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其母其女
且說徐妙華在岸邊甩下一句我可不想湊這個趣之後,便氣沖沖的帶著丫鬟青梅一徑去了她娘馮氏那裡。
馮氏住在朝暉堂旁側的一所大院落裡。徐妙華帶了青梅過去,開門的丫鬟開的略慢了些兒,被她兜頭就是一耳刮子,直打的頭都往一邊偏了過去。
此時馮氏正坐在南窗木炕上面喝茶,聽見院裡的動靜,便使著大丫鬟桃枝出去看。桃枝出去沒一會兒的功夫便回來了,恭謹的說著:「太太,是大姑娘來了。因著小丫鬟開門開得慢了,正在責罰著她呢。」
馮氏便皺了眉,使著桃枝出去將徐妙華叫了進來。
徐妙華進來的時候一張臉依然是紅紅的,半為走得急,半為生氣。
馮氏讓她上炕來坐了,又遣了小丫鬟去端茶,拿攢盒,而後輕聲的訓斥著她:「沒見一個大家閨秀動不動的就親自責罰個小丫鬟,傳了出去成個什麼樣子?好不好,讓那丫頭頂著塊石頭在日頭底下跪上個半個時辰也就是了,犯得著自己動手去打罵?沒的倒丟了自己的身份。」
徐妙華心中的氣依然還是沒有散。時值小丫鬟小玉用茶盤端了一盅茶來,徐妙華接了過來,揭開盅蓋只喝了一口,隨即手一揚,照著小玉的臉上就一潑,只潑了小玉一頭一臉的茶水。隨即她又揚聲高罵道:「作死的狗奴才,你倒水的時候就不會先摸一摸?拿了這樣滾燙的茶過來給我喝是想怎麼樣?」
小玉只有十一歲的年紀。被這茶水潑了一頭一臉,待要哭,徐妙華已是抬腳踢了過來,倒正踢在了她的小腿上,鑽心的痛。
「死奴才,」徐妙華又罵著,「自己做錯了事,罵你兩句怎麼了?倒是還會給我擺臉子看了。好不好,叫了人牙子來就將你賣到那窮山溝裡去,白米飯都吃不上,到時看你還一天到晚的給誰擺臉子看。」
小玉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縱然是小腿上再痛,可到底還是不敢哭出聲來,只是磕著頭,顫著聲音哀求著:「奴婢錯了,姑娘饒命。」
馮氏只在一旁慢慢的喝著茶水,倒也沒開口說什麼。
還是桃枝在一旁看不過眼去,便上前兩步對著徐妙華矮身行了個禮,而後笑道:「這小丫鬟是個不曉事的,做事竟是這樣的不細緻。姑娘您也不用責罰她,仔細氣著您自己了。還是由著奴婢將這小丫鬟帶了下去,好好的跟她訓斥上幾句才是。」
徐妙華鼻子裡輕哼了一聲,隨即便別過了頭去。
於是桃枝便伸手扯了小玉起來,而後一徑拉著她出了屋子。
到了屋外的青石台基上,眼見得身後的簾子已經是放了下來,桃枝便拉著小玉到了一個稍微僻靜些的地方,而後輕聲的說著:「我那屋子裡還有一瓶跌打萬花油,就放在床後的那只柳木朱漆箱子裡。你梨枝姐姐現下想來應該還在屋子裡,你去找了她,讓她將這瓶萬花油尋了出來好好的給你擦一擦,現消了腫,去了淤,不然到了明兒個,仔細你這小腿就腫的跟個發糕似的了。」
梨枝也是馮氏身邊的大丫鬟之一,現下和桃枝兩個人住著一間屋子。
小玉原就覺得小腿那裡鑽心的痛,方才只是強忍著不敢哭罷了,這當會她卻是沒忍住,眼中的淚水撲簌簌的就落了下來。
「桃枝姐姐,」她一面哭,還一面不忘小聲的辯解著,「那水倒了之前我隔著茶壺吊子摸過的,再是不燙的。」
桃枝便嘆了一口氣。
她如何會不知道呢?不過是徐妙華在別處著了氣,到這裡來拿著丫鬟撒氣罷了。小玉不走運,正好撞了上去而已。
說起來她們做丫鬟的都是如此。便是她現下說起來是馮氏身邊的大丫鬟,平日裡也得馮氏倚重,明面上看著也是風光,可若真有什麼事了,不照樣還是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眼見得小玉還在那哭著,桃枝便道:「別哭了。哭也是沒用的,若是叫太太或姑娘看到了,少不得又是一頓打罵。罷了,你且去尋你梨枝姐姐要那瓶萬花油擦去,這兩日我讓小鸞頂替你的活計,你就不用在太太身旁伺候著,自己好好的在屋子裡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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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又怕馮氏那般找她,轉身急急的去了。
而馮氏這時候正在問著徐妙華:「你這是在哪裡受了氣,卻跑到我這裡來找小丫鬟撒氣?」
徐妙華便氣呼呼的說著:「先時我在屋子裡好好兒的坐著,萱表姐過來尋我,說是外面的桃花開的正好,邀了我一塊兒去折桃花,送去給祖母插瓶,我便去了。不過才折了幾枝桃花,倒看到了四房裡的那個小蹄子,並著簡家新來的那位小姑娘在柳樹下面說話。萱表姐一見了大房裡的那個,倒跟貓兒見了魚腥飯似的,忙不迭的就湊了上前去,又是說笑,又是邀著我要一起去凝翠軒。娘你想想,雖然說起來都是在一處花園裡住著,我何時去過凝翠軒?萱表姐又不是不知道,還非得巴巴兒的邀著我一塊去,倒是叫我直接說了一句我可不想湊這個趣,而後便轉身走了。只是我滿以為著萱表姐見我走了,定然也是會跟了過來的,不想她倒是跟著四房裡的那個去了,到底還是去了凝翠軒。可明明是她先邀了我出去折桃花的,臨了她卻跟著別人走了,娘,你說說這都叫個什麼事?」
「你說你傻不傻?」馮氏聽了徐妙華的話,只氣得伸了一根手指頭過來,隔著花梨木螺鈿小炕桌就狠狠的戳在了她的額頭上,只戳得她上半截身子往後一仰,「萱姐兒明面上說是來邀你一塊兒去折桃花,送去給老太太她們插瓶,這只不過是扯謊哄你罷了。實則是今日是你大哥休沐的日子,她自己一個人去尋你大哥不大抹得開面子,便扯了你一塊去,拿你做幌子呢。到了那裡見著了四姑娘,那可是那位的親妹妹,她討好了她,但凡四姑娘隨意的在她大哥面前說了她幾句好話,那都夠你萱表姐受用的了,她豈不會跟了四姑娘去?若是能在凝翠軒裡見到了你大哥,那可不正中她下懷?還會跟了你回來?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什麼我大哥?」徐妙華伸手揉了揉被馮氏戳痛的額頭,氣得亂罵,「再是如何記在了大房太太的名下,可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庶出的罷了,誰瞧得上?我就瞧不上他。」
徐妙華自己是嫡出,平日裡眼高於頂,再是瞧不上庶出的子女。
馮氏聽了,只氣得罵個不住。
「要你瞧得上做什麼?瞧得上他的人多了去了。不說你萱表姐,那算個什麼東西,老子不過是個芝麻粒大小的知縣罷了,上房裡的那位倒是指望著讓她做了大房的媳婦兒。大房裡的那位是能瞧得上她的?再有那李念蘭,若是按你說的,不過是個庶出,你是瞧不上的,可人家的老子是鄭國公,親姐姐是寧王的側妃,走到哪裡去人家不側目呢?便是你見了她都是要行禮的,不也沒事的時候巴巴兒的跑到咱們家來找你瞧不上的那位?我再問你,你出去的時候,別人介紹你的時候是說這是徐司業的女兒多一些,還是說這是徐侍郎的妹妹多一些?罷麼,既是又要藉著別人的名兒,你倒是還在這裡瞧不上人家,瞧不上也就罷了,只放在心裡就好,說出來可不就是個傻子?這往後,你沒事的時候倒是還和你大哥還有四妹走得近一些,好多著呢。」
一面又叮囑著她:「嫡庶這樣的話往後再不可輕易說出來,不然仔細我捶你。」
只是馮氏雖然是殷殷的叮囑著,徐妙華卻依然是不服氣的,口中難免的就在那咕噥著:「還不是爹爹不爭氣。說起來也做了這麼多年的官兒了,還只是個六品。一個做叔父的,官職倒比自己的侄子還低些,說了出去人家有個不笑話的?倒還要我巴巴兒的去討好人家,我可拉不下那臉子。」
馮氏聽了,心裡就跟躥上了一把火似的,由不得的就又罵著:「說起來你也是快要及笄的人了,竟是一些事兒都不懂的。喜怒不行於色這六個字你不知道的?便是簡家那小姑娘,說起來倒是比你小著一歲多,可這些日子我冷眼瞧著,她再是個話不多的人,也不輕易多說話。人和她說話了,她只低頭微笑,便是說了話出來,那也是輕言細語,再是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來。又平日裡八面玲瓏,來了不過一個月的功夫,可這滿徐家有誰說過她半個字的不好?你竟是不能學到她一星半點的本事?那少說話學不學得來?」
徐妙華被馮氏連番罵得急了,便也梗了脖子,揚著臉兒說著:「再是八面玲瓏又怎麼樣?不過是一個死了老子的商賈之女罷了,到了咱們家,不討好人能怎麼樣?我是再瞧不上她那做派的,讓我學她?我是個官宦之女,倒沒事巴巴兒的去跟一個商賈之女學?沒的倒掉了我的身份。」
馮氏只被她這幾句話給氣的眼睜睜的,於是隨手拿了一旁青花折枝花果紋六方花瓶裡的一支象牙管的雞毛撣子,便趕著上前要打。
而徐妙華見狀不對,早就是一步跳下了木炕,向著門那裡就衝了出去。
桃枝這時正掀了簾子進來,不提防卻被徐妙華這一衝給衝的往後直接跌倒了下去,口中就哎喲的叫喚了一聲。
而徐妙華這時早就是跨過她,揚長而去了。馮氏只氣得跟著攆了出來,手中拿著雞毛撣子站在石台基上,對著徐妙華的背影就罵著:「都是我平日裡慣得你,倒是慣得你都敢這樣和我當面頂撞的了。好不好,下次直接敲斷你一條腿,看你還敢這般的頂撞我。」
徐妙華自然知道她只不過是說說而已,壓根就不理會,只是帶著青梅自去了。而這邊馮氏氣憤憤的進了屋子,瞧著螺鈿炕桌上的那幾枝桃花,想了想,到底還是吩咐著桃枝拿了一對青花長頸聯珠瓶來,灌了水,將幾枝桃花都插了進去,讓小丫鬟捧了聯珠瓶送到了老太太那裡去,只說是大姑娘見桃花開得好,特地的折了幾枝下來,親手插在了花瓶中,讓送來給老太太賞玩的。
她丈夫徐正興雖說是做著官,可官職不高,一年到頭的俸祿壓根就沒多少,日常又要開銷,哪裡能餘得下多少銀子?而現在畢竟是吳氏管著家,徐妙華即將及笄,也到了該說親的時候,雖說是徐家的女兒嫁妝都是有公中份例的,可討好了吳氏,到時她一高興,私下裡多給徐妙華添些嫁妝,那到了婆家好歹也能讓婆家的人高看幾眼。
她就只生了徐妙華一個女兒,不為她打算卻是為誰打算?可是想著徐妙華的性子,若是不收斂一些,只怕便是有再多的嫁妝,到時在婆家也是會被人詬病的。於是馮氏一時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