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夏季賽進入第十一周之後,迎念再沒去過現場。
雖說錢和腳都是自己的,真想去誰也攔不住,到底還是顧慮某個管天管地的大爺。
迎念每次只能看著其他粉絲發的現場照聊以慰藉,守在屏幕前看直播,怎麼都不如現場氣氛好。她的微博粉絲也奇怪,每場比賽都去的人怎麽突然不發現場圖了?於是有人給她發消息,問:「喻娶大大,你沒去看比賽嗎?」
「喻娶」這個稱呼取自她的微博ID,摘了兩個最突出的字,不知誰第一個這麼在她的微博評論下叫的,慢慢地,如此稱呼她的人越來越多。
作爲一個被官博點贊過好幾次的粉絲,加之時常到現場看比賽,給喜歡的選手拍照、修圖,發出的微博引起大量轉發,有這些「成績」,迎念不知不覺中竟成爲了粉絲中的「大大」。
這兩個字成了她的昵稱、代號,迎念最早覺得怪,沒用多久便也習慣。
迎念只好回復:「最近三次元有事,沒空去現場。」
關注她的人覺得怪可惜:「你拍的圖好好看,還想等你出新圖呢。」
迎念自己也覺得可惜。她都準備入手相機,學習攝影技術,好好將喻凜然拍個夠。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就半道叫停,能怪誰?
她敢怪喻凜然嗎?
一口氣憋回肚子裡,還不是落牙和血吞唄!
最後小半個月,迎念過了一段很無趣的假期,無趣到有時甚至會答應江嘉樹的邀,跟他一塊出門玩去。
沒多久九月來臨,新學期開始,朝六晚九的日子重新繼續。
開學前迎念試著給喻凜然發過微信,試探性地問:「隊長,我好久沒看現場了,這個禮拜可不可以去現場看比賽啊?」
後邊跟著一個賣乖的表情包。
等喻凜然抽空看見消息,直接了當回了她兩個字:「不行。」
乾脆又利落地斷絕她一切做夢的可能。
迎念是越想越鬱悶。別的人,無論電競選手又或者明星什麽的,都是希望粉絲多看看自己,生怕看得少了,太長時間不看了,感情會淡,轉而去喜歡別人。
喻凜然倒好,一點都不擔心,不留著粉絲倒罷,還一個勁往外推!誰像他這樣?
還是那句話,他倒是真的一點不擔心她脫粉!
迎念也不知道自己跟他認真什麽,其實她大可以偷偷去現場,只要不發微博讓他看見,現場那麽多觀衆,她絕對不會被發現。
可是心裡不是滋味,就好像和他說好約定好,若是不照著做,總有一種欺騙他的感覺。
她強壓著想去現場的心,行動卻上比誰都老實,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聽話程度遠勝過一年級小朋友數倍。
不能到場,仍然心係比賽。
季後賽如火如荼地進行,可惜的是SF沒能打入決賽。
夏季季後賽决賽,仍舊是國內top3中頂尖兩隊的舞臺,它們頂峰對决。
按照這兩支隊伍在春季、夏季中的表現,全球賽–也就是S系列賽–國內賽區三個名額,它們已經將資格穩穩握入掌中。
不過還要决個一二名,分出「一號種子」和「二號種子」。
SF和FVh又碰上,這回是爭奪國內賽區在全球賽的最後一個名額。
這場比賽用其他電競觀衆的話來形容,可以說是「神仙打架」,精彩程度值得多次回味!
兩隊拿出了最認真的態度,發揮得淋漓盡致。
因爲要上課,迎念是在睡前補的視頻。儘管事先知道結果,可看著SF贏下比賽的那一剎,她趴在枕頭上,還是眼眶一熱,差點哭出來。
太不容易了。
SF這一年的路,走過來真的不輕鬆。重新起步,誰都不看好,四周全是非議聲,全隊上下所有人都頂著難言的壓力。
好不容易有那麽一點粉絲,中途輸了一場比賽,因爲實力懸殊輸得太難看,突然之間褒揚全變成了攻訐。
看好變成看壞,原本笑面相對的人,一改助威吶喊時的模樣,扭臉就跟著唱衰的人一起唾弃、詆毀。
迎念想起碰到喻凜然的那個雨天。SF的燈牌被丟在大雨裡,每一滴雨都像打在她心上。
喻凜然應該也是看到了的吧。她猜。
然後重振旗鼓繼續出發,夏季賽一路高歌猛進,沒能進入决賽確實遺憾,但SF的表現,已經足够讓人竪起大拇指。
曾經連姓名都沒有的一支隊伍,就這麽闖進電競圈衆人的視野,作爲粉絲,迎念爲SF的五個成員感到驕傲。
這晚深夜,迎念發了一條動態。
自從不去看比賽後,她那個更新顯著减少的賬號,再次有了新動靜。
「@喻凜然娶我:
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未來遠遠還沒有結束,有更高的山等著我們去攀。
無論前路是難是險,衷心祝願我隊,大展宏圖,一往無前!
我永遠為你們驕傲。」
配圖不再是喻凜然或者任何一位成員的單人照,而是SF的隊標。
迎念情緒上頭,抹抹眼泪,又給喻凜然發微信:
「隊長!我一定會好好學習,你們比賽加油!!!」
消息發出去不到半分鐘,迎念眼泪還沒擦完,喻凜然回復道:
「你如果不在這個時間給我發消息,這句話會更可信一點。」
「……」
迎念抬眼一看時間,竟然都快半夜兩點!登時心虛起來,想說自己在寫作業,轉念又不願意騙他,只好錯開話題。
「隊長你怎麼還沒睡?」
他們有時間表,訓練、休息、吃飯,都有嚴格安排。再者,以他這個性格,也不像是喜歡熬夜玩耍的人。
果然,喻凜然道:「睡了。被你的消息吵醒。」
迎念:……
好吧,是她的錯。
迎念縮縮脖子,道:「那我不吵你了,我也睡了,隊長晚安!」
發完,將手機屏幕光摁熄,蜷在薄被下。
閉著眼睏意缺缺,她想了又想,摸出手機,不怕死地點開喻凜然的頭像。
她問:「隊長,睡前問一下,我已經好久沒去看比賽了,打S賽的時候我可不可以去現場?」後邊一口氣連發三個可憐兮兮的表情。
今年S賽在國內辦,去現場也方便。
這回喻凜然沒有回絕,大概稍微考慮了一番,勉强算是同意:「認真學習的話,偶爾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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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念一看大喜,躲在被子底下,做賊般竊竊笑出聲。
「隊長你真好!!」
爲了著重强調,她特意用上兩個感嘆號。
這一覺,可算是安穩到天亮。
……
得了喻凜然的准許,迎念神清氣爽,一邊上學一邊關注賽程,準備找個合適的時間去看SF的比賽。
周二上午,迎念被老師叫去辦公室談事兒,給了張往年的高考卷讓她試試手。按理說她才高二,還輪不到做高考卷的時候,她却也沒推辭,大大方方收下。
回去路上經過圖書館大樓,迎念抄近道,走的是樓後側,經過花壇邊,角落隱隱約約傳來動靜。
迎念原本沒往心裡去,然而一聲真切的哭腔傳進耳裡,教她腳下一頓。
回頭看了看四周,聲音是從右側角來的,迎念小心提步,步伐輕輕朝那處靠近。也怕遇到意外的事情,她警醒著。半點不鬆懈。
到花壇前,還沒撩開枝葉,裡頭受驚似得響起一道女聲:「……誰?!」
迎念的手頓在半途,和一雙泛紅的眼睛對了個正著。
「我……路過。」
是個穿本校校服的女生,見來人,「騰」地一下站起,下一秒響起自己模樣狼狽,手忙脚亂用衣袖擦眼泪,脚下動了動,索性背過身去,不和迎念照面。
迎念在走和留之間猶豫了兩秒,還是看她哭得太可憐,忍不住多管閒事:「你沒事吧?怎麽了?哭什麼?」
「沒,沒事!」女生背對她,用力抹臉,聲音堂皇,「你走吧!」
「真沒事?有事說說看,萬一我能幫上忙呢?」哭得這麼慘,怎麼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我沒事!我眼睛進沙子了!」女生就是不肯扭頭。
別彆扭扭的,迎念無可奈何,只好道:「上課的點,你趕緊回教室吧,不然被主任碰上要挨駡的。」
女生不吭聲。
迎念看她兩眼,見人家不願意搭理自己,轉身走人。
……
下午輪到迎念值日。鈴聲響後,教室裡的人轉眼都走光,只剩幾個搞衛生的學生。迎念給江嘉樹發消息:
「幫我帶晚飯。」
手機往口袋一揣,拎起掃帚、簸箕和垃圾桶,跟擦黑板的女同學打招呼:「我去掃操場啊!」
對方有點不好意思: 「又是你去?這回我去吧?」
她擺手,「沒事。」
走出教室的時候還聽到背後追來的尾音:「辛苦你了–」
說不上辛苦,迎念覺得自己力氣比一般女生大點,班上的女孩子全都手無縛鶏之力,一個個養得嬌滴滴的–也不是不好,只是在幹力氣活的時候不够給力,還是讓她來省事兒。
打掃完她們班當值的操場範圍,學校裡沒多少人,都吃晚飯去了,連她們班一塊搞衛生的同學,也都做完自己分內的事,陸續走了。
擦黑板的女生倒是想陪迎念一塊掃,被迎念三兩下趕走,讓小姑娘抓緊吃飯去。
迎念拿著掃把,拎著簸箕和垃圾桶從一樓左側繞過去。一樓的厠所不在樓道裡,和教學樓分開,就在左側,隔了一條四人行的小道。
迎念正奔前面的女厠所去,剛踏入庇蔭處,從女厠出來幾個結伴的女生。這群人都只穿半套校服,下半身是自己搭的超短褲。
她們嘻嘻哈哈說著話,迎念沒細聽,垃圾桶把手斷開一邊,她只得停下,將鐵鈎重新卡緊桶邊緣的洞裡。
那群女生錯身走過。不知其中哪個,甩著手掌,帶笑說到:「扇得我手都疼了……」
迎念鋪捉到敏感處,回頭看去。
她們背影窈窕,就聽另有人接話,哈哈笑了兩聲:「我看她鼻血都出來了!」
迎念皺起眉,轉頭看向女厠入口。
黑漆漆的,突然之間,明明在日光下,看起來卻像是深淵。
迎念提著手裡的東西,快步走到門口,把衛生工具往旁邊一放,提步緩慢入內。
走得近了便能聽到。細弱的哭聲從稍顯昏暗的女厠裡傳出來,不知是怎樣的女孩子,哭得嗆住,咳了兩口,嗚咽聲戚戚哀哀。
迎念走進去,看見最裡面靠墻蹲著一個女生。聽見脚步,受驚抬頭,那一剎眼裡全是驚懼。
廁所裡的異味不是最讓人不舒服的。
胸口仿佛堵著什麽,這才真的教她難受。
眼前的這個女生就是上午在花壇邊哭的那個人,現下比上午那會兒哭得還慘,眼泪淌了滿臉,臉悶得發白,其上紅紅幾道五指印鮮豔分明。
哭得已經透不過來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