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定情手絹
簡妍回屋之後便讓白薇拿了紙墨筆硯來,而後她便伏在了雞翅木小束腰雕花炕桌上,專注的在紙上描著東西。
白薇站在一旁幫她磨著墨,眼見得紙上畫的東西漸漸成形,卻不是什麼花鳥草蟲之類的花樣子,而是一只憨態可掬的招財貓,且旁邊還用小字注明了哪裡該用什麼顏色,哪裡該有福字之類的。
白薇心中好奇,只以為簡妍又要繡招財貓,便問著:「姑娘,這次你還是要繡只招財貓荷包?」
「不是。」簡妍將手中的羊毫筆擱在了筆架上,拿起桌上的紙吹了一吹,將上面的墨吹乾了,而後小心的折疊起來,遞到了白薇的面前,「這只招財貓的樣子你拿去交給周大哥,讓他找個民窯,燒幾只招財貓出來。一只就擺在咱們絨線鋪的櫃台上——這兩日我繡只紅色的墊子出來,就擺在那塊紅墊子上就好。另外拿兩只來給我,我要送人。」
這麼些年相處下來,白薇很是相信簡妍,只覺得她雖然年紀是小著自己兩歲,可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都是有深意的,所以但凡簡妍吩咐的事情,她都是不會詢問半句,只是按著她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當下她雙手接過了這張畫著招財貓的紙來,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懷裡,而後便道:「是,奴婢待會得了空就去廚房和夏媽媽說一聲。」
簡妍點了點頭,身子歪了歪,背靠在了身後的鎖子錦靠背上,卻別過頭望向窗外。
窗外種著兩本芭蕉,扶疏似樹,葉面低垂。稍遠一些的牆角那裡則是種了一株紫薇樹。現下紫薇的花季還沒有到,只有綠葉成蔭。
坐在這南窗木炕上卻是可以看到屏門那裡,於是簡妍就見得四月正從屏門那裡匆匆的走了進來,面上表情焦灼不安。
「姑娘,」下一刻就見得四月伸手打起了碧紗櫥上的落地湘妃竹簾,直走了進來,叫了她一聲。
簡妍望了她一眼,而後問著她:「怎麼了?為何你面上這般的焦灼?」
四月不安的絞了絞手裡拿著的白紗手絹,說著:「先前姑娘遣了我去岸邊尋您丟的那塊淡綠色,一角繡著叢蘭花的手絹兒,可我剛剛在岸邊都找了個遍,便是連草叢裡都翻開來找了,也是沒找到姑娘說的那塊手絹兒,這可如何是好?」
「沒找到就沒找到吧,左右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何必這麼焦灼不安?若是教其他人看到了,心裡怎麼想?往後便是心裡再有事兒,面上也不可表現出什麼來。提防有心人看到了,說不定的便要說些什麼出來。」
四月雖然是答應了,可想了想,到底還是說了一句:「只是姑娘,那可是您貼身用的手絹兒啊。」
「我貼身用的手絹兒便怎麼了?」簡妍奇道,「我的手絹沒有個二十條也有個十八條,丟一條怎麼了?那原也不是我最愛的手絹兒。」
四月到底年紀還小,只知道這貼身用的手絹兒極是重要,丟失不得,可也說不出個什麼原由來,最後還是白薇在一旁解釋著:「姑娘,這手絹兒不比其他物件。您沒見那戲上唱的,才子佳人定情的物件兒無非也就是些香包,簪環,玉佩,以及手絹兒這些貼身之類的,您丟的這手絹兒,雖然物件是小,可若是教那等輕薄之人拾到了,拿來七個八個的混說些什麼,到時卻是說不清的,豈不是會毀了您的名聲?」
簡妍這才明白過來還有這麼一回事。
她雖則是個古代也待了有個十三四年了,但有些思維總歸還是現代的。不過是一塊手絹兒罷了,她心裡想著,上輩子她手機都是丟了好幾部的了,若是按這等說,那她豈不是早就什麼名聲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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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此時還在那急道:「這可怎麼辦呢?我可是岸邊哪裡都找過的,再是找不到姑娘的手絹兒。不然白薇姐姐,我們現下一塊兒去找?」
白薇還沒開口說什麼,簡妍已是道:「算了,巴巴兒的又去尋這個做什麼?便是真被人給撿到了,左右那手絹兒上也沒繡我的名字,人家撿到了又能怎麼樣?還能認定是我的不成?便是認定了,我只推不是我的,他也不能怎麼樣。倒是你們這當會著急著忙的在那找,有心人一看就知道是我的手絹兒了,所以索性竟是不用找,只當沒有這一回事的好。」
四月和白薇一聽,也只好如此了。
而簡妍的這塊手絹,現下卻是在徐仲宣的手中。
他在凝翠軒裡和徐妙錦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便也起身打算回自己的書齋了。
只是站在凝翠軒的院門那裡,眼望著岸邊的桃花開的確然是好,便信步沿著岸邊一面走,一面賞著那紅桃綠柳。
而這般走得一會之後,他就瞧見了一株桃樹下面栽種的那枝桃花。
他當即就認出了這枝桃花來,正是簡妍離開凝翠軒之時他親手遞給她的那枝。因著那時他從桌子上拿起這枝桃花的時候,不小心將這枝桃花上的一朵給碰掉了,那處便光禿著。
徐仲宣眼望著這枝桃花,眸光微轉,而後唇角竟是彎起了一道弧度。
這簡妍到底是有多討厭他,竟然是連他經手過的一枝桃花都是不想要的。只是她卻也有趣,並沒有隨手將這枝桃花丟棄到路旁或是扔進水裡,反倒是找了快濕潤的地方栽種了起來,怎麼,難不成她還指望這被折下來的桃枝能發芽不成?
徐仲宣垂眼望著這枝桃花,有風吹過,旁側柔軟的柳枝輕輕的在水中蕩出一圈一圈的漣漪,而桃枝上粉粉白白的花瓣卻是被吹落了兩片。
只怕不用到明早,這滿枝桃花都會被風給吹的一片都不剩的吧?到時豈不是只有光禿禿的一根桃枝?
鬼使神差般的,他竟然是半蹲下了身子,伸出手將這枝桃花拔了起來。
桃枝底部有泥土若干,他便拿了桃枝,在岸邊尋了個較為低矮的地方,然後仔細的洗著底部的泥土。
待將桃枝底部的泥土洗乾淨,他正要直起身來的時候,眼角餘光卻忽然瞥到旁側的草地上有個什麼東西。
他轉過頭來凝目望了過去,見那是一方手絹。
因著手絹是淺綠色的,落在這草地之上就並不顯眼,很容易就被忽視了過去。
手絹的一角卻是繡了一叢蘭花。初初一望,這叢蘭花倒不像是繡上去的,反倒像是畫上去的,精美逼真。
徐仲宣剛剛才在徐妙錦那裡看過簡妍繡的那只流氓兔荷包,是以立時便能看得出來這叢蘭花正是簡妍所繡,所以理由當然的,這手絹就應當是簡妍的了。
他伸手拾起了這塊手絹。
手絹上有的地方還有被水泅濕的痕跡,想來剛剛應當是拿出來擦手用的,然後塞回袖中的時候,一不留神沒塞好,就落到了這草地上。因著手絹顏色與這草的顏色接近,所以一時就並沒有注意到。
徐仲宣腦中立時就想像出了簡妍低垂著頭半蹲在這裡栽桃花,而後在岸邊洗手,透明的水珠在她白皙的手指間跳動著,波光花影映著她靈動的雙眸,瀲灩一片。隨後她直起身來,掏了這塊手絹出來擦手,然後一不留神,手絹飄飄蕩蕩的落了下來,靜靜的躺在了這處草地上。
最後他將這塊手絹塞到了自己的袖子裡,手中則是拿了這枝桃花,回到了自己的書齋。
書齋裡,齊桑正在餵小毛團吃著山藥棗泥糕。
他現下也算是發現了,這只小毛團壓根就是個吃貨,而且仿似還特別喜歡吃糕點。它吃完了就會抬起頭,睜著自己一雙大大的眼睛,一邊舔著自己肉嘟嘟的小爪子,一邊喵嗚喵嗚的小聲的對你叫著。自然,你不給它吃的時候,它也會抬起頭,睜著一雙眼,閃啊閃的,喵嗚喵嗚的對你叫著。所以齊桑一見它這賣萌扮可憐的模樣,就只能認命的去給它弄吃的啊。一邊餵,他還一邊在說著:「怪不得別人都說貓兒眼,貓兒眼,你說你這雙眼睛,又靈活又明亮的,可不就跟那最貴重的貓眼石一眼?真真是看一眼就酥了。別說只是幾塊糕點了,這當會你就是要吃老鼠我都會去給你抓。」
一面說,一面又伸手想去順它的毛。
可又作怪,齊桑的手只不過才剛伸出去,還沒有碰到小毛團,只見它立時就靈活的一閃,跳到了徐仲宣的書架上。
齊桑立時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書架上可都是公子這麼些年收藏的珍貴古籍啊,這小毛團要是一個興起拿這些古籍來磨爪子,齊桑覺得那自己也是不用活的了。
他立時就跑過去去抓小毛團。但小毛團身手原本就敏捷,齊桑又怕自己沒控制好力氣,一不小心弄傷了它,所以這眼瞅著它在書架上跳來跳去的,可愣是沒抓住它。
他就在想,是時候該亮出自己的真本事了。
於是他便咧嘴一笑,露出自己森然的兩行白牙,而後五指成爪,就想一舉抓到正盤踞在書架一角向他喵嗚喵嗚叫著示威的小毛團……
「你在做什麼?」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幽幽的詢問。雖然聲音如往日一般的平和,可齊桑還是無端的從裡面聽出了那麼幾分陰森的感覺。
他只覺一身白毛汗起,而後立時轉過身來,單膝就跪了下去,垂著頭叫了一聲:「公子。」
徐仲宣站在他面前,卻沒有看他,只是抬眼望著書架上的小毛團。
小毛團一見他,方才還對著齊桑炸毛示威的模樣立時就沒有了,轉而垂下小尾巴,嘴邊的鬍子也抖了抖,一雙貓眼更是水汪汪的望著他,小聲的不住叫著,喵嗚喵嗚。
好像剛剛齊桑怎麼折磨它似的。
齊桑一聽,只暗地裡恨的咬牙切齒啊。剛剛的山藥棗泥糕是誰給你吃的?這當會看到公子就賣萌裝可憐,倒搞的我多欺負你似的。
他正想開口辯解,眼角餘光卻只見身前的青色衣擺已然走遠。
他抬頭,偷眼望過去,只見公子右手拇指和食指合起,閃電般的伸出,而後毫不費力的就鉗住了小毛團頸部的皮膚,然後拎在了左手掌心裡,卻又伸了右手的食指出去,蜷了起來,輕輕的刮揉著它的下巴。
小毛團只舒服的在他的手掌心中喵嗚喵嗚的叫個不住,原本一雙大大的眼也瞇成了一條縫。
齊桑:……
他決定他往後再也不給這破貓弄糕點吃了。
而徐仲宣一邊刮揉著小毛團的下巴,一邊走至書案後的圈椅上坐了,也沒有抬頭,只是淡淡的問著:「我讓你查的事如何了?」
齊桑就維持著單膝下跪的姿勢,不過是轉了個身,面對著徐仲宣,而後方才回稟著:「回公子,屬下去廚房和荷香院都找人打探過了,荷香院那邊的丫鬟是說,簡太太說簡姑娘脾胃不好,吃不得葷腥,一頓也不能吃太多,故而簡姑娘每頓的飯食倒都是她提前告知廚房,讓廚房裡的人照樣燒了來的。據那些丫鬟說,這些飯食,菜方面大都是素菜,而主食則是早晚各是一碗白粥,午飯也不過半碗白米飯而已,由著簡太太身旁的大丫鬟去廚房拿了這些飯食交由簡姑娘,而後她在自己的屋子裡自吃。而廚房那邊是說,簡姑娘身旁的大丫鬟白薇暗地裡塞了不少銀子給掌管著小廚房的夏媽媽,廚房裡其他的丫鬟僕婦她也都是塞了銀子的,這樣白薇每次過去的時候,夏媽媽都會偷偷的給她一些糕點或者吃食。至於這些糕點吃食到底是白薇自己吃,還是簡姑娘吃了,恕屬下無能,並沒有查探到。」
說罷,另外一條腿也跪了下去,頭也深深的拜了下去。
只不過他心裡卻是在想著,這上午好好兒的,公子非要他去查簡姑娘日常吃些什麼的事。公子什麼時候對這簡姑娘這麼用心了?連人家每天吃什麼都要去查。
徐仲宣心裡想的卻是,難怪那當會簡妍掏出那塊棗泥糕給小毛團吃的時候,會說那麼一句,餵給了你吃,我今晚就要挨餓了的話。只是簡太太為什麼要給簡妍吃這麼少?難不成真的是她脾胃不好,不能吃多的緣故?只是她身旁大丫鬟又哪來的那麼多賄賂夏媽媽的銀錢?很顯然這應當是簡妍的,那麼那些糕點最後肯定也是到了簡妍的手中。
他一面慢慢的順著小毛團的毛,一面想著這些事。想到後來,想起簡妍輕盈的體態,仿似一陣風起就會隨風飄走一般,一雙長眉不自覺的就皺了起來。
一見齊桑還是跪在地上,他便道:「起來罷。」
齊桑應了一聲,自地上起身站了起來,垂手恭敬的站在了一旁,偷眼瞄著徐仲宣手中的小毛團。
小毛團已經是舒服的趴在他手上睡著了,徐仲宣起身,將它放到一側的籠子裡,然後他自行去尋了一只定窯白釉玉壺春瓶出來,灌了水,將先前帶回來的桃花插了進去,仔細端詳了一端詳,而後放到了書案上。
齊桑便又偷眼望著那枝桃花,心裡又在想著,這枝桃花又是個什麼鬼?公子他可從來是不會養這些花啊草啊的。便是房間裡的盆景都要麼是天目松,要麼是一塊英石,頂多寒冬臘月一盆宣石點綴著的水仙,瞧著就素淨幽雅的很。所以這麼一枝妍麗嬌媚的折枝桃花到底是個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