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妄站在自己神像腦袋上眺望四方時,已經將剛從鏡神神界聽來的帝下之都規矩,忘的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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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像不過三百丈規格,輻射的地界不過附近數十裡之地。
不過真仙境靈修禦空飛行時隨便給一腳油的距離。
但吳妄現在眺望的范圍,已經十倍於自己的地界!
雖然此刻看起來,他處於十幾名小神的慘淡神界包圍之中,已經被封死了和平向外擴張的可能性。
但保不準,這些小神突然腦子一抽,扛著自己的神像跑了呢?
吳妄淡定地笑著,心底卻是微微一歎。
這個神界,目前來看對他的幫助有限,卻可以成為他觀察這些天宮神靈、與對方接觸、使對方嬌羞的窗口。
神界和神界之間的接觸,能給他更多與眾先天神打交道的機會。
‘挖帝夋牆腳的初心,時刻不能忘!’
當然,一口氣吃不成雲中君老哥那樣的胖子,一腳也踹不死金神這樣的五行強神。
凡事都要穩扎穩打,不可好高騖遠。
故,吳妄規劃自己的神界建設時,最先想到的,就是修一些……茅廁。
帝下之都的生靈絕大多數都沒有辟谷,沒廁所,那能正經得了嗎?
於是,在少司命歸來之前,吳妄在自己那堆儲物法寶中搜索一陣,取出了西野產的香料、北野產的凶獸皮、東野產的扶桑木落枝、人域的上等絲綢帷幔,而後在這中山的地界,準備搞一個富麗堂皇的……
神界第一茅廁。
莫要小看了此茅廁,它包含的是排汙新理念,代表了一個藍星遊子的堅持,以及對自詡文明卻不修廁所的某部落的深刻批判。
意義非凡!
吳妄挽起袖子、掏出一把斧頭,就開始埋頭苦乾。
得益於吳妄此前有過月余的木工體驗,此時他動起手來也是駕輕就熟。
那些暗中觀察此地的天宮強神、正神、小神們大多面露疑惑,不知吳妄在那鼓搗什麽。
等吳妄開始徒手砸地基、持劍劃溝渠,這些先天神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兩個字——
陣法。
以至於,有小神滿臉嚴肅地招來自己的心腹,低聲道:
“快去稟告大司命!那逢春神要在帝下之都立陣法,提防他用陣法轟擊天宮!”
吳妄對此自是毫不知情。
他擦擦汗水,仿佛回到了跟某老前輩在西野那山野中獨處的歡樂時光,木工活做的十分細致,自身也頗為投入。
此事能調動仙力,比當時要輕松了數十倍;
等大羿從遠處一瘸一拐走回來時,吳妄已是做好了此茅廁的第一層,規劃好了後面的三四五層該如何布置。
大羿後方,那虎頭統領警惕地朝著四面八方眺望,提防有人暴起發難。
吳妄停下手中的活,抬手擦了擦額頭熱汗,打量著大羿身上的傷勢。
大羿身上那件原本嶄新的衣袍,此刻已成了一堆布條,暴露在外的粗壯四肢都覆蓋著一層血痂,左胸的肋骨斷了三四根,向內凹陷了海碗大的區域。
氣息混亂、步履蹣跚。
但大羿的眼神變得銳利且沉穩,那種由內而外散發的自信,讓他竟有些耀眼。
吳妄低頭繼續忙自己的。
大羿深吸一口氣,走到吳妄近前時,讓自己強行打起精神,龍精虎猛地向前走出十數步,‘噗通’一身跪在了地上。
“大人!我回來了!”
“嗯,”吳妄頭也不抬的問,“兩清了?”
“兩清了!”
大羿嗓音說不出的粗獷,他咧嘴笑著,雙手抱拳:“大人,咱們跟鏡神大人結了盟,屬下並未將他們往死裡打!”
“其實沒什麽事。”
吳妄淡然道:
“私人恩怨是私人恩怨,若你品行不端、仗勢欺人,我也不會做你的庇護傘。
休息下吧,給你的丹藥聞聞看,哪個舒服就吃哪個,一次不要吃太多。”
“是!”
大羿低頭叩首。
“以後不用跪著。”
“是,大人,我記下了。”
大羿沉聲應了句,直挺挺地站了起來,去到了吳妄神像腳下,找了個角落依靠著基座坐下,又在懷中摸出一只布包,打開後,裡面是破碎的瓷瓶,以及幾顆沾血的丹藥。
大羿小心翼翼地取了一顆丹藥,吞服後就閉目昏睡了過去。
吳妄見狀笑了笑,心底反覆念著‘大羿’兩個字,用仙力包裹了一只只木板、木楔,熟練地完成了一個邊角。
那虎頭神衛向前複命,隨後便帶他手下的那隊神衛守在吳妄神界邊緣,神情說不出的滋潤。
正忙碌著,吳妄突然想到了什麽。
他之前好像答應了羲和,要去做十日的老師……
現在他又多了個名為大羿的神將……
這?
那到時候出現這種情形,自己幫誰?
又或是,大羿射日,代表著自己與天宮的徹底決裂?
吳妄手上動作暫停,站在那思考了好一陣。
那虎頭神衛統領遠遠看著,正猶豫要不要向前搭把手,吳妄已恢復了手上的動作,且看起來怡然自得,神情十分舒暢。
這位神衛統領,見狀莫名松了口氣,站在金雲之上一陣感慨。
‘這位逢春神的運勢好強。’
隨便撿了個神將,還是其他神大人故意刁難,在路邊找來的廢物神將;
但沒想到,這廢物神將的傷勢被逢春神暗中治愈後,實力竟如此生猛,在鏡神的神界中大打出手,直接打趴下了三名高階神將、七八名低階神將。
其他小嘍囉被踹飛打昏的不計其數。
身為神衛統領,這個虎族出身的百族強者,其實有時候比那些先天神還要機靈些。
他這個沒品級的武夫都看出來了!
其他神大人故意將逢春神的神像安置在此處,定然是考慮過,後續包夾合圍,讓逢春神在帝下之都寸步難行。
但逢春神今日聯合鏡神,巧妙化解了這般難題。
——周圍這十幾個半死不活的神界,根本不是鏡神神界的一合之敵。
圍堵逢春神的計劃,還未開始實施,已差不多宣告失敗。
‘那些神大人難不成,還不清楚逢春神的手腕和運勢?’
看不懂,不理解。
這虎頭統領嘿嘿一笑,看了眼懷中那只寶囊,此前偷偷打開看過的他,此刻已是對逢春神充滿了好感。
不過,這裡終究是是非之地。
稍後等少司命歸來,他就以輪班休整為由,帶自己這隊人馬離去。
免得日後這邊打起來了,濺他一身血。
……
人域,人皇閣總閣。
霄劍道人此刻略有些煩悶。
剛送走一批人域三萬歲上下的超凡境高手,應對這些人域的中流砥柱不斷發問,他當真是心神俱疲。
無他,大家都在關注無妄子被天宮捉去之事。
可這又能怎麽辦?
他總不能告訴大家,無妄有自己的打算,壓根沒想過當下一任人皇;無妄直接去了天宮,是為了繼承伏羲先皇遺志,試圖改變天帝?
霄劍道人只能安撫這些高手,告訴他們不要急躁,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最近這段時日,他翻來覆去地說著‘無妄子去天宮不會有性命之危’,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其實,‘繼承伏羲先皇遺志’這個理由,雖然聽著合理,但霄劍道人自始至終都……
不信。
‘若無妄真是對伏羲陛下那般尊崇,為何平日裡極少提到伏羲陛下?
又為何,在得到陰陽八卦大道的傳承後,還繼續主修星辰之道?’
念及於此,霄劍道人嘴角微微抽搐了幾下。
無妄去天宮,必有大謀斷!
也因此,霄劍道人心底懷揣著某種自以為荒謬的期待,並對吳妄能否平安歸來,有著十二分的自信。
並不是活的歲月久了,就必須是心思深沉之輩。
大部分的先天神誕生在漫長的歲月前,思考方式、認知觀念,都成型於風氣相對單純的遠古。
這與如今生靈崛起的紀元,其實已有些格格不入。
很多先天神在被圍殺之前,都會大罵人域修士奸詐,或是罵他們太過狡猾。
其實不是他們人域太詭計多端,實在是先天神之中,一根筋、兩根筋的不在少數。
‘就無妄那能把整個人域忽悠在股掌之中的手段,他回返人域時,帶回來幾十上百個叛離天宮的先天神,也沒什麽好驚訝的。’
“呸!什麽忽悠,應當是護佑啊!護佑!”
霄劍道人輕笑了聲,自他那張擺滿了書卷與雜物的書桌後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走去窗台旁,眺望著這幢高樓外的景色。
人域近來,倒是越發安寧了。
此前人皇陛下壽元不足千年,讓人域上空時刻籠罩著一朵烏雲。
如今,經過數次人域之外的大戰,還有數次針對無妄反倒被無妄當做台階的風波,極大地緩解了人域修士們的焦慮。
但霄劍道人推算,再有五百年左右,人域還會陷入同樣的焦慮。
到那時,陛下必然要作出決斷了。
是把人皇之位強行放在無妄肩上,還是給人域另一個選擇、另一條路徑……
“五百年。”
霄劍道人負手長歎。
最初修行時,五百年覺得有些漫長,但修為高深後,五百年經常彈指間匆匆而過。
如今回首往昔,最精彩的五百年,卻是最近這五百年。
人域長久以來的平和被打破,天宮動作頻頻,仁皇閣數次改革,他這個一直裝作單純的劍修,也被迫開始觀察與謀算。
此心琉璃鑄,此劍護凡夢。
何時紛爭少,竹林長嘯聲。
些許劍鳴聲響起,牆上掛著的寶劍通靈,似與霄劍道人道心和鳴。
霄劍道人摸出了一把玉簫,正要對著雲海吹奏一曲,抒發一下心底的情懷……
“擱這乾哈呢?沒事幹了?讓你做的那份凡塵繪圖做好了嗎?快給為師送過來,稍後陛下召集議事的時候要用!”
“哎,行,老師稍等。”
霄劍道人默默把玉簫揣回袖中,扭頭匆匆找了一陣,把幾只卷軸夾在了肋下,架著劍光迅速飛遠。
山之上,雲海翻湧;
山之下,細雨朦朧。
幾名輪值休息的仙兵,在山下一處河畔笑鬧,篝火上自行翻轉的幾條肥美靈魚,已迫不及待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
‘少司命怎去了這麽久。’
帝下之都,帝夋神像的陰影中。
此刻已是日暮西斜,西邊的雲霞宛若被火之大道點燃了一樣,紅的似血。
在那一片荒涼的土地上,吳妄背對著自己的三百丈高‘大’神像,看著面前平地上這座精致的‘雙層閣樓’。
他本來是想搞六層的,但考慮到此地的實用性以及舒適性,還是選擇了上下結構。
此樓長寬大約十二丈,底層設十二個坑位,高層設三個獨立雅間,總共十五個下行管道獨立並行。
雅間之內,配備有隔音、驅風、靜心之簡單陣法,設真皮雅座,且雅座具有暖風、驅寒之功效。
吳妄本考慮放幾顆留影寶珠,播放一些舒緩的弦樂,緩解進入此地排解之生靈可能出現的焦慮情緒,但考慮到留影寶珠的其他功用,他明智地選擇了放棄。
欣賞著這般傑作,吳妄自然是想找人分享,卻見大羿還在呼呼大睡,少司命回她自個的神界了,尚未回來。
可惜,自己辟谷已久,無法體驗這大荒獨一份的尊貴設計。
至於如何排汙,吳妄也想過了許多方案,最後是在這‘閣樓’頂層弄了一個凝水陣。
此陣還是得自小嵐之手。
——她某次從天上掉落砸在泥坑後,曾用這個陣法匯聚水汽、凝聚成清水。
從上面流淌下來的清水,衝走汙物後,會匯入一處地縫。
那地縫少說也有千丈深,吳妄仙識探查許久,確定下方沒有地下河水,且地縫蔓延極深,才設下了排汙通道。
至於,會不會哪天,那條地縫裡面突然爬出一個滿頭汙水的大荒古神……
那就不得而知了。
“啊,心情不錯。”
吳妄打了哈欠,已是準備自此離開,開始思索如何安置大羿。
先讓大羿在少司命神界借居也不錯,他還要做一些經營神界的準備工作,從北野調一批信得過的族人,組個前期班底。
吳妄最開始就沒打算,跟周圍這些小神玩什麽‘發展遊戲’。
整個北野就相當於是他的神國,人域的功法和丹藥優勢,他隨時可以借用。
母親此刻已按他所說,挑選一批祭祀與勇士,以星神的名義前來帝下之都,供他驅策。
‘只修一個寶廁,明顯是不夠用的。’
吳妄頓時有些手癢。
正此時,一聲輕咦在旁響起,少司命的身影自傍晚的薄霧中緩緩走出,打量著吳妄的傑作。
她竟換了一身裝束,且難得換上了粉白相間的短裙,玉足踢踏著的草編鞋更顯幾分俏皮之意,那白皙脖頸上還掛了一條淚型的墜子。
從她濕漉漉的長發可以判斷,這應該是沐浴更衣過後,才回返的此處。
“這是你在下界的住所嗎?”
少司命滿是好奇的問著。
吳妄淡定的一笑,默默地攝來一塊木板,寫了個‘女’字,掛在了寶廁前。
“這是廁所,生靈排汙之所在。”
“嗯?”
少司命眼底滿是驚奇:“排汙還用這般精致之地嗎?”
“那可是,”吳妄笑道,“對於生靈而言,任何排泄都能帶來快感,這事聽著雖然有些髒,但本身是生靈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少司命笑道:“你這人,怎得凡事都能說出一堆道理。”
“那沒辦法,”吳妄聳聳肩,“我是個講道理的生靈嘛。”
“嗤。”
她掩口輕笑,目中流轉著幾分微光,又背著手跳到了吳妄面前,帶來了淺淺的微風和醉人的發香。
“猜猜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麽。”
吳妄墊腳看了看她身後,發現她緊攥著小拳,嘀咕道:“該不會是什麽神木的種子吧?”
“你窺探我了!?”
“我窺探你作甚,你可是天宮強神,”吳妄笑道,“你之前不是說要種樹,就興衝衝地回自己神界了?”
少司命松了口氣,略帶得意地將兩只手伸到身前,小心地張開。
七八顆種子在她掌心托著,乾乾巴巴、麻麻賴賴,一點都不圓潤。
“真要種樹?”
吳妄笑道:“不管如何,還是謝謝你的美意,我們選地方把它們種下吧。”
她看出了吳妄話語中的不以為然,不由起了少許心勁。
少司命道:“我去種下,你看著就是。”
言罷轉身而去,圍繞吳妄神像飛了一圈,將八顆種子,灑在了相隔三十裡的位置。
隨後,少司命身形懸浮在吳妄神像之前,自袖中取出了一只淨瓶,手指輕輕點了幾下,淨瓶中飛出了八滴濃綠色的草木精華,飛入了那八顆種子被埋下之處。
緊接著,八顆巨木拔地而起!
三丈、五丈……三十丈、五十丈!
吳妄看的目瞪口呆, 感受著那極其濃鬱的草木生機,嘴都有點合不上了。
這是要收集多少生機,才能凝練出這般程度的草木精華。
這要是讓神農老前輩看到少司命如此肆意揮霍,拿草木之精華澆樹,那豈不是……
突然,吳妄察覺到了八股奇異的波動。
那八顆巨木晃動著茂密的枝丫,最強壯的幾根枝杈竟開始動了起來,宛若手臂般上下搖晃,那粗粗的樹乾之下,根莖在不斷收攏,以至於大地開始不斷搖晃。
又片刻後,八名百丈高的樹木巨人,用它們的‘根腿’,單膝跪在荒蕪的大地上,對少司命俯身行禮。
“聽從……您的……命令。”
少司命淡然道:“此刻,吾賦予你們存在的意義,就是守護此地神像。”
八名樹木巨人用緩慢的語調齊聲回應,又將自己的下半身鑽入大地,面向吳妄的神像,靜靜而立。
“怎麽樣?”
少司命落在吳妄面前,輕笑著問了句。
“能把生靈之力運用到這般底部,”吳妄忍不住讚歎,“你是不是就沒鑽研過鬥法用的神術?”
“這個……”
少司命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微微點了下頭。
卻是承認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