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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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謝?
薑月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完全沒想到楚慎會這麼問。她靜靜瞧著楚慎清俊的面容,心道:不過二十五歲的男子,以往都是正正經經,瞧著老氣橫秋,讓人不禁心生畏懼,哪會像如今這般出言同她調侃?
薑月彎了彎唇角,含笑道:「這幾日我聽常左說,衍之哥哥操勞的很,今日我就替衍之哥哥捏捏肩膀吧。」早前她在莊子裡的時候,就跟著娘身邊的蔣嬤嬤學過這門手藝,蔣嬤嬤還誇她聰明,娘也說每次被她捏得很舒服。
話落,薑月便小步走到楚慎的身後,將雙手搭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她也不扭捏,一邊捏著一邊小聲問著:「衍之哥哥,這樣行嗎?」
他還從未見過她這般的殷勤,想來那日她說不怕自己了,是實話。
不過他向來不喜旁人近身伺候,一些事情大多是親力親為的,眼下享受著她的伺候,卻感覺自己並不排斥。他也曾看到過她這般替娘捏著肩膀,小小年紀,卻是孝順體貼,也難怪娘這麼喜歡她。娘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又不肯隨他一同住在王府,而是搬去了聽蘭山莊。他雖時常去探望,可到底不如在膝下盡孝。有了阿月,他算是放心了一些,她溫順懂事,也算是替他伴在娘身側伺候,以盡孝道。
「嗯,再用力些。」楚慎點了點頭,也不可客氣了。不過她是一個小姑娘,自然沒什麼力氣,替娘捏捏力道剛好,於他而言卻如隔靴撓癢一般。
薑月聽言,頓時愈發賣力了起來。可惜她力氣小,到了後面便是氣喘吁吁,有些吃不消了。
捏了差不多半刻鐘,薑月便皺著眉頭甩了甩手,小聲嘀咕了幾句。她原本就是意思意思的,沒想到這楚慎果真是享受上了。
她的手都酸了呢。
楚慎的確有些享受,嘴角淺淺的揚起一個弧度,連平素清冷深邃的眸子都有些溫和。她就站在自己的身後,身上的味道不似一般女子膩人的脂粉味,而是一股淡淡的青果香,就像她的人一般,青澀稚嫩,讓人覺得清新又舒服。她雖是嬌了一些,可看著卻半點都不會令人煩躁,只讓人無形之中生出一股保護欲,想一直這般嬌養著她。
以前他把她當閨女當妹妹,才苛刻一些,眼下漸漸擺正了姿態,態度也慢慢改變著。想來他做的並不是半點效果也無,譬如現在,她可以乖巧的替他捏著肩膀,雖然這力道極輕,卻還是讓他享受到了。
倘若如以前所想,替她覓一個品貌端正的夫君,說到底還是不放心的。如今這樣也好,他有自信可以讓她一世無憂,只不過眼下……楚慎皺起了眉頭,心頭隱隱有些不安。
姜月見楚慎斂眉,心不禁漏了一拍,暗道:莫不是她停了動作,他不開心了?
「阿月,倘若有一日……」楚慎緩緩啟唇。
薑月頓時警惕的「嗯?」了一聲,一雙濕漉漉的眸子睜得大大的,正等待著他的下文。
楚慎看著身側的小姑娘,見她這副呆傻的模樣,終究是沒有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兩人靠得近,她的身子側了過來,垂下胸前的幾縷烏髮蹭到了他的臉上,癢癢的,氣息亦是淡淡的。楚慎抬手抓住她的白嫩小手,握在掌心竟似軟若無骨一般。
她這般嬌生慣養,想來是吃不得半點苦的。
薑月懵懵的,見楚慎抓著自己的手,想掙脫,卻又本能的不敢。她悄悄抬眼端詳著他的神色,只覺得他看著好像有些不一樣。她想問,卻不知道怎麼問:「衍之哥哥……」
她的聲音嬌軟甜糯,聽得人飄飄然,楚慎收了心思,只嚴肅道:「以後長點心思,不要別人說什麼都信。」
咦?怎麼又這麼正經的教導她了?薑月一陣迷糊,只覺得楚慎又嫌她笨了,遂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雖是如此,可薑月總是覺得,今天的楚慎分外怪異,可具體卻又說不上來。
道謝之後,楚慎也沒有讓她走的意思,反而從書架裡抽了本《史記》讓她看看。她雖不喜歡看書,可卻不敢拂了楚慎的意,只乖乖的坐在一側的綢榻上安靜的看書。起初她看著這方綢榻,總是會想起上一次她在這裡發生的那件丟臉之事,一張俏臉便不禁滾燙了三分。
她轉過頭看了看楚慎,見他低著頭安安靜靜的,好像一點都不在意似的。
她坐在綢榻上看書,這《史記》不似《女戒》、《女則》一般枯燥無味,饒是姜月這個素來不愛看書的,到了後面看著也有些津津有味的。這書是楚慎看過的,楚慎是個愛書之人,喜歡收藏一些珍貴孤本,因此這王府之中,還專門建了一座藏書閣,不過薑月卻從未去過。
薑月瞧著書上的字跡,皆是楚慎的一些批註。楚慎的字瀟灑大氣,頗有風骨,而她的字是楚慎一手教的,雖然瞧著盡是女子的婉約,可還是有些相像的。
自她記事起,她的記憶裡都有他——以後她嫁人生子,從小姑娘變成老婆婆,也都有他。她以前不喜歡楚慎,可是如今想著,卻是忍不住的慶倖。
嫁給楚慎,總比嫁給一個絲毫不知的夫君要好得多。
薑月忍不住又抬頭偷偷瞄了他幾眼,起先楚慎毫無察覺,可到了後面,他略微抬頭,一雙鳳眸定定的看著自己,頓時讓她有了一種被抓包的感覺。薑月趕緊低下頭,一臉心虛的看著手裡的書籍,耳根子有些發燙。
楚慎不光光讓自己陪著他看書,更是讓她留下用膳。不過這午膳自然是比不過賞玉軒的豐盛精緻,瞧著這些翡翠珍珠湯、踏雪尋梅,聽著菜名極是好聽,卻只不過是青菜豆腐。大抵是看了整整一上午的書,薑月的確有些餓,連著吃了一碗半,她摸了摸圓鼓鼓的肚子,忍不住羞赧。
下午又是繼續看書,薑月有些吃不消,可面對楚慎,她一直都是敢怒不敢言的,索性如小媳婦兒一般乖乖的低著腦袋看書。
天快黑時,楚慎才讓她回去。
彼時薑月正在犯困,一聽楚慎的聲音,便如蒙大赦一般,極快的回了賞玉軒。累了一日,晚上薑月睡得特別的踏實,今日又尋回了小寶,她的心情更是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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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薑月悠閒度日之日,宮裡卻發生了一件大事——太子殿下被人下毒,如今正生死不明,危在旦夕。
這本不關薑月的事情,可是大曜國只有這麼一個皇子,太子殿下如今二十六尚未有子嗣,若薨逝,那麼最有利的便是端王楚慎。
一番調查,隨著蛛絲馬跡,便查到了下毒謀害太子殿下之人,便是東宮的一名宮婢。那名宮婢在重刑之下說出指使者便是端王楚慎,之後便是咬舌自盡。人死了,證據就沒了。這伎倆太過於低劣,眾人雖知端王楚慎不可能是這麼愚鈍之人,卻也查不到別的證據。
皇上一直對端王極為寵愛,甚至不遜于自己的親生兒子,可侄子到底比不上兒子,為了堵住悠悠之口,遂將端王楚慎關進了蕪苑。
蕪苑用來□□尚未定罪的王侯貴胄,如今光風霽月一般的端王楚慎正被關在裡頭,遂令眾人唏噓不已。
薑月聽了,頓時小臉慘白。緊接著她想到昨日楚慎的異樣,暗道:難不成他早就知道今日會發生這種事情?
她不懂宮中之事,只知楚慎行得端正,自小便教導她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這樣的楚慎,會做出毒害太子殿下的事情,她是怎麼都不會相信的。
「姜姑娘,王爺說了,讓奴才送你回莊子。」前來稟報的周全道。
讓她回莊子?姜月知道楚慎這是為了保護了,可是如今,她若是回了莊子,豈不是獨留楚慎一人了嗎?她雖然無知,也知道蕪苑是什麼地方,那裡頭極是冷清,連下人都沒有幾個,楚慎身為王爺,一向矜貴,怎麼可以住在那裡?
「周全,你說……你說王爺會不會有事?」薑月看著面前的周全,道,「說實話。」
她知道楚慎很厲害,可是他畢竟只是王爺,若是毒害太子的罪名坐實了,恐怕皇上不會饒他。她擔憂,可自知自己不能為他做什麼。
「這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借刀殺人,可太子殿下是皇儲,所以……的確有些棘手。」周全倒是沒有亂了陣腳,本來他想跟著王爺一同去蕪苑,可是王爺卻交代他安置姜姑娘,可見姜姑娘在王爺心裡的位置。
「那……」薑月翕了翕唇,還想問些什麼。
「姜姑娘放心,顧公子是王爺的摯友,如今王爺有難,顧公子早就著手去查了,清者自清,奴才相信,王爺不會有事的。」
對了,還有顧意琛。薑月像是看到了希望,之後才對著周全道:「我想見顧意琛,你可以幫我嗎?」
見薑月這副樣子,周全有些為難:「奴才答應了王爺,要將姑娘送去莊子,姑娘你……」
「我知道我什麼事情也做不了,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衍之哥哥受苦,你讓我見見顧意琛,行嗎?」聽蘭山莊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因為這個,楚慎才想將她送回去。如今罪名未坐實,皇上還不能動府中的人,可是她若是在這個時候離開了王府,只怕會落人口舌。
周全見薑月這般執拗,只得點頭答應。
薑月聽了,面色緩了緩,可想到莊子裡的老王妃,又是一陣擔心。老王妃只有楚慎這麼一個兒子,而楚慎自小便是懂事沉穩,不曾做過讓她擔憂的事情,眼下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恐怕老王妃會擔心得寢食難安。
薑月忙急急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去莊子,好讓老王妃放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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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薑月便見到了顧意琛,與他同來的還有宣甯公主楚湘,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倆還能這般來王府,足見真心。
顧意琛一改平素風流之態,面色甚是正經,他原以為以薑月這養在深閨的性子,恐怕會嚇得大哭,而楚慎又是這般護著她,定是將她送去莊子避一避。
他沒有想到,薑月會想見他。
「小嫂子你別擔心,這事兒不是我堂兄做的,等事情查明之後,父皇肯定會放了他的。」楚湘安撫道。這般拙略的伎倆,父皇怎麼可能不知道?
薑月點了點頭,才看著面前的顧意琛,道:「顧大哥,你能帶我去見見他嗎?」她不能為他做什麼,如今能做的,只能陪在他的身邊照顧他。她不像顧意琛這般聰明,查清事情的始末,還楚慎一個清白,可她也不能這般白白等著。
顧意琛和楚慎算是從小一起長大,他自然知道眼下這種情況之下,他不應該答應薑月。他應該做的,是好好護著他這好友的未婚妻子,然後救他出來。可眼下見薑月沒有一絲畏懼,而是想和楚慎患難與共,這的確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蕪苑那地方,自然是很難混進去,可是他顧意琛,不是沒有辦法。顧意琛有些頭疼,只覺得這件事情讓他糾結不已。若答應,恐怕到時候他那好友出來肯定不會饒他;若是不答應,這般嬌憨可愛的小姑娘巴巴的看著自己,讓他如何能不心軟。
斟酌許久,顧意琛無奈的點了點頭。
姜月連連道謝。
聽了顧意琛和楚湘的一番叮囑,薑月將自己打扮成丫鬟的模樣。臨行前薛嬤嬤和兩個小丫鬟甚是擔憂,她好說歹說安撫了一番,才出了賞玉軒。平素她東西特別多,如今卻只帶了一個小小的包袱,裡面是一些簡單的衣物和銀子,而後隨著顧意琛上了馬車,去了蕪苑。
楚湘畢竟是公主的身份,只送到了門口。姜月隨著顧意琛進去,低著頭安安靜靜的。外頭守衛森嚴,竟有幾十個。薑月想起前幾日還悠閒的同她一起看書用膳的人,如今卻被關進了這個地方,不禁有些心疼。
清風朗月一般的楚慎,哪裡受過這等的侮辱?
蕪苑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去的,只不過顧意琛是國師的唯一弟子,而國師在大曜國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這顧意琛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的國師,自然是得罪不起的。如此,守衛們也不敢攔著。
薑月松了一口氣。
她進去之後,才發現這蕪苑比她想像之中的還要冷清。如這名字一般,荒草萋萋的,看著甚是荒蕪。裡頭的屋子皆因年歲久遠,看著甚是破落不堪。
兩人走在這石子鋪成的小徑上,放眼望去竟是枯黃的落葉,積了滿滿的一地。最裡面才有幾間像樣一點的屋子,幾間屋子圍著,中間是一片雜草叢生的院子,院子的一側種著兩顆高大的棗樹,如今正是秋季,上面結滿了許多紅彤彤的棗子。
快要見到楚慎了,薑月只覺得自己的步子越來越重,雙手緊緊攥著懷裡的包袱,慢吞吞的跟在顧意琛的後面。
顧意琛走在前頭,闊步進屋。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掃視這屋子,心道:雖然簡陋,不過還算乾淨。顧意琛抬眼瞧著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見他低頭看著書,一副悠閒的模樣,這看著哪裡像是被監禁著,倒像是在自家的書房。
興致可真好。顧意琛心中暗道。
「這蕪苑真不是人住的地方。衍之,你看我夠不夠意思,見你冷清寂寞,專程帶了一個小丫鬟過來伺候你。」顧意琛薄唇一撩,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楚慎頭也未抬,聽著顧意琛的聲音,才沉聲道:「不用。」
「什麼不用?」顧意琛說著走了過去,道,「這事情一日未查清,你就不知道要被關多久。這個皮地方,沒人伺候怎麼成?」
似是想到了什麼,楚慎略微抬頭,目光正落在顧意琛身後的薑月身上。今日薑月穿著一身淺綠色的丫鬟服,頭上梳著簡單的雙丫髻,沒有任何的珠釵首飾,卻依舊是嬌媚照人。
楚慎眸色一愣,似是出乎意料。
薑月心中頗為不安,她看到楚慎詫異的神色,卻沒有在楚慎的眼裡看到一絲的驚喜。
「帶她回去。」楚慎只看了一眼,便側過頭對著顧意琛說道。
果然。薑月咬了咬唇,可是今日她來,是鐵了心不走了。
姜月見楚慎原是平靜的面容此刻鐵青鐵青的,有些嚇人。以前她怕他,只不過是因為他冷冰冰的沒什麼表情,這大抵同他那不喜形於色的性子有關。而如今這副慍怒的表情,看著更是瘮人。
顧意琛回頭看了薑月一眼,俊朗的臉頰上染著笑意,語氣溫和道:「我和你家衍之哥哥有話要說,你先去院子裡玩一會兒,摘幾顆棗子吃吃。」
面對顧意琛這種把她當成三歲小孩的語氣,薑月頗有一些不滿。可他倆談的畢竟是重要的事情,薑月只點了點頭,然後出了屋子。
她合上門,轉身看著院子裡荒蕪的雜草,只覺得這事情來的太突然。不過身處高位,本就如履薄冰,以前她從未關心過楚慎,如今想來,自己果真像是被楚慎養在莊子裡的小嬌花,不諳世事的,什麼事情都不用擔心。
約莫過了一刻鐘,姜月見顧意琛走了出來。适才她心中忐忑,如今都尚未平復,遂小步走過去,看著顧意琛道:「顧大哥,衍之哥哥他……」
顧意琛低頭看她,爽朗一笑,道:「就有勞你好生照顧了。」
沒有趕她走嗎?薑月先是一愣,而後是面露歡喜,連連點頭道:「我會的。我知道衍之哥哥一定不會有事的。」
「嗯。」顧意琛點了點頭,又囑咐了幾句,才走出了院子。
姜月目送顧意琛離開,見他高大的身形漸行漸遠,這才轉過頭看著虛掩著的門。她捏緊懷裡的包袱,緩步進了屋子。方才有顧意琛在,她都有些害怕,如今顧意琛走了,只剩下她和楚慎,她愈發覺得害怕。
薑月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楚慎的身旁,見他面色淡淡,不似方才那黑沉的面容,便小聲喚道:「衍之哥哥。」
「你怕不怕死?」楚慎沒有抬頭,只低聲問著。
薑月一愣,隨即咬了咬唇,如實道:「怕的。」誰不怕死?況且她不過是一個姑娘家。
楚慎聽了卻是抬起了頭,一雙狹眸漆黑深邃,語氣凜冽道:「那你還來做什麼?!」
「我……」薑月翕了翕唇,有些不知所措,攥著包袱的手緊了緊。以往若是楚慎這般同她說話,她恐怕早就哭鼻子了,可如今她除了心慌,沒有半點落淚的跡象。她靜靜看著楚慎的眼睛,緩緩開口倔強道:「我想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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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死,可是有他在,她就不那麼害怕了。她只想著他一個人在這裡太冷清,她無能,幫不上什麼忙,能做的只是靜靜的陪在他的身邊。如果她像沈寶璿或者是溫清嫿,或許會聰明的想出很多辦法——可是她想不到,她想到的就只有這個。
薑月咬了咬唇,抬頭看著楚慎,見他表情冰冷,正是一副即將要暴怒的樣子。以前她最怕他凶她,可是現在……薑月緊緊攥著手,心裡早就做好了準備。
——不管他怎麼罵她、怎麼凶她,她都不會走。
她要陪著她,直到他安然無恙回王府。
許久還未動靜,薑月想打破這安靜怪異的氣氛。可是下一刻,她見卻楚慎站了起來,而後伸出手臂狠狠的將她攬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