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九九重陽
“孤在玉玦裡。”太子的聲音驀然響起,似乎近在咫尺,又像是遠在天邊。
顧嘉夢驚喜交加,撫了撫胸口,長舒一口氣,真好,真好。她不去想他為何在玉玦中,只想快點見到他,確定他安然無恙。
念頭微轉,她眼前的場景已變。她站在玉玦的院落裡,一抬頭便看到太子姬央。
他神情泰然,許是早就知道了玉玦裡的情形,他看上去並無多少意外。看見她,他招了招手:“過來。”
顧嘉夢遲疑了一下,咬咬牙,上前施禮。這是她第一次站在他面前,而不是以魂魄的方式飄在半空中。
“殿下的手,還疼麼?”
說這話時,顧嘉夢的心被尷尬所佔據。若不是她一時衝動握住他的手,就不會驚了他,他不會受傷。——當然,也不會發現這玉玦的另一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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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說沾染了血,人就可以進到玉玦裡來嗎?好生古怪的玉。
她想湊近去,看看他的傷勢,但又生怕他尷尬。
“小傷罷了,無礙。”太子擺擺手,看向兩邊的房屋,“孤可以進去瞧瞧麼?”
“嗯。”顧嘉夢連連點頭,“當然可以。”本來就是他的。
太子推開了房門,一間一間看去,越到後來,他的神情越凝重。
顧嘉夢低著頭跟在他身後,暗暗琢磨著,如果他能進來,那麼他是不是可以帶了鮮亮的衣衫過來給她換。她就可以不必總是穿著寢衣了。
不過轉念一想,殿下如今可也是只著寢衣啊。她的彆扭感減輕了些,反而有種莫名的歡喜。
她胡思亂想著,在那個夢境裡,信王英王奪嫡,太子無故失蹤,東宮的院落裡,白茫茫雪地上是點點鮮血。如果當初殿下手上有玉玦,他就可以先避到玉玦裡去……
太子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糧食放置一百餘年而不壞,果然是稀世珍寶。”
顧嘉夢微怔,不知該怎麼接話。她在這裡待了不少時日,並不曾細緻觀察過房間裡的物品。還是隨太子一道,才看清了麻袋上貼著的字:神龜元年。
這個年號,大約是亂世年號,非前朝所有,也非本朝的正式年號。
“若是豐年能將糧食存在此處,到荒年再取出來,不失為一件善事。”
太子大概也不在意她的反應,他沉默了一會兒,溫聲道:“顧姑娘若有想要之物,盡可言明。孤不宜在此久留,就先告辭了。”
話剛落地,他就消失不見了。
顧嘉夢盯著他方才站立過的地方,不知為何,竟有些悵然若失,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重新坐回了那塊石頭。
……
姬央面上雖然不顯,可心裡不可謂不驚訝。他只不過是動了動出去的念頭,就又重新出現在了他的寢宮。
他傷口的血已經止了,燭台上的蠟燭比方才短了一截。
這些,都不是夢。
所幸他見過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只是,老天讓他擁有這塊玉玦,又是何意?
他闔上雙目,笑著搖搖頭,罷了,既是天意,順著來也就是了。
……
聖心難測,皇帝竟然下詔,命太子主持編選詩書。
姬央領旨謝恩。
晚間,他帶了一套衣衫並幾本話本子進到玉玦裡,卻見顧姑娘神情恍惚,滿面憂愁。
“殿下,你一定要好好活著。”顧嘉夢喃聲道,“一定要活著。”
太子主持編纂的詩書,歷時五載,成書於他失蹤後的次年正月。當時新帝改元,此書剛獻上,便有人提議,以年號為名,叫《泰啟文選》,以流傳後世。
活著的時候,太子殿下對於她而言是遙不可及的皇儲,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與他相處的時間久了,她不由自主地想對他好點,儘管她什麼都做不了。
她想讓他活著,想讓他們都活著。
皇帝命太子主持編選詩書,一石激起千層浪。皇帝陛下防備太子,民間百姓看不出來也就罷了,朝中大臣哪個不是心知肚明?
編選詩書,看起來遠離朝政,但無疑是在天下士子中提高聲望的一件事,更遑論流傳後世了。
所以,皇帝陛下的意思是說,他並沒有完全放棄太子?
且不說大臣如何揣摩君心,只顧九九聽聞消息後,驚訝地道:“這不是和昭明太子一樣麼?怪不得人們都說太子殿下注定早夭,我怎麼聽著耳熟,原來都是一輩子的太子命啊。”
九月將至,顧九九難免心生惆悵。她和原主雖然有很多不同,但有兩點一樣,一是她們都姓顧,二是她們都生在九九重陽節。也許她們的緣分是早就注定的。
只是,她叫九九,不叫嘉夢。
她很想,有人叫她一聲九九。
顧九九向顧尚書提出請求,她想去祭奠生母。——順便在心裡祭奠一下她真正的父母。
她對登高望遠興趣不大,反正原主也沒這習慣。她只想出去走走,思念一下父母。
顧家家底不厚,紮根京城,顧嘉夢母親的墳塋就在京郊。
女兒這一年來變化很大,懂事善良,做父親的,不會不顧全她的孝心。顧尚書便讓顧彥琛陪她前往。
然而顧九九難得態度堅決,她不要哥哥陪伴:“女兒想跟母親說些話,哥哥聽去了唯恐不便。而且哥哥要和同窗好友登高。”
她笑著輕輕搖晃父親的手臂:“爹爹就成全女兒吧!有下人跟著,有小喜兒陪著呢,爹爹還怕女兒丟了不成?”
顧尚書近來對女兒甚是疼愛,她這麼一撒嬌,他只覺得心都化了,哪有不允許的道理?
顧九九喜出望外,笑顏如花:“謝謝爹爹。”
……
很快到了九月初九,顧九九乘著馬車出城,遵循著原主的記憶,找到了原主生母的墓碑。
讓下人離得遠遠的,她獨自一人上前,燒了一些紙錢,代原主磕了頭。
她對墓碑說話:“唉,我還能給你燒點紙,我在那個世界,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給我爸媽燒。你也知道,我不是你女兒了吧?不過,你放心,我會替她好好活著,也會好好照顧家人的……”
她感覺她在顧家內心是寂寞的,此刻對著一塊墓碑,倒是能說出不少心裡話,她講了一會兒府裡的趣事,心說,其實她過得還算不錯。
忽的,她脖頸一涼,一具身體從她背後貼近了她。
她眼角餘光望去,一把匕首架在她的脖頸。
她握住了拳頭,儘量使自己鎮定下來。
“幫我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