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睡不知過了多久。
沈桃溪好像經歷了一場水深火熱的痛苦,一時冷得厲害,一時又熱得好似墜入火中。
昏沉間胸口悶得像是要炸開,不知何處傳來的疼痛一陣又一陣,讓她第一次難受到想哭。
睜眼時外頭矇矇亮,屋中燭火仍是張揚,讓人一時分不清是落日還是清晨。
沈桃溪察覺到臉上的溼潤,原來在夢裏,她確實是哭了出來。
張了張嘴,喉間帶出點點刺痛,說不出話,只有沙啞的呵氣和點點癢意。
動靜引來了守在外間的玉簪,還有靠在她牀榻一角眯過去的安氏。
“溪兒醒了?”
安氏聲音也有些嘶啞,雙眼泛紅,一看便是急了一夜,眉間滿是疲憊和擔憂,“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快,快去請大夫,再將小陸神醫配好的藥熱了送來!”
見牀榻上的小姑娘一直在哭,脣瓣翕動卻又發不出聲,安氏心疼得不行,趕忙接過玉簪遞來的水仔細潤了潤她的脣。
“溪兒乖,再緩緩,你發熱得厲害,先喝點水,過一會兒便能說話了,不急於這一時!”
金盞和安氏一起小心扶起她,一點點喂着杯中的水,一連喝了好幾杯,沈桃溪乾涸的脣纔沒有適才那麼強烈的撕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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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
她靠在母親懷裏,側頭看了看外頭,緩了一口氣才輕輕開口,有些費力,“分家……了嗎?”
“分了,分了,往後我們溪兒再也沒有一個處處算計的三叔和三叔母,也不會再有人將主意打到我們大房身上,溪兒安心,乖乖養傷。”
安氏說得鼻尖發酸,她低頭替女兒捋着發,眼角溼潤。
一開始安氏心裏除了心疼還有生氣,氣這個女兒的衝動和莽撞,竟然一個人領着侍衛便出了城,絲毫不將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可真冷靜下來,她卻說不出一句責備。
她的女兒並不魯莽,爲了能徹底和三房劃清界限,她一點點等到了現在。
見着她父親入獄,爲了不讓旁人的猜忌影響整個沈家,她壓下懼意挺直背脊,撐着沈家大房的門面。
即便是被清遠侯府如此對待,她也從未有低過頭。
甚至後來知曉她父親出獄在即,許是會有新的出路,她誰也沒開口,行事依舊穩當。
無論悲喜,她從未有過失控。
今日之事若不是同語枝有關,若不是摻雜着蹊蹺之處,又碰巧與分家撞上,想必她不會如此。
只是到底還是心疼她受的這些傷,若不是命大……
安氏抱緊女兒,心中只剩後怕。
“那語枝,還,還有謝瑨……”
“語枝也無礙,只是有些擦傷,王爺的人去的及時,再加之還有趙府的侍衛,救人並未有耽擱,不會有人拿語枝清白說事。”
安氏知曉自己女兒在擔心什麼,她一點點說的仔細。
只是說起謝瑨時,她倏爾又停了下來,竟不知如何開口。
沈桃溪久未聽見迴應,忍不住擡頭看向母親,剛動了動,喉間癢意傳出,惹得她不停咳嗽,又驚動了守在外頭的人。
院中的男子下頜緊繃,挺拔身姿在微暗的天色下仿若渡了一層銀霜,冰冷僵硬。
可他一直未動,如守護在此處的將士,漆黑的眸子一直靜靜看着前方的木門,袖中雙手握拳,青筋凸起,焦躁,卻也不敢貿然上前。
她醒了,可傷勢好像並未好轉。
“溪兒莫急,先少說話,母親慢慢講給你聽。”
安氏瞧見自己女兒眸光中的急切,心中微微一愣,隱約生了猜測。
但很快她便冷靜下來,待女兒緩了口氣,她才輕輕拍着女兒的背,小聲道:“王爺今日登門,說起了你落水一事,他沒有推脫,直言想要負責,你父親雖生了思量,但我並未點頭。”
見女兒的目光有些許躲閃之意,安氏愈加確定,這丫頭,該是早就知曉了謝瑨的心思。
原本的遲疑散了些許,安氏看着她,對謝瑨的心思雖沒到應允的地步,但也沒打算隱瞞他的事。
“他知你發了熱,便在院中守了你一夜,怕有損你的名聲,院中並未留太多人,只你大哥陪在旁側,但白哥兒靠着木柱睡了過去,王爺倒是生生站到了現在。”
沈桃溪這才知曉此時已是第二日。
她有些詫異,下意識便往外頭瞧去,但什麼也瞧不見。
下一刻,憶起謝瑨爲了尋她在水裏的劃傷,她抿了抿脣,小心地看向母親,“他的傷?”
“未見王爺上藥,你若想,母親把他請到外間和你說說話,但相見,此時不妥,母親也絕不會允。”
沈桃溪低下了頭,想起那句在外頭站了一夜,眼睛又有些泛酸。
他好像一直都在等她。
可她卻從未給過他任何迴應,即便是昨日在水中朝他發泄出的委屈,和那一個未掙脫的牽手,其實都算不上回應。
猶豫了片刻,沈桃溪還是搖了搖頭。
眼下該是到了能出行的時辰,今日謝瑨必定會上朝,他不能再在沈府過多停留,耽擱他的事。
想罷,沈桃溪示意玉簪去將她繡好的幾張帕子拿來。
挑出裏頭青色的一張,她看向母親,終於下定了決心,“母親,這個,女兒想給他。”
沒再說其他,但屋子裏的人都明白,這是詢問,也是表態。
沈桃溪忐忑地看着面前的母親,目光中卻又不自覺帶了些躲閃。
她頭一次察覺,原來小女兒心思,能如此讓人慌亂。
……
謝瑨拿到那張帕子時,新煎好的藥已經送了進去。
他指腹摩挲着上頭的青竹,垂眼不知想到了何處,但周身氣息卻一點點柔了下來。
他想進去瞧她。
可想起因着他身份不願點頭的安氏,到底還是忍了下來。
這個時辰出現在她院中本就不妥,若不是他說好只等消息絕不往前一步,安氏怕是會直接讓人將他趕出去。
小心將帕子收進胸前,謝瑨定定地看了一眼前頭緊閉的木門。
直到裏頭又靜了下來,算了算時辰,他這才留下鷹衛,讓人領着他去了沈耀盛的書房。
因着擔心女兒無法入眠,齊國公回府的第一夜,便是在書房枯坐了一夜,也沉思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