰,吳妄面前出現乾坤波動。
他面前出現了清波蕩漾的水面,兩朵蓮花自水中綻放,其內走出了兩道三寸多高的身影。
周遭異象迅速消散,那兩道身影也恢復了常人大小,一前一後看向吳妄,自是少司命與吳妄要請的幫手。
女醜。
這位四海巡遊的新晉女神,近來越發風姿綽約,比此前隨少司命去東南域求見吳妄時,更顯自信從容。
這一點,從她此時穿搭的露背長裙、玉質‘拖鞋’就可見一斑。
她看了眼周遭情形,瞧了眼那兩位在死亡神殿內刷牆的天宮強神,就低頭凝視著盤坐在地上的吳妄,開口道:
“當真未曾想過,我能在此地見到無妄大人。”
吳妄聳聳肩,起身笑道:“世事總是如此難料,我幾年前也沒想到,我會在此地相助天宮的死亡之神。”
女醜略微皺眉,輕聲問:“大人,您可是被脅迫了?”
“我挺好啊,”吳妄看向少司命。
少司命輕聲道:“此間內情頗為複雜,你莫要多問這些,被其他神靈聽去,恐對你有所不利。”
“是,”女醜輕聲應著,對少司命微微頷首。
對於親手締造了自己的少司命,女醜倒是一直以手下自居。
不過,吳妄能察覺到女醜對天宮那不加掩藏的厭惡。
他心底暗自思量,將女醜歸類為【不必刻意去挖,保持良好關系就可】的磚。
吳妄正色道:“此次請你過來,是為了讓你搭把手,你可願相助?”
“大人吩咐就是,”女醜看向少司命,“少司命大人親自來尋,又有無妄大人親自下令,我定會竭盡全力。
不過,我神力低微、神權不過各處巡察,也不知具體能做什麽。”
“此事與神力強弱無關。”
吳妄面露歉然,低聲道:
“死亡之神需要一個引導者,我思來想去,這個引導者由你來做最為妥當。
你此前經受了無邊苦難,與她最能產生共情,彼此之間或許能多些理解。
抱歉,我知道這些對你而言都是些沉重的往事……”
“大人不必為此致歉,”女醜撫著胸口,對吳妄微微欠身,“您並非施加苦難之人,也非製造災厄的源頭。”
少司命有些好奇地問:“女醜能做什麽?”
“稍後我會請天宮強神出手,將死亡大道暫時封印。”
吳妄簡單介紹道:
“然後,少司命你負責出手剝離死亡之神的意識,讓她進入提前設好的幻境。
這個幻境還沒開始搭建,不過應該沒什麽問題。
在那裡,我們或許要耗費十年、二十年;當然在外面用不了那麽久,這一點我會請一位高人相助,改變幻境內外的歲月流速。
在幻境中,我們要分別扮演一些角色,引導死亡之神去體會死亡。”
女醜奇道:“引導死亡之神體會死亡?”
“是去體會生靈的死亡。”
話語聲中,吳妄抬頭看向那已亮堂起來的神殿。
大司命與土神正並肩而來,顯然也是聽到了吳妄的安排。
吳妄遠遠地呼喊:“兩位大人可有意見?”
土神甕聲道:“這辦法聽著就靠譜,吾倒是有些興趣嘗試一番。”
大司命冷然道:“讓死亡之神體會死亡?你當死亡之神的自我崩潰是假的嗎?簡直荒謬!”
“具體解釋起來很複雜,大司命稍後自能明白此間道理。”
吳妄笑道:
“既然大司命覺得此事有些荒誕,那大司命就不必親自參與接下來的計劃了。
幫我們打打下手,確保幻境內的神力供應就足夠了。
陛下此前可是下過令的,在此事上,神池神力隨意取用。”
大司命目中有寒光閃爍。
吳妄絲毫不以為意,笑容滿是愜意。
大司命淡然道:“此事不必你多提,但引導死亡之神的過程,吾必須全程監管。”
“大司命似乎把自己想的太過重要了些,陛下可沒下這般命令,”吳妄笑道,“引導死亡之神,自是要將死亡之神朝著善良的方向引導,如此才能對抗生靈怨力。
大司命你……”
吳妄嘴角一撇,忍不住‘嘖’了聲。
“確實沒多少值得旁人學習的品質。”
“無妄子!你再敢口出汙言穢語!”
“汙言穢語?大司命竟然對自己的名號有如此清晰的認知。”
“兩位!兩位兩位!”
土神額頭掛滿黑線,與少司命幾乎同時挪步,前者擋住了大司命,後者攔住了吳妄。
“吾來監管,此事吾來監管,”土神忙道,“天宮上下都在看著,你們這要是打起來,陛下那邊當真不好交代。
就當給吾一個薄面,咱們迅速了了此事!”
“逢春神,你好自為之!”
大司命一甩衣袖,身形化作流光消失不見。
吳妄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等大司命走遠,方才笑道:“行了,不穩定的因素被氣走了,接下來是真正的計劃安排。”
土神:……
少司命:……
女醜卻是忍不住掩口輕笑,眼底滿是亮光,看吳妄的眼神多是讚歎。
吳妄很快就進入了做正事的狀態,面露肅容,問:“女醜,你在四海巡遊,可有救到枉死生靈的魂魄?這些魂魄是否還有存留?”
女醜道:“自是有的,還有不少尚未散去。”
吳妄眼前一亮:“你都是如何處置?”
“那只北海的巨蟹,大人您可還記得?”
“自是記得。”
“我在它體內布置了一處寄存神魂之所,安排了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夢境,”女醜柔聲道,“在那裡,他們可以沉浸在這場美夢中,等待自身慢慢消散。”
少司命聞言滿是觸動。
吳妄笑道:“此次找你,當真是找對了。”
“若能幫上您和少司命大人就可。”
“土神,”吳妄溫聲問著,“此次陛下如此重視此事,若稍後事情能成,且女醜居功甚偉……”
“逢春神還請放心,”土神笑道,“吾自會稟明陛下、論功行賞。 ”
“土神英明。”
“逢春神言重了,不過分內之事。”
言罷,這第二、第四輔神相視而笑,此地氛圍已變得和諧且融洽,若讓外人來看,還以為這是一對相熟的好友。
都是半仙的狐狸,演聊齋自是信手拈來。
吳妄沒有再猶豫,拿出了準備多時的計劃。
帝夋暗中出手搭起幻境,星神大道、繁衍大道接連震動,為死亡大道設下了兩道封印。
原本該大司命設下的壽元大道封印,也被帝夋命令由土神代替,臨時變更為土行、星神、繁衍三道封印,將死亡大道穩穩鎖住。
等吳妄得到母親給的消息,確信死亡之神不會被天宮隨意啟用,他已是再無顧慮。
“誰去?”
吳妄口中如此問著,手中已握住星辰劍。
土神問:“做何事?”
吳妄道:“斬掉死亡之神此時軀殼,護她神魂進入幻境,破而後立,重塑此神。”
“我來吧。”
少司命輕聲說著,已順勢在吳妄手中接走了星辰劍,裙擺飄揚間,提劍入了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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