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夏夢晗和吉姆送回了家,威爾便離開了。
夜風陣陣拂來,載着刺骨的寒意,令夜幕顯得深沉而蕭索。
那兩個人並肩朝小區內走去,相對無言。
直到下了電梯,要各自回家了,夏夢晗才緩緩開口打破了沉默。
“時間還早,來我這裏坐坐?”
走到自家門前,她叫住朝斜對面走去的吉姆,這樣提議道。
腳步一頓,吉姆回過頭去,看到那抹優雅而甜美的微笑,就這樣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他本想拒絕,可是,卻又說不出口。
偌大的客廳中,吉姆坐在吧檯前,夏夢晗則在櫃檯旁衝咖啡。
聞到那抹牛奶與咖啡完美融合的香味,吉姆神色一凝。
“這是拿鐵咖啡?”
望着夏夢晗將那杯咖啡端到自己面前,他怔怔地問道。
“嗯,我聽說你愛喝拿鐵。”
夏夢晗點了點頭,一貫優雅地一笑,旋即端着自己那杯咖啡在他對面坐下。
望着杯中淺棕色的液體,吉姆卻忽然失了神。
然而很快,他回過神來,淡淡喝了一口,不自覺眉心一蹙。
沐陽說得沒錯,其實拿鐵很苦。
“吉姆,你有心事。”
見他神情恍惚目光渙散,終於,夏夢晗淡淡開口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此刻她的目光與口吻並不犀利,卻一語道破他的心思。
一怔,吉姆這纔回過神,斂去目光中的恍惚,保持着沉默。
見他不肯吭聲,夏夢晗無奈一嘆,也不再說什麼。
傳聞中他是個很爽朗的人,愛說愛笑,可是爲什麼,與他相處的這幾日,她發現他其實非常寡言,總是心事重重,與傳聞中判若兩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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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爲什麼?
當然,這都是他的隱私,他若不願說,她自然也不會過問。
“你不覺得,你那樣對張小蘭有些過分麼?”
似是覺得氣氛過於凝重了,吉姆終於開口,不再保持沉默。
想起剛剛的事情,他淡淡望着夏夢晗,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哦?很過分麼?”
一聽,夏夢晗故作詫異地眨了眨眸。
“我給了她那麼多錢,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她應該感謝我纔是。”
不等吉姆說什麼,她優雅一笑,補充道。
目光一沉,吉姆愈發犀利地凝視着她。
“你真是我見過的最無恥的人。”
“呵呵,過獎了。”
這樣一段對話過後,氣氛稍稍緩和下來,不再那麼凝重。
夏夢晗忽而陷入了沉思,幾秒鐘後,說出了這樣一句話:“其實我一直挺想有個弟弟的。”
“……”
一怔,吉姆拾起目光錯愕地望向她。
“我的性格太好強,如果有個弟弟,或許我就不會這麼強勢了,也就不會讓自己變成現在這樣。”
她緩緩垂下目光,繼續道,看得出來有些無奈有些惋惜。
“你有沒有弟弟,跟你性格強勢有什麼關係麼?”
又一怔,吉姆旋即狐疑地問道。
“當然有啊,如果我有個兄弟姐妹,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有什麼好東西我們一同分享,卻也經常拌嘴甚至打架。可是,不論我們怎樣鬧不和,都會是彼此最親近的人。如果我真的有這樣一個兄弟姐妹,我想,我一定不會是現在這樣。”
夏夢晗仍舊低垂着目光,頭頂的燈光很是璀璨,她的神情卻愈發望不真切。
凝視着那雙愈發黯然的眸,吉姆莫名感到一股哀涼侵襲而來。
“不想有哥哥麼?女孩子不是都希望有個哥哥,可以保護自己麼?”
深呼吸一口,吉姆悄然壓抑下那股哀涼,保持着常態,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聞言,夏夢晗幾乎是不假思索搖了搖頭。
“不,我想做那個保護別人的人,而不想做那個被保護的人。”
她終於擡起頭來望向吉姆,不假思索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一怔,吉姆旋即無奈地微微一笑。
“果真是好強。”
“所以,我挺羨慕邵安喬的。”
夏夢晗也緩緩笑了起來,片刻的沉默,又說出了這樣一句話,第一次對那個曾經恨之入骨的女人表達了羨慕之情。
目光一沉,吉姆陷入了沉思。
是因爲她有他這個弟弟麼?
“吉姆,其實……”
見吉姆沉默了下去,夏夢晗話鋒一轉,目光忽而深沉起來,“你不必搬出別墅區,也不必與那羣人斷絕來往的。”
“……”
吉姆仍舊沒有說話,緊緊凝視着那張妝容精緻的面孔,目光也深沉起來。
“你的母親,你的姐姐,應該都會很傷心……雖然我很樂意看到邵安喬傷心,可是,我不希望看到你不開心。”
夏夢晗愈發深沉地凝視着吉姆,這樣一段話,頓時氤氳了空氣。
或許,她已經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弟弟,自己要保護的人。
所以,她不想看到他不開心……
“……”
那一霎,吉姆的喉嚨倏地收緊了,胸腔中有什麼熾烈的情緒在翻騰,令他說不出話。
然而他緩緩攥緊了雙拳,竭力保持着常態。
“我已經決定了,就不會再回頭。”
目不轉睛盯着那張面孔,他毅然而堅決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終於,夏夢晗也沉默下去,不知再說什麼。
就這樣,兩個人誰也不再說話,相對無言。
杯中升起的嫋嫋熱氣載着咖啡香,充斥在兩人之間,溫馨卻也哀涼。
“吉姆,三天後你姐就要訂婚了,你會去參加她的訂婚宴麼?”
不知過了多久,夏夢晗重又開口,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不會。”
一怔,吉姆旋即不假思索地回答,目光堅決。
他已然與她斷絕了來往,那麼她要訂婚還是要結婚,都與他沒關係了。
“可是——”
見他如此堅決,夏夢晗攥緊了雙拳想要再說什麼,目光有些迫切。
如果不去的話,他會非常難過的吧?
然而一句話剛出口,便被吉姆一把打斷:“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這麼感性可不像你,是不是出門前忘吃藥了?”
望着夏夢晗,他口吻微微戲謔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眸底淌出幾抹隱約的笑意。
“撲哧!”
一怔,夏夢晗旋即撲哧一笑,神情中的迫切頓時被好笑所取代。
見她笑了起來,吉姆忍不住也加深了笑意,第一次在夏夢晗的面前露出如此爽朗的笑容。
然而,望着他爽朗而迷人的笑容,不知怎麼的,夏夢晗卻忽然鼻子一酸,熱淚奪眶而出。
心底的防備一旦鬆懈,悲傷便會像洪水一般,趁機席捲而來。
她自記者招待會到現在,所壓抑的悲傷終於爆發了出來。
“塵軒就要訂婚了,我真的好難過……”
她捂住面孔,終於道出了心底的哀傷。
吉姆的笑意漸漸僵在脣角,望着那張無助顫抖的身影,忍不住雙眸泛紅。
“我好想繼續憎恨他們,可、可是,我累了,我真的恨不起來了……這樣雖然釋懷了許多,可是,卻也比以往悲傷了許多……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嗚嗚……這樣的感覺真的好無力……”
她清婉的嗓音被淚水洗過,變得格外熾熱,顫抖而沙啞地迴盪開來,令人心碎。
淚水從她的指間滾落,晶瑩而灼目。
終於,吉姆垂下了目光,驀地嘆了口氣。
“有的時候,只有放下一個人,我們才能注意到另外一個人。你難道沒有發覺麼,威爾非常關心你。”
緊緊凝視着那張顫抖的身影,他說出了這樣一段話。
那一霎,那張身影頓時僵住,不再顫抖。
夏夢晗緩緩放下手來,望着吉姆,目光渙散而恍惚。
“我知道,可是……”
她何嘗沒有留意到威爾的關切,她何嘗不知道威爾的心意,可是,可是她有太多的不堪與悲哀。
威爾是個好男人,她早已配不上他。
“可是什麼?”
吉姆的目光有些迫切,以爲她要說出拒絕的話,趕忙又道:“威爾是個好男人。”
“我知道……我知道……”
誰知,夏夢晗深深低下頭去,這樣呢喃道。
“可、可是,我有太多不堪的過去,我懷過孕還流過產,我、我已經傷痕累累殘破不堪,我配不上他……”
她再次捂住臉龐,一邊放肆地痛哭,一邊呢喃道。
目光一沉,吉姆愈發專注地凝視着她,目光深沉至極。
“我想,威爾已經愛了你整整五年,等了你整整五年。五年的付出與等待,這樣的感情何等堅貞,你又有什麼資格懷疑自己?”
這樣一段話過後,夏夢晗放下了手,再次怔怔地凝視着吉姆。
“愛情沒有般不般配,也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對上那雙含淚的眸,吉姆繼續道,口吻充滿了慰藉。
“你沒有資格剝奪一個人愛的權利,同樣沒有資格剝奪自己被愛的權利,給他一次機會吧。”
見夏夢晗的神情愈發恍惚,他淡淡一笑,又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夏夢晗深深低下頭去,淚水一滴一滴從髮絲間滾落,斷了線的珠子一般。
凝視着她,吉姆的目光愈發溫和。
“如果你真的有個弟弟,我想,他也會希望你能幸福。”
“吉姆,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終於,夏夢晗忍不住道謝,嗓音沙啞卻也動聽。
吉姆不再說話,目光欣慰而深沉。
每個人都有幸福的權利,就像每片落葉都將回歸大地,每片雪花都將消融於水,所有看似無期的飄搖都在最初便註定了結局。
你要尋覓,但同樣,你要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