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賭棋
幽黑狹長的眸子瞬間迸出兩道耀眼的光,阮鈺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碩大的棋盤,手緊緊地握成了拳,上面的青筋若隱若現。
「……常聞阮大人棋藝高超乃奕中高手,草民一直沒機會領教……」看著他閃閃發亮的眼,黎君緩緩道,「今夜月色正好,不如我們以石為盤,氣為子,賭上一局如何?」
賭上一局?
阮鈺驀然轉過頭,「……賭什麼?」
天生好弈,一見棋盤他就心癢難耐,更何況早就聽說黎君少年奇才,是少見的奕中高手,礙于兩人各為其主是天生的死敵,他才勉強克制自己沒去找他挑戰罷了。
如今黎君主動挑戰,他哪有不心癢的?
不是懾于黎君一向詭計多端,他早就應下了。
「就賭被大人劫去的香品……」
「你……」阮鈺眸光一冷,臉色一陣青黑。
沒理他,黎君兀自說道,「如果草民輸了,黎家的黯然銷魂香自動退出明玉公主大婚香品的角逐……」頓了頓,「如果阮大人輸了,就把劫走的那些香還給草民,並不得再阻止黎家的香品參加明玉公主大婚香品遴選……」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阮鈺,「如何?」
阮鈺額頭的青筋都跟著蹦了幾蹦。
這可是天大的誘惑!
不說和號稱奇才的黎君對弈本身就是誘惑,就讓他心癢難耐,單說這賭注,說是退出遴選,那是場面話。這話背後的意思就是:
如果他輸了,就把黎家的皇商資格拱手相讓!
說白了,這賭注就是黎家的皇商資格!
辛苦籌畫了近一年,英王謀的就是黎家的皇商資格,果真能被他賭回來。那將是什麼局面?
有那麼一瞬間,阮鈺恨不能立即讓黎君立字為據。
可是,阮鈺畢竟是阮鈺。他雖癡迷于棋奕,卻並非玩物喪志之人,對上黎君那一臉悠然之色。他很快就冷靜下來:
黎君之所以敢賭。就說明他自信一定會贏。
不說別的,單說那個萬劫譜,到他手裡不過月餘,可是,它在黎家卻是放了幾年抑或幾代,黎君怎會參研不透?
會這個萬劫譜,穆婉秋一個女子都能贏了他,何況黎君?
對於黎家的皇商資格。看似天大的誘惑,可惜,他輸不起!
「……那些香是阿秋幾夜不睡的心血。阿秋日夜盼著她能依靠這個揚了名,從此在調香界站穩了腳。阮大人真捨得她就此埋沒了?」見阮鈺神色瞬間又黯下來,黎君誘惑道。
「阿秋……」阮鈺喃喃地叫了一聲。
那日穆婉秋驟聽香品被劫,急怒之下突然昏倒的情形又浮現在眼前,想起那雙絕望的恨意滿滿的眼,阮鈺的心一陣刺骨的痛。
有一瞬間,他萬念俱灰:
黎家敗了又如何?
英王勝了又如何?
如果此生無她,縱便是登上那至高的寶座,又有何意義?
「……好!」他猛點點頭,「我今日就和黎公子賭上一局……」他凜凜地看著黎君,「如果本官輸了,就把今日截獲的樣品如數奉還,並承諾不再劫黎家的香品,如果你輸了……」他頓了頓,一字一字地說道,「黎家除了退出明玉公主大婚香品遴選外,你還要把阿秋送給我並承諾以後不再見她……」說完,他一抬手,只聽一聲爆響,迎面棋盤的左上角瞬間多了一個巴掌大的小坑,遠遠看去,猶如一枚棋子落在上面。
首先落了一子,他回頭靜靜地看著黎君。
久久不見動作,他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怎麼,你怕了……」
「不是怕了……」黎君搖搖頭。
阮鈺眉頭一跳,「那是為何?」
「……阿秋不是物品,更不是誰的附庸,我不能用她做賭注!」黎君語氣極為鄭重。
「這……」阮鈺一陣發窘,隨即倔強地說道,「黎公子何必說的這麼冠冕堂皇,黎家因她失去皇商資格,你也願意?」
「……那又如何?」黎君一哂,「……阮大人若真喜歡她,就應該多為她想想!」
「……虛偽!」一股暴怒充斥在阮鈺心間,「你剛剛提她,又豈不是拿來誘惑我?!」說完,阮鈺一抬手,迎面的棋盤瞬間被抹的乾乾淨淨,平整如一張白紙,隨著一聲長嘯,他轉身奔下懸崖。
靜靜地坐著,黎君一動不動,仿佛夜色中一座絕美的雕塑。
……
阮鈺剛一回道驛站,阮熙就迎了出來,「……這麼晚了,大人又去哪了?……武大人剛走。」
「……他來幹什麼?」阮鈺皺皺眉。
「聽說大人來了,乞靈縣的商賈聯合在醉仙樓擺了宴席要給您接風……」阮鈺說道,「武大人一直等著,屬下見太晚了,就讓回去了。」
沒言語,阮鈺邁步進了屋,剛要坐下,他忽然停住,「那些商賈怎麼知道我來了?」竟要聯合給他接風。
來大業不過一年,他自信人緣還沒那麼好,更何況他這次行動是秘密的。
又是黎君!
這消息一定是他散播出去的。
黎家是大業商界一霸,也只有他,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聯合了乞靈縣的商界名流來請他?
黎君是什麼意思?
是讓他們來做說客,還是又散佈了什麼流言詆毀他此行目的?
念頭閃過,阮鈺隨即一哂,「……這又如何?」鼓動一群無知的商賈出來尋事,他們能把他阮鈺怎樣?
「屬下也不知道……」阮熙搖搖頭,「乞靈縣已經傳遍了,說您扣留了黎家為公主進獻的香品。」語氣中滿滿的擔憂,「要不,屬下去打聽打聽?」
隱隱地,他覺得這是個陷阱。
「不用……」阮鈺搖搖頭,「吩咐下去,立即啟程……」
應了聲是,阮熙正要轉身,有侍衛來報,「聶濤來了……」
聶濤是負責監視黎家的暗蝶,單線和隱在黎記的內線聯繫。
阮鈺眼前一亮,「讓他進來……」
「大人……」聶濤給阮鈺見禮。
阮鈺擺擺手讓他起來,開口問道,「……黎家有什麼動向?」
「屬下剛得了消息……」聶濤傾身上前壓低了聲音,「黎家這次分三路,一共運出了三批香品。」
三批!
阮鈺騰地站起來。
「大人……」阮鈺一驚,回頭問聶濤,「……你確准了?……這情報可靠?」
「絕對可靠……」聶濤慎重地點點頭,「是從黎記庫房得到的,白師傅一共調治了五萬粒黯然銷魂香丸,分三次運出黎記,大人上次劫的香丸應該是最後一批出庫的香丸,就在同一天下午,還出了一批貨,至於這兩批貨怎麼出的黎府,我們的人也不清楚……」
「……五萬粒?」阮鈺看向阮鈺,「上次大人劫下的香丸只有兩萬粒,這次不過一千粒……」頓了頓,「就是說還有兩萬九千粒在外面……」
「是的……」聶濤點點頭,「若和上批同一天出府,按時間算,黎家的那批貨已經到了大業邊境甚至出了大業轄區……」他抬頭看向阮鈺,「……我們怎麼辦?」
黎家的貨一旦出了大業轄區,阮鈺也鞭長莫及。
屋子沉寂下來,聶濤和阮鈺都忐忑不安地看著阮鈺。
「……好狡詐的黎君!」好半天,阮鈺猛一拍桌子。
那天都尉府所有的侍衛幾乎都被他帶去清點那五船貢品,是他對黎家防範最松的一天,自己猜到了他會利用這個機會出貨,卻猜不到他會同時出了兩批貨!
這就罷了,就在剛剛,自己夜探黎家別院,他還做出一副窮途末路的暴躁模樣給自己看,原來他早就發現自己去了別院,才故意演戲讓自己上鉤,甚至不惜降尊趨貴主動和自己言和,要用圍棋和自己賭,讓自己完全相信他已到了窮途末路。
卻原來,這一切,都是他的障眼法!
被猛地一震,阮鈺一哆嗦,「大人,我們……」他緊張地看著阮鈺。
我們怎麼辦?
為劫黎家的香品,這一路關卡都得了嚴令,不管以何種方式,只要發現運往安康的香品,就一律嚴查。
近三萬粒,這麼大宗的貨物沒通關文碟絕不可能。
可是,黎家的貨運出這麼久,各路關卡密碟卻一點消息都沒傳來,就說明,黎家這批貨的通關文碟上寫的絕不是香品!
這也是他們最大的疏漏,一路只讓各關卡核查香品,對其他貨物卻是一路放行的,發現自己竟遺忘了這麼大一個疏漏,阮鈺忐忑不安地看向阮鈺。
「……黎君會以什麼方式運送這批貨?」跌坐在椅子上,阮鈺喃喃道。
聶濤和阮熙同時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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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速通知各關卡,過關貨物一律核查,凡發現貨物和通關文碟不符,無論是誰的一律收繳!」突然,阮鈺果斷地吩咐道。
「是……」應了聲是,阮熙嘴唇動了動。
也許這批貨早已出了大業轄區。
「速把這個情報傳給英王……」像是知道他的心思,阮鈺又吩咐道。
阮熙神情一震,「……是!」又討好地看著阮鈺,「相信有英王殿下親自出手,黎家的一只蒼蠅也別想飛進安康城!」
靜靜地看著黑糊糊的窗口,阮鈺沒言語,黝黑狹長的眸子迷成了一條縫:
黎君,你太小看本官和英王的手段了,就是再運出十批貨,本官也叫你有去無回!