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煦微微挑眉,在她方才那雙水波盈盈的美眸中,他並沒有發現羞意。
“請殿下與娘娘喝合巹酒。”喜嬤嬤笑呵呵地捧著個小托盤上了。
小托盤上有一對白玉龍鳳紋小酒杯,尾部用一根很短的紅色絲繩系著。
高煦一撩下擺,緊挨著紀婉青坐下,那陌生男性氣息又將她圍繞,她忽略過去,眼觀鼻鼻觀心,抬起纖手,與對方各執了一個白玉杯。
絲繩真的很短,兩人頭部湊在在一起,才能夠到位置。紀婉青纖手不小心碰觸到對方,那大掌很溫熱,完全不似久病體虛者的手。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紀婉青並沒多加留意,她微微閉目,仰首與高煦一起喝下杯中之酒。
一切禮儀都妥當以後,喜嬤嬤領著一眾宮人太監,跪下磕頭道:“奴婢恭喜殿下,恭喜娘娘。”
高煦頷首,“賞。”
這時候,張德海上前小聲稟報,“殿下,時辰差不多了。”
皇太子大婚,舉國歡慶,於太和殿大宴群臣,作為主角,高煦不能錯過吉時開宴。
他站起來,頓了片刻,對紀婉青道:“孤先過去。”
紀婉青站起,微微福身,“殿下慢行。”
她覺得這樣就很不錯了,畢竟她一個紀皇后硬塞過來的娘家女子,佔據了他太子妃之位,兩人頗為陌生,他出門前還願意給她說一句。
高煦領著一行人魚貫而出,喜房立即空出一大半,紀婉青登時覺得呼吸都順暢了幾分。
她掃了眼屋裡侍立的陌生宮女們,吩咐道:“都退下罷。”
宮人應聲而退。
等屋裡只剩下陪嫁的心腹後,紀婉青才籲了一口氣,放松身子坐回床沿,梨花立即上前替她揉捏腰腿,“姑娘,今兒可是很累了?”
何嬤嬤立即低聲呵斥道:“什麽姑娘?以後要稱娘娘。”她一同上前給主子揉捏。
兩人動作熟練,紀婉青舒服得險些呻吟出聲,不過她還是不忘囑咐梨花,“在宮裡須事事謹慎,你日後可不能忘了。”
梨花忙點了點頭。
卸了鳳冠,寬了外衣,又揉捏一番後,紀婉青便道:“我要沐浴,趕緊傳水吧。”
今天天氣確實很冷,但她穿得很厚,又怕出錯,全程全神貫注,出了一身薄汗,她喜潔,現在靜下來就覺得很難受。
何嬤嬤已經出門傳膳了,喜宴上來後,紀婉青隨意撿了幾樣清淡的用了,餓太久也不敢吃太多,五六分飽她便放下銀箸。
沐浴一番,紀婉青覺得渾身清爽。此時,外面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了,她累了一整天,就有些打瞌睡了。
不過,她還不能睡,她還得等太子大老板回房呢。
這般等著,等了很久,久到紀婉青已小小瞌睡過一輪,案上嬰兒臂粗的龍鳳喜燭燒掉一截,才聽到外面喧鬧聲又起。
“殿下回宮了。”
紛亂的腳步聲到了喜房門前停下,攙扶伺候的人被揮退,半響後,喜房大門“咿呀”一聲,被推了開來。
第二十一章
腳步聲由遠而近, 初時有些虛浮,但一進了門, 便立即從容淡定起來了。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往內殿而來,隨即, 用金色絲線繡了如意吉祥紋的軟緞簾子被猛地掀起,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出現。
端坐在喜床床沿的紀婉青聞聲望去, 正正好對上一雙黑亮有神的眼眸。
高煦無半分醉意, 此刻眼神銳利而幽深,一絲溫潤和熙也不見, 與先前所見判若兩人。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紀婉青立即了然,這才是太子的真面目, 所謂溫文和熙, 不過就是表象罷了。
瞬間眼神交匯之後,紀婉青已微垂眼瞼, 起身領著一屋子丫鬟婆子上前, 迎接問安。
“妾見過殿下, 殿下萬安。”
高煦“嗯”了一聲,叫起後, 隨手揮退諸仆。
何嬤嬤見狀, 立即領著梨花一眾人無聲退下。
這一點,紀婉青在出門子前,曾經與乳母等人商議過,主仆一致認為, 若無異常情況,太子揮退眾人的話,她們不必猶豫,應立即退下。
畢竟,進了東宮後,這位才是大老板。
須臾,殿內便僅剩下紀婉青與高煦二人,他們對彼此不熟悉,一時沒作聲,室內陡然安靜下來。
殿內落針可聞,紀婉青感官格外敏銳,偏她距離高煦很近,那陌生而醇厚的男性立即濃烈起來,她心跳微微加快,忽覺地龍燒得有些熱。
這寂靜不能持久,不然肯定得演變成尷尬,大老板沒有說話的意思,紀婉青只得自己打破僵局,剛好她余光瞥見小方幾上的茶壺,便道:“殿下喝了酒,妾去倒杯茶。”
說著,她已經舉步往小方幾而去,提起暖籠裡的白瓷茶壺,倒了一杯釅釅的溫茶。
回身之時,高煦已於紫檀木太師椅上落座,紀婉青款步上前,遞上茶水。
高煦接過,卻並沒有喝,只拿在手裡,用大拇指微微摩挲茶盅外壁的青花紋樣。
他在宴上喝了酒水,剛才又飲了一盞解酒湯才進門,此刻完全沒有喝茶的欲望,端詳青花紋茶盅片刻,視線再次落在面前女子身上。
紀婉青並不了解情況,不過他這個行為,卻給了她一個台階,她靈機一動,立即福身道:“殿下,茶水是宮人送來的,很乾淨。”
“妾身對殿下並無絲毫歹意。”
這話誇張了,太子是一國儲君,誰敢明目張膽往他飲食裡下藥?畢竟太醫署不是吃素的,一旦查出來,這等嚴重侵犯王朝威嚴的事,千刀萬剮再誅滅九族也是輕的。
這只是紀婉青坦白心跡的一個階梯。
東方黑龍 https://power16888.com/
這三個月以來,她一直反覆思慮日後該如何處事,紀婉青認為,進了東宮後的首要任務,必是向太子表明自己絕無二心。
她是太子妃,要在東宮立穩腳跟,不說完全得到太子信任,最起碼也不能讓他反感。
此事越早越好,紀婉青在大婚當夜窺得機會,也不遲疑,立即深生一福,懇切道:“妾身萬望殿下明鑒。”
她這般開門見山,倒讓高煦難得詫異,他抬目,對上一雙萬分認真的美眸。
這確實是一個很聰敏的女子。
高煦眸底閃過一絲欣賞,也好,他亦借機表明態度。
“孤希望你說的是真話。”
他抬手,扶起紀婉青,讓她在方幾另一邊的太師椅坐下,方緩聲道:“你本是忠良之後,靖北侯紀宗慶鐵骨錚錚,為人所欽佩之,孤不願為難他遺下之女,日後,你只要安分守己,這清寧宮並非沒有你一席之地。”
“假若,你反而行之,那……”高煦眸中厲芒一閃,剩下那半截子話並沒說下去。
紀婉青已聽得萬分明白,她心中放下一顆大石,太子明理,實屬大幸。
高煦聲音一頓下,她毫不猶豫,立即舉起左手,“我紀氏婉青在此立誓,此刻及日後,對殿下與東宮不起絲毫歹意,若有違者,當粉身碎骨,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