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不錯,賞。”
梨花麻利遞上一個荷包,梳頭宮人恭敬接過,垂首道:“謝娘娘賞賜。”
畫妝方面,在紀婉青的堅持下,這妝畫得清淡一些,沒有尋常新嫁娘那般濃妝豔抹。
何嬤嬤端詳幾眼,讚道:“還是姑娘有主意,這般便已極好看。”
紀婉青本顏色極好,又年輕,若是硬仔細雕琢,反倒落了下乘。
她笑了笑,也沒反駁,其實她化淡妝主要是想自己輕松些,身上負荷已重,她不想再在臉上糊了厚厚一層。
半夜開始忙活,現在早天色大亮許久,吉時將近,好在紀婉青這邊已經差不多,最後戴上鳳冠,便大功告成。
太子妃也有鳳冠,與皇后一樣,也是九龍四鳳,不過龍是四爪龍,規格也稍稍小一些。
製作繁複的鳳冠寶光璀璨,不過卻依舊沉重,紀婉青深吸一口氣受了,登時覺得脖子被壓短了三寸。
這時候,外面禮炮炸響,喧天的喜樂連內宅也能耳聞。
皇太子親迎,鑾儀衛陳鹵薄儀仗簇擁著儲君輦輿,已從東面轉入靖北侯府門前正街。
“娘娘,該到前面去了。”
舅母陶氏握了握紀婉青的手,從梨花奉上的填漆托盤上取了大紅蓋頭,輕輕展開。
蓋頭落在紀婉青頭上,眼前一片豔紅似火,她就著陶氏等人攙扶,往外面行去。
朝霞院所有下仆,及內務府遣派過來宮人嬤嬤下拜,“奴婢見過太子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紀婉青微微抬手,旁邊有宮人唱道:“起!”
她被攙扶上了轎輿,往府邸西路而去,須先到家廟行禮。
這個禮,原是行給父母的,可惜紀婉青父母已逝,這活兒便由何太夫人頂上了,而二嬸曹氏則候在下首。
這兩人都病了許久,看著消瘦蠟黃了許多,不過,如今面上神情卻與從前截然不同,自恃之意已分毫不見,看著十分謹小慎微。
皇太子納妃之禮,實則等同於皇帝迎娶皇后,雖婚期頗趕,但亦隆重非常。爭產事件結束沒多久,便迎來了納采、問名等六禮的前五禮,天家大事,非同尋常,一連串的重臣為使者,陸續攜儀仗在靖北侯府登場。
靖北侯府這群人屬驢的,連削帶打,皇家威儀一再展現,他們終於深刻認識到,即便紀婉青再是紀家棄子,她明面上也是太子妃,儲君之妻,天家威嚴不可侵犯。
何氏紀宗賢等人後怕不已。
先前有多貪婪,現在就有多膽顫心驚,生怕皇帝一個不高興,就給擼了爵位。
到了正日子,哪怕何太夫人病勢頗為沉重,她也硬撐起來,急急趕到家廟等著。
這些紀婉青有所耳聞,但她也不在意,反正今日之後,她便會離了這靖北侯府。
四拜過後,一眾人簇擁著她,往前廳而去。
震天響的喜樂愈發清晰,紀婉青頭上蒙了蓋頭,被攙扶著轉了幾個彎,剛感覺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身邊人便聽了下來。
她福至心靈,微微抬頭,順著蓋頭縫隙看去,一雙尺寸頗大的暗紅色行龍紋緞靴立在她身邊。
皇太子就在她身邊,兩人距離不足一尺。
紀婉青定了定神,皇太子便攜她出門,登上輦輿。
兩人沒有肢體接觸,也沒有交談,但距離十分接近,紀婉青格外敏感,只覺陌生的男子氣息包圍著她,她很不習慣,只得專注聽禮官唱聲,並依言照做。
終於登上轎輿了,她是獨自坐的鳳轎,紀婉青微微松了口氣,不過隨即又覺得這樣不行,她還是多多做些心理準備,以免今晚在大老板跟前掉鏈子。
這般胡思亂想一路,很快便抵達皇宮,紀婉青換乘了小車,跟在太子車駕之後,往東宮而去。
終於抵達東宮,接下來的路程,紀婉青便不能由人攙扶了,她慢太子半步,緊隨其後往內殿而去。
她身上袍服層層疊疊,又曳地,眼前蒙了紅蓋頭,難免行走很不便,不過好在前面的男人頗為體貼,走得很緩慢,沒有讓她太過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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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憑這一點,紀婉青此刻還是很感激,畢竟他其實可以不遷就她。
只是這般小心翼翼,還是出了點小岔子。
“啊!”
拾級而上時,由於視線被阻礙,紀婉青對台階高度做出了錯誤判斷,她腳抬高了點,落地時踩中裙擺,微微趔趄了一下。
她小小驚呼。
有一只修長的大手及時扶住她,高煦側身回頭,微微垂目,“小心些。”
男聲很溫潤很和熙,紀婉青聽到他說:“我們走慢一些罷。”
“好”,紀婉青並非不識抬舉的人,她微微福身,“謝殿下。”
眼前一身大紅婚服的女子,就是他今日親迎的妻子,高煦已將她打量了一遍,頷首道:“不必拘禮,我們走吧。”
兩人繼續前行,經過短暫的接觸,紀婉青覺得,傳言皇太子溫文爾雅,如今看著,表面確實如此。
不錯,紀婉青認為這僅是表面而已,畢竟太子年幼喪母,又佔據儲君之位,估計真溫和攻擊力不強的人,是肯定無法獨身在宮闈長大的。
他不但長得好好的,且還穩坐皇太子之位,朝堂上下交口稱讚,連她這種深閨女子也有所耳聞。
這絕對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
紀婉青也沒分神細想,畢竟她如今舉步維艱,好不容易進了內殿,她提起精神,按司禮太監的指示,於拜位上跪下,受了金冊金寶。最後,方與高煦一起被送入洞房。
不要以為進了洞房就萬事大吉了,接下來還得行合巹禮。新出爐的小夫妻一起祭拜,花樣繁多,多次跪下起立,紀婉青不知道太子什麽感受,反正她是累得夠嗆,最後只憑本能機械動作。
終於完事了,紀婉青坐在喜床那一刻,後腰腿腳傳來一陣強烈的酸麻感,極為酸爽,讓她險些呻吟出聲。
好在多年貴女教育十分到位,表面上,蒙著蓋頭的新太子妃正襟危坐,微微垂首,似有些害羞。
喜嬤嬤捧著填漆托盤上前,上頭有一杆纏了紅綢的嵌金角喜秤。
高煦抬手接過喜秤,利落挑了蓋頭。
蒙了好半天,一下子重見天日,紀婉青很不適應,她眨了眨眼睛,方抬起頭來。
眼前男子身材修長,一身繡著龍紋的大紅婚服,他鬢若刀裁,挺鼻梁薄嘴唇,相貌頗為清雋,宛如江南煙雨圖一般清雅的年輕男子。
只是他頗具威儀,靜靜在跟前一立,已經讓人不敢逼視,一朝太子,赫赫之勢演繹得淋漓盡致。
兩種氣質截然不同,但又奇異嚴絲合縫,結合一種獨特的男性魅力。
此刻的高煦,也定定看著她,饒是在宮中見過各式大小美人,此刻也不禁眼前一亮,他這太子妃真真好顏色。
不過,高煦並不好美色,表情乃至眸底,不見絲毫變化。
紀婉青掠過他平靜無波的黑眸,兩人短暫對視,她便適時低下頭垂目,如一般新娘子般嬌羞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